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他怀里的林瑟玉躁动地想冲出来,但被游丝按住了。 “公子好眼力,”游丝淡淡道,“只是盛衰康病,都是常事,不值一提。” 那姓梁的朗声笑了起来:“好!说的好!” 这到底哪来的奇葩啊!林瑟玉忍不住腹诽。 那眉心红痣的女子有点不忍直视地捂住脸,半晌才说:“先生见谅,我夫君出手无度,伤了她,但我们囊中羞涩,无可赔偿,只有几瓶糖酒泡的姜片……” “……”游丝有点哭笑不得地看着那梁大哥很仗义地把几个透明瓶子装着的姜片塞过来:“止痛的!还治老花眼!” 又对林瑟玉没藏好的尾巴作揖:“蛇兄,本人不慎手滑,差点把您剁了两半,还请原谅一二……嗷!” 那女子若无其事地收回爆锤丈夫的手,又对游丝抱歉一笑。 游丝安抚地摸了摸林瑟玉,收下了那几瓶酒姜,走出几步,又回过头看了一眼。有些欲言又止似的。 “怎么了?”林瑟玉在他耳边问。 开了通灵眼的神明法器极轻微地摇了摇头,开口说话,却不是对她—— “二位身上皆有天子之气,想必夫人腹中胎儿,以后定是人中龙凤。” 拂尘说完就走,俨然不知道自己扔下了一颗重磅炸弹——留下两个被轰过的凡人,面面相觑良久,才晕头转向地赶忙回城看诊,待到老大夫颤颤巍巍地确定了喜脉,不由狂喜过望—— 喜不自胜后,才想起那一眼就能看出这等玄机的白头少年。 “那是神明吗?” “不是罢,”姓梁的男子掌心在妻子的腹部贴了贴——虽然还很平坦,但总有一种奇妙之感,“我天生有一只眼能通阴阳,看见那少年身上的气息若隐若现,不像是神明。” “神明是纯澈温润的,微蓝,比和氏璧还好看呢。” “降真大神就是那样的吧?”女子说着说着,不由将话题转回来,“你想好名字了吗?” “想好了,——早就想好了。”被判定有天子之气的男人笑道,“第一子名昭,理义分明,如日之升;第二子晏,温柔从容,和平可爱;若是还有第三子……就叫……哎!打我干什么!” “你当老娘主修下蛋啊!还一二三起来了,直接做梦更快!” 梁某人十分眼疾手快逮住他老婆的手脚,在河东拳下坚强地继续说:“若有第三子,就叫梁陈,没有什么意思。取你我之姓。” 陈姑娘非常同意:“为什么不反过来?” “嗯……那多难听啊——哎哎哎别打!再打出人命了——” 笑闹声里,梁公子一把抱起陈姑娘,倒进了世事浮沉的大梦里。 谁也不曾想到,这看起来不过是最寻常普通的一对爱侣,在若干年以后,竟成了大新朝开国之君的先考先妣,身份一步登天,名头长的一张纸都写不下,长居了太庙。 只是高贵的太皇太后与太上皇,大修陵墓以后反而不得合葬,相隔千里地受着那荣华,不知那时早已作古的一双鸳鸯,若能怀念,最先记挂的——会不会还只是这一刻? 这石火,而鲜活寻常的一刻。 作者有话说: 谢谢各位的海星和评论~
第134章 四判 我不曾明了的那些时刻 林瑟玉一回去就针对游丝五感渐失的事情闹了一大场,并破天荒地对此事较起了真,跟游丝吵了一大架。 其实他们俩一般而言根本吵不起来。盖因游丝性格比较温和,对那些鸡毛蒜皮的琐事容忍度极高——挑食,挑穿,挑他万能老光棍似的品味,挑他的衣着……那都无所谓,按照林瑟玉喜欢的改了就行,又不费劲。 大多数时候,林瑟玉也只是喜欢嘴上闹一闹,很少上纲上线。这也是游丝猜她以前没受过什么宠的部分原因——因为太执着于打嘴仗找事情,但又不是真的不依不挠非什么不可的话,只有年少孤独一种解释。 换句话来说就是,以前从来没有人能让她撒娇做作,一遇到个纵容的,就马上开始作天作死,补偿当时的自己。 游丝不太在意这些,倒也乐得纵她,有时看她那种投入无比的娇嗔,只觉得异常地鲜活,好像万顷白水之中苍茫妖艳的一点红。 但这次真是气到了,一回破屋,红蛇就在柱子上卷了三圈,居高临下地开始发难,中心议题就是“你是不是要等到瞎了傻了再告诉我这事”,激动起来毒液瓢泼而下。游丝连话都插不上,无奈取出医药箱想给她包扎,反而被愤怒的蛇尾抽了几巴掌。 “你冷静点……先过来我给你上药!飙血了……哎——” 林瑟玉嗖地躲开游丝的手,滑不溜手宛若一道红旋风:“我怎么冷静!你什么时候开始难受的?是因为流渡还是因为徐念恩那个老神经病!?如果是流渡,你难受几百年了现在才说?我说怎么明明是一起在休养的,我精神越来越好,你还是那么半死不活的!连面都见不到!你看看谁跟我们似的,每天腻在一起连摸个手都不能!你遮遮掩掩不告诉我,是想等死了再给我留个遗书吗?还是觉得我没有一点用,一点忙都帮不上?我就那么贱那么不重要?!连一句真心话都不值当?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游丝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这事忽然上升到“地位”问题,但听出了林瑟玉话里焦躁的不安,于是向她抬手。 红蛇恨恨地盯着他,要是能化人形,估计就是一个惊天大白眼附带流星一脚。 