大雪道:“这个鸡腿太腻了吧。” 清明思考起来,一脸黄皮变红皮的老头枯爪点了点火苗:“……小姑娘,这个……这个……” 清明同情地看这位“老爷爷”,原来是个结巴,难怪找不到活,要饭都要不到呢。 不过她赶紧收起那火,不料火焰一收,气的天灵盖都要飞出去的流氓大吼一声,壮臂一挥,就掐住了小女孩的脖颈,呼啦一下掐在墙上。 那么高的大汉,手劲可想而知,在场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凉气。吓懵的大雪扑过去拳打脚踢,然而完全没用,清明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狗养的小贱种——敢算计你老子!” 看客又推搡起来,然而愣是没人敢上前,包括被救的老头,皆一脸着急地竖地站桩。 女童反握着那铁钳似的大手的劲头越来越小,即将消隐之际,虚空中咻然一声箭响,随即流氓吃痛地大叫一声,血浆喷出,左肩已经被钉穿! 酒馆内鸦雀无声。第二次行凶被打断的来四哥暴怒转身,狗眼被来者的排场一闪,差点吓尿了。 来人一身靛蓝官服,佩剑带扇,扇中风雪如真,风姿卓然,头戴一顶著名的方口帽,正是方圆百里最大官阶的两都巡抚苏视苏大人。 听说苏大人嫉恶如仇,被他逮到简直比皇上逮到还可怕。来四哥顿时四肢发麻,软了手脚鹌鹑般抖抖抖,开始求饶:“苏苏苏苏大人……草民……草民……” 方才那箭正是苏视出手,他手上还有一把大弓,看样子并不轻。 苏视扫了一眼在场民众,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点指道:“流氓们捉回去,被打的送医坊——欸,那俩是……” 不等苏大人发表意见,两个孩子犹如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父母,撒腿狂奔而来,热泪盈眶:“爹——!!” “………………” 面对诸多百姓质疑的目光,苏大学士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惑境地中。 半个时辰后,崇明宫。 苏大学士荣升文渊阁大学士以后,大部分公务都在这里承办。除了王谢巷的宅邸,这里算是他半个家了。 皇宫和之前的相差无几,清明和大雪——尤其是曾经当过十五年昭阳郡主的徐晓晓,对此非常熟悉。 苏视眼看这小姑娘煞有其事地把各处都参观一遍,还对御花园里新栽的芳兰表示了赞赏,汗颜道:“喂,你——您到底是何方神圣啊?”怎么还当街喊人家爹呢? 清明傲然挺胸:“我是凤凰!” 大雪一脸正色:“我是雪豹!” 苏视哈哈大笑:“我是一只小白鸟!” 就知道这货不靠谱,清明愤怒道:“我们没有说谎!” 大雪奋力点头。 苏大学士是个很有情怀……以及很喜欢无中作乐的人,俗称很无聊。刚巧他最近不忙,便虚心道:“好,你们没有说谎。那么既然你是凤凰你是雪豹,你们俩都不是人,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顶着人脸是自己不是人?” 清明清了清嗓子,一脸庄重地说:“拿出来吧。” 苏视疑惑:“什么东西?” 大雪把手和清明的合在一起,两只小手分开的时候,一段玻璃罩着的水横枝出现在桌上。 苏视凑近。 那不是任何凡世的植物,花朵非常小,甚至不仔细看分不清楚到底是开是合。发着很微弱却温和的光,给人一种难以形容的熨帖之感。 日头西下,苏视把冷掉的茶倒在花盆里,嘴角抽了抽。 他面前还是那两个自称不是人的孩子,刚刚听过的奇异故事在脑中挥之不去。 尽管细节如真,苏大学士还是觉得整件事带给他一种很严重的荒谬感。 “你们的意思是,你们是一对眷侣的孩子,而他们为了让崩溃的世界重建,已经魂飞魄散,只留下这朵花来指引他们重遇,只有在新世界里相遇发生了,已经变成人的他们才会想起之前的一切。而你们可以介入的起点是那个小酒馆,在此之前,你们已经无数次劳而无功了?” 俩孩子认真点头。 “我们觉得这次肯定可以成功的!因为这次我们遇见了你!”清明尤为认真。 苏大学士喝了一口空气,看着外头悠悠的清云,心想: 完了,两个小疯子。 他们新朝对疯子还是比较关怀的。清明和大雪并没有马上被送进疯人院,原因是苏大学士比较善良,他决定按照他们的说法行事,然后在事情没有发生的时候,对小疯子们实行智慧教育。争取把他们从疯癫的歧途拨回正轨! 没错,苏子呈先生就是这么热于助人! 按照两孩子的说法,在汩都城中,有一个叫做梁远情的人。这人是镇国将军的嫡子。还有一个大概在凉珂一带的人,大名叫明静,是个马上要出家的商贾少爷。 在之前的尝试里,他们俩从一无所知到渐渐摸到脉络,失败了无数次,才摸出这么一点信息。 “比如第一次,我们路过酒馆没有进去,结果和光同尘第二天就枯萎了,我们只能重来。”清明道。 大雪补充说:“和光同尘枯萎代表他们俩个人的魂魄消失了。