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 林瑟玉笑容扭曲:“你干嘛不直接把你胸膛里那玩意拽出来往地上一丢?多省事啊!!” 她本来就刚学毛笔字,一番地狱问答以后,狼毫笔差点给戳成杠头开花的刷子。 罪魁祸首明韫冰毫无自觉地想了想:“唔……那把枯逢和醉玫算上吧。” 梁陈哭笑不得,最后把凝梅和寒蜮忘川之底开的一种无名小花算上了,才算了结这桩快让林瑟玉变成狂蟒的事。 而他自己呢,就对来客很是挑剔。 虽说是准备在幻境里礼天地,但流渡岛上的所有人都能免费吃席。请柬自然是要发的,游丝以为这是件非常容易的事,把全岛人民的名册一录就行了,结果拟发之前,给梁陈看完,大神第二天就还给他一册批改过的名单。 扫帚精莫名其妙万分不解——什么时候大神穷得还得斤斤计较这几口饭了? 然后游丝仔细一看,发现梁陈是把所有悄悄咪咪在酲谷偷瞄过明韫冰的人都划掉了,甚至包括那种送过花羞答答写过情书的小姑娘。 ……太大度了,真的。 诸如此类的事层出不穷,所有人头发都开始被这对神鬼眷侣折磨的狂掉,有时还碰上梁陈出门观世,进度又迁延许久。但那种时候对明韫冰来说竟然并不难挨,因为他知道每一次离开都会有一次如约而至的重逢。 就这么慢慢悠悠,又转眼飞逝地过了几个春秋,终于选好了一个黄道吉日,大家入了第二十二重天。 心斋之境,耳止于听,心止于符。虚而待物者为气,集虚,则为心斋。 不以耳朵听见的东西为真,不以心认为的东西为真,不以气感应到的东西为真。 到这种地步,你眼前的是什么呢? 一片朦胧之中,山脉蜿蜒铺展,万丈宫楼凭地而起,巍峨灯火竦然点亮,落下一层层芳菲的梦。 早已不存在世界上的大悲宫再次出现在第二十二重天,那是鬼帝的意志所成。 到场的人寥落无几,映衬得张灯结彩的气氛有些孤寂。比起流渡上的那场求雨祭,这个仪式有种美中不足,怪而寻常的感觉。 呜呜咽咽。 飞絮摇着扇子往后一看,原来是许多常鬼被请了过来,听不懂的鬼哭咿咿呀呀地妆点喜宴,倒也有种异样的和谐。 而大殿居然也显得热闹了起来。 神为清气,鬼为浊,也许是阴阳互相有感应,飞絮好像能听懂它们的声音:像凡间祝贺的颂歌。嘶哑地恭喜着。 林瑟玉比所有人——鬼都要激动,一早就冲到婚房里去做她最想做的事:打扮明韫冰。 估计全天下姑娘对打扮一个美人的热情都熊熊如火。 林瑟玉带来了一大堆胭脂香粉,好像要在这里开店,衣服挂了好几排,不知道是要成婚还是要登台表演。 她兴致勃勃,明韫冰也没有扫兴,很配合地换了两套,差点被林瑟玉一惊一乍的赞叹穿破耳膜。 闹到昏时,明韫冰对镜端详自己这副描红涂绿的尊容。还在挑挑拣拣的林瑟玉一回头,就看见他手腕一动,那个结印优雅温柔,微光将多余的妆彩擦去,只留下嘴唇上的胭脂。 秾艳到甚至惊心。雪地上一滴血。 明韫冰起身,在琳琅满目的衣物里挑了一件非常意想不到的。 那是一件女式的喜服,虽是鲜红,然而实在陈旧,像是那种老式的传统人家才会穿的衣服,织金描金,彩凤蝶翼。——俗至极点,反倒有些旧时光的雅。 以至于林瑟玉看见都愣了一下:“……那是我不小心带过来的,你穿不下的。” 明韫冰抬手,示意她试试,林瑟玉给他袖口穿进去,挨到肩膀时,衣料自动舒展开来,不宽不窄地包住了那修长挺拔的身躯。 这是件天衣。 与所爱之人成婚,真心越真,衣服就会愈发鲜妍赤红,反之则越淡。 林瑟玉几乎很少看见明韫冰穿这么明艳的颜色,——她自己是经常,然而这一刻才大概知道了为什么明韫冰那样喜欢红。 大约是因为他自己就是如出一辙,甚至最妖而不俗的明艳。 那种震撼人心的美几乎难以用语言形容,仿佛苍白黑暗的时光里,平淡无聊的历史里,自天幕猛然劈下的一道惊玫,一瞬之间改朝换代的震撼。足以超越物转星移的惆怅。 是那么美丽,那么令人想要占有。 那么令人想知道,究竟是谁,那样幸运地能得到他的眷顾。 红蛇分神时,脚边忽的飞来一坨异物,磕磕绊绊地鬼叫起来。虽只有半截身子,依然身残志坚地原地狂扭秧歌。 “……”这说什么呢? 红蛇不解之际,明韫冰已经起身往外走了。 林瑟玉虽然傻,好在脑浆还没有完全漏掉,用仅剩的智商跟着出去,果然就见大殿上,来回忙活的鬼魂都自觉地退到一边,纷纷闪避从右侧偏门进来的神光。 ——那气息至烈至纯,金采如刀,一旦靠近就会将弱小的鬼魂灼烬! 然而它们的保护者,它们的主上,却几乎是疾步出现,纵身不过几步就投入了那一片神光之中。 不管不顾不依不饶—— 梁陈只觉得自己的双肋都被勒得发疼,然而还是如人饮水般,将他回拥的更紧。 呼吸如雪,如雨。 如乱雪被千刀万剐,颤然空中。 “梁远情,”他听见明韫冰叫自己的名字,“梁远情。” 他什么都没有说,甚至什么都不懂的林瑟玉还很看热闹地在后面笑意盈盈,和游丝打趣着什么。 