然而少年的眼神温柔,似童似老的模样冰风不动,好像无论是什么天气,什么样子,他都会这样看着你。 林瑟玉犹豫片刻,如绸飘下,把脑袋偎在他手心,感到那微温的脉搏,随后头顶被指腹摸了摸。 真的太轻了,就像游丝飞絮一般若有似无。 “我的话,你听了,才算是说到啊。”游丝顺势落下手,取了碘酒帮她清理创伤。那其实很痛,但不知是不是因为照顾的动作太轻,本能竟然偃旗息鼓,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按在原地。 林瑟玉条件反射般蹭了蹭他的腕内侧。 对人——无论是对什么族,动脉都是致命之处,平时磕碰都免不了提心吊胆一番,更别说被极其危险的生物盘旋在侧。 但他脉搏平稳,没有一点点的惊恐或胆战。 为什么会不怕? 林瑟玉想起有几次她化作人身,在野河里沐浴,因为想要避人,通常都是晚上才去,每次都要带上拂尘。大喇喇地把那缕丝线和手链项链一起搁在岸边,发梢沾着夜间的湿气回家后,觉得与心魂有所感应的那另一个灵魂,心跳莫名地雀跃。 那苍白的丝线,就会变得像飞絮宫中的姻缘线一般,蕴着春息,生机又烂漫。缠在手腕上都好像让皮肤发着痒——像被羽毛撩动。 那时的他,也是不动的吗? 本该是死物的他,为什么会这样? “你说。”她声音不自觉低下来。 “具体来说,是从徐念恩那一箭开始的。”游丝声音很和缓,让听的人不由心静下来,“他可能去过寒蜮,或者去过三阶天以外的地方专门找邪法。——一般的武器是伤不到我的,如鬼帝大人至阴至寒,但要说彻底弑神或污染神明法器,除非以命相送,否则都很难。” “寒蜮不是已经毁了吗?那里还剩什么?”林瑟玉蹙眉。 “据说降真大神进去过,收拾了残墟,但想必是不剩多少书简。——大悲宫内贮的东西兴许都作了土,代谢过几世了。你知道寒蜮跟第二阶天的时间不太一样的。” 要是姓徐的这会在面前,林瑟玉估计真能把他活吞了:“那这神经病上哪找的邪法?是像人沼那样的东西吧!不然怎么会伤到你!” “类似。”游丝颔首,“在三阶天以外还有一个地方——准确来说不是三阶天以外,这个地方在各方天域的交汇之处,就像两条路的转角,很难说属于哪条路。因此是混乱的,类似混沌却不是混沌,里头凶险万分,但据说上古的上古,创世神曾将关乎天地的秘法都封存在里面。包括复活、炼化、杀死神明的所有异阵。” “那是什么地方?”林瑟玉浆糊般的脑子想到一个很像的东西,“莫非你那个什么天尊说的什么回天的种子,就在那里面?” 游丝笑了一下:“不是。” 林瑟玉莫名愤怒——虽然扫帚精根本没有嘲讽的意思,但红蛇还是感觉被藐视了!遂嗖地一下把游丝小指勒出一圈红痕。 “盘古开天的故事你知道的。宇宙混沌如鸡子,盘古持斧斫开,力竭而死,眼化日月,吐息为风,手脚五岳。天尊说的回天种子更像鸿蒙时期,盘古大神的躯干未曾化尽,留了一部分在三阶天以内。还未开化的地方。”游丝解释道,“我倾向于它可能在第三阶天的某一重里,但我们迄今也不可明知,奈何天到底有多少重。” “至于我说的那个‘转角处’,是两阶天重叠的部分,在典籍里都叫它‘有无处’。其实也有古神明为试而入,但从来有去无回,除名仙箓钟;连神明都回不来的地方,危险度可想而知。” 林瑟玉不信:“古神都死在那,徐念恩何德何能,还能全身而退?他就是个只会倚仗外物的弱鸡!” “……”游丝沉默片刻,“他或许不能,但有时不走正路,事情可以方便许多。” 林瑟玉听懂了——意思是姓徐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利用了多少被骗的人当踏板。 这种人居然不遭天谴,果然神明都死光了! 忿忿不平间,游丝已经将她的伤口贴上草药,用透气的布条扎了起来:“徐念恩从有无处拿到的邪法,穿在我身上,就是无解的致命伤。之所以没有马上吹灯拔蜡,还得赖领神大人那道号令。” 林瑟玉猛地勾住他的手臂。 但游丝像没有痛觉一样,低头看着蛇类那种很阴毒的长相,笑着说:“我想等那道号令集满,被收回了,我也就迁延不了了吧。” “不——” “所以,”游丝温和地打断了她,“我从来都只是看着你。也只能看着你。” 林瑟玉要是人形肯定咬牙切齿——但现在只能蛇嘶,明显感觉到自己收在上颚的毒牙在发痒:那是属于自然生灵本能的捕猎的冲动,尤其是被挑衅之后。 她是那种非常情感型的人,经常会理智出走就地发疯,跳脱无比。就在林瑟玉感觉自己要成为第一条被自己毒死的蛇时,一只白鹤从窗口飞进来,落在桌角,自动吐出一道流光溢彩的口信。 “游道长,出事了——” 游道长有着与神族如出一辙的臭毛病,叫做多管闲事。才在清野落脚不到几年,这货就开始暗搓搓帮山民,今天打大虫明天灭恶鬼的,弄得这帮土坑里的乡巴佬对他那叫一个感恩戴德,视之若神明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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