就像一根蜡烛,只有遇见魂魄里才会有新的蜡烛接着点。” “第二次,我们没有遇见你,我让大雪附在一条流浪狗身上,本来想在梁远情的必经之路咬明大人,让他们俩遇见。”清明遗憾摇头。 苏视忍不住追问:“然后呢。” 清明摸摸一脸惊恐的大雪:“然后明大人就把大雪打死了。” “……”作为一条单身狗的苏大人忍不住打了个抖。心想这位明大人也是个狠角色啊…… “第五次,”清明痛心疾首,“我变成一只漂亮的鸟,在明大人手下躺……不是,伺机了两个月,再飞到隔壁花园忍辱负重地唱歌。那是梁远情第一次造访啊,就在隔壁啊!!那么近!!” 苏大学士好奇:“然后呢。” “我只让梁远情捉,在明府酝酿了只让明大人碰的习惯,梁远情带着我并狐朋狗友上门还鸟,谁知道关键时刻一个姓林的把他找出去了!!啊!!” 大雪道:“第十次,我们千方百计让他们俩一起出现在了汩都的结缘节。” 听起来很有机会啊。苏大学生摸下巴:“该不会没看对眼吧?” “不可能!”清明立刻反驳,“这两人只要一眼就够了!只需要一眼!一眼,你懂吗?!” “懂懂懂——那结缘节这么好的机会,这一眼怎么没发生?难道有个人瞎了?”苏视捂耳。 却见两孩子都满脸沉痛,苏视震惊了:“真瞎了啊?” 清明悲伤无比:“明大人被下毒的。他们凡人好脏。呜呜……” 大雪也悲从中来:“真的好脏,本来都看见了,结果就站在一起,都看不见。” 苏视莫名也有点悲痛起来。反应过来一阵无奈,心想难道疯癫也会传染的吗。谁还记得他本来是想让这两只小羊羔迷途知返的。现在反而被他们的故事带过去了。都怪讲的太逼真了。 苏大学士正色道:“好啦,既然说这次遇见我了,那就有机会,那这次我们该怎么做?” 很简单。 作为将军之子的梁远情正在府中深居浅出,而适逢商会,明静也跟着家族北上,最近驻留在汩都城中。 清明集结了过往的所有惨痛经验,想出了一个完美的计划。 苏视爬在将军府的屋顶上往下看,果然看见院子里一个男人正在练拳,拳风如铁,木头桩子和肌肉狂震,那人腰间扎着上衣,上半身晶亮流畅,一看就不是什么病弱之辈。 奇怪,镇国将军哪来这么一个嫡子? 苏大人迷惑了——他的交友之路可谓四通八达,无所不至啊。 看这样子又不是有病,那为什么遮遮掩掩? 正看着,他左右肩上各自一沉,一冷一热,苏大人嘴角抽搐,果然左边是小鸟,右边是小猫。 “这个就是梁陈?”他道,“有点眼熟。” 小鸟——清明道:“你们俩以前是挚友。” “那能说明什么?”苏视敞快道,“我跟所有人类都是挚友好吗。” 这时,屋里走出一个少女,道:“少爷,我给你做了桂花酥。” 苏视同时听见鸟和猫一起磨牙的声音,一时间滋味奇崛,简直哭笑不得。 “又是她!!”清明愤怒地压低声音,“第十二次千钧一发之际就是她把姓梁的扯开的!” 大雪啃布料:“卑鄙!!” 苏大人肩膀漏风,嘶道:“所以他八字不好,才一直没有露面吧?” 正说着,底下梁远情停了手,把衣服穿起:“多谢。”到一边洁了手面,才在一脸含羞欲止的少女对面坐下。 少女道:“马上就是二十五岁生辰了,届时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出门啦。” 梁远情:“嗯。” 少女偷眼:“那天正好是九月十三呢。” 梁远情手一顿,然后在各种意义丰富的眼神下恍然大悟:“对了——商会结束也是那天!” “…………” 苏视看着少女失落的脸色,偏头道:“就这货,真的有必要牵线吗?” 凤凰和雪豹用力点头。 苏大人就弱在太善良,于是耐心地配合起来。广发英雄贴,以凤凰和雪豹为彩头,在结缘节那晚办了一场大赛。具体的比法不设限制,文武杂艺都可以,只要赢了,这一对奇物就能带回家中。 拜苏视偌大朋友圈所致,不到一天这事就被宣扬的四海皆知,加上财大气粗的皇帝大手一挥,在护城河边搭起了镶金嵌玉的大擂台,于是这事几乎成了一场重头戏。 按照清明的说法,只需要有一场盛事,哪怕真的要看破红尘,遁世以前,他也会来看一眼的。 人抗拒不了合群的希望,哪怕是最孤僻、最不见天日的人。 苏大人也觉得十拿九稳。于是安然地等时间轮转。 转眼到了九月十三。才到傍晚,提灯的人就把长街挤的水泄不通,苏视艰难地穿梭寻找,居然真的看见了要找的人。 说来其实也奇怪,对那两人,他明明也是不太熟的,但莫名就是知道是谁。 打擂的伴着梆子唱了起来,可能在演武松打虎,也可能在演目连救母,唱戏还是肉搏,啊,难测。 凤凰和雪豹在擂台之上缠飞互逐,一大片奇异的明艳冷光,盛放的余韵倒映在湖面。 不时有人惊叹,有人喝彩。 苏视忽然看见了梁远情,热血上头,不管不顾大喝一声:“梁陈!!” 被喊的人回过头来,满脸莫名其妙,苏视三步并作两步举着手冲过去,一把逮住梁陈就往桥头带。 “不好意思,您是?——你要带我去哪?再不放手我就动手了——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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