飞絮在座,人间共贺。 等到那刻,所有的风都会将消息带去,所有的叶都传讯而来,所有的山川流水都昭告,你是我的。 可是我怕没有那刻—— 梁远情半月前接到调令,川北地动,他须前往安抚。 当日启程,他答应要回来,可许诺背后隐藏毁约的可能性,无数次折磨看似无情的人。 “我回来了。”神明低声说。 “你回来了。”他轻声重复。 “嗯。” 不长眼色的林瑟玉跳出来,口无遮挡痛心疾首:“大神!你行不行啊!看见这等美色还能有人样,你简直活化石啊!” 没能按住这货的游丝神色讷讷地装作自己不存在。 “……” 梁远情扫了林瑟玉一眼,这货显然蛇仗鬼势,躲在明韫冰背后怂不拉几地回瞪了一眼,显然早就忘了谁把她净化的,只记得美色了。 明韫冰微垂眼还没出声,突然身子一轻腰身一重,居然就被抱起来了! 梁远情手揽着他腰肢,仰头看他的脸。 他这辈子还没被人这么抱过,那张冰雪不侵的脸上一瞬间竟然闪过一丝慌乱,这种孩子般的青涩反应令上神心很软,忍不住在林瑟玉和群鬼的大呼小叫中勾住他的下巴,吻了一下鬼帝大人那双极艳的嘴唇。 明韫冰像被亲懵了,随后脸上瞬间染上晚霞似的微红。 林瑟玉没大没小地扭过来想非礼鬼帝大人,被梁远情轻飘飘拍走,差点滚到墙角,不可置信抬头一看,梁远情早抱着人进后殿了。 “……”游丝若有所思道,“不知你可曾听过一句话?” “什么?” “男女授受不亲。” “……” 林瑟玉愤怒狡辩自己不是女人而是一条蛇,明韫冰不是男人而是一只鬼的时候,“鬼”“神”正在授受互亲。 他们其实都不是不能说的性格,但每次小别——小别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梁远情今天这个调令明天那个,五湖四海地跑,能偷他几天简直比造化还难。 明韫冰一开始为此生过几次气,具体表现非常的幼稚:不理人。终极大招就是装耳聋。 勾陈大神对付这种别扭鬼那简直一杀一个准,他从不来虚的。也不惯着他。第一次被无视之后先是晾了他一天,直接又去别的地方。 七天之后他再回来,明韫冰想他想的几乎到了一种由爱生恨的地步——与魂契泄的密,此鬼又气他又气自己,又不想主动开口,于是整天冷若冰霜地自闭看书。 梁远情继续晾着,直到晚上各自沐浴完,披着薄衣坐在窗边,这才条分缕析对他说:“我观世频繁不得常聚,这是你早知道的。就算你如今难受伤心,也不能用自我封闭的方式同时惩罚这段关系,你不听我的,我也无从安慰起;除非你不想和我长久,否则你这种性格需要改。” 明韫冰看着他。微微抿唇。 大神有点受不了那眼神,挪开一点继续条分缕析:“眼泪是孩童无理取闹的标志,可以对双亲用,不能随便对伴侣用……”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这位号称大杀四方的极恶凶煞那双潋滟冷清的眼睛,微红晕染着,颤落了一对惊心的水痕。 梁远情:“……” 仿佛是觉得他说的很对,明静没有出声,只是很自然地擦掉了脸颊上的湿润——好像那只是不小心沾上的雨滴。 然而那眼睫和微红的鼻头都显得格外可怜,一瞬间就戳中了大神那颗极尽柔软的圣父心。 明韫冰看了他一眼,又低垂下去,轻声说:“哦。” 仿佛很听话。 “…………”梁远情心肝都被这声“哦”的狠颤了两下。 明明知道他在装,还是无可奈何地中计,心甘情愿地入套。 梁远情起身走过去,拉住他的手把他抱起来,感觉这人很轻巧地环住自己,注视自己的眼神似乎邪恶,但认真看就发现很纯真。 初生般干净地凝望着他。 所以每次远别,只要想到这双眼睛,心口就像有一把火在烧。回来见到,那簇火就瓢泼杀出,将身在凡尘的躯壳,怒吼着裹住。 灵魂想烧尽躯体的温度,换一个永远和尽力的共融。 这时的接触,如胶似漆到罔顾宇宙。 很乖觉的鬼魂都退开一圈,扫帚精把好奇想听墙角的红蛇也拽走了。 梁远情一下又一下地贴住他的耳根往上吻。 明韫冰抱他抱的很紧,虽然他明显不太适应这种太猛烈的亲密动作,但一直以来梁远情都知道他有多喜欢。 很矛盾的。 就像他冰冷外表和火热内心一样的矛盾。 嘴唇已经微麻,好像再多一点吻触都会研磨出周旋那样一点就醉的烈酒,但他还是一次又一次地不停酝酿。像要把这些思念惊恐,无常寂寞,全都融化在一片甜蜜。 你才是天真的那个人吧。 你才是。 “良辰还有几时到?”明韫冰听到他沙哑地询问。 明韫冰握住他的手,对他附耳似语却吻:“够你爱我两次。” 够你做两场真实不虚的美梦。 梦是避免不了断开的,更避免不了被火灼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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