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着这个自然的姿势,族长说:“闭嘴。” “可是,我们至少要逃命吧!”有个族众嚷嚷,“人族本就恨不得将我们诛而杀之,发现了点金以后更是跟饿死鬼一样!昨天我们就抓住了几个哨子!” “是啊,阿多姐审问出,他们马上就要来围剿我们了!” “怎么办啊!?” 所有人都六神无主,望着那个稳重如山的领袖。连同还很幼稚的徐念恩。 跑是没有用的。族长扫过她的族人——早就被盯上的印记不知不觉晕染在所有人魂魄里,跑到天涯海角也没有用。 只是,那追踪的印记是怎么打入内部的呢? 她又看了一眼徐念恩,负着所有人期待、沉重的眼神说:“我们不逃。” 不逃,岂不是束手就擒? 你也有着人的外表,为什么要做这么怯弱的事?为什么要这么胆小?还是不敢迎难而上?在万古之初,生灵始祖破开崇山开辟世界的勇气,都在你的身上被遗忘了吗? 族长所言将他们按在原地,迎来了那次堪称屠杀的追绞。 大火烧毁寨子,法亟电目如雷,惊心裂胆。 族长将徐念恩抱着藏在干柴堆里。 记忆可以欺骗自己,但想要从往事里挖掘出力量来对抗现在的时候,却欺骗不了时间。 “念恩啊。”奄奄一息的族长说,“你后悔了吗?” 那弱小的孩子单薄的身材狠狠一抖,依偎在女人的怀里抬起头来,脸上几乎是惊恐的。 ——那句话一出口,明韫冰已经懂了。 在肃邪院的时候,鬼帝大人早就发现了。虽然邬梵天极力地夸张做作,给徐念恩身上打很多身世凄惨的小可怜标签,但那都是借口。 在与这位念恩师兄同课第一天,学幌道第一招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徐念恩没有金丹。 他根本就不是芈族。 能取出这么温敦名字的女人,他的母亲,怎么会是没有受过任何教养的芈族? 数年前,专司坑蒙拐骗的芈族在饥荒到极点时闯进一户人家,将其灭门,连尸体都不放过,都被吸食殆尽,只留下襁褓里那个婴儿。 没想到那不足月的婴儿心中有母亲放进的密折,留书梦一般,夜夜对他强调这段凄惨往事。 念恩,念恩,报仇。 挟怨之人暗藏心思装了十几年的傻,却在这一刻尝到了世事的无稽。 女族长肥厚的怀抱笼着他,自始至终也没有给他一句抱歉。这些他的仇人,悉心照顾着他长大,断粮无水时,宁肯自己饿死也要喂养他。 与猛兽搏斗,杀死毒蛇,为他缝补合身的衣料,每日准备好餐饮,教他习武防身。 无法运转灵力,不是金丹的问题,不是你的问题,没有关系。学好其他的也可以。 猛烈的大火自空中骤起又缩,那女人松开手,指端被灼的焦黑,温度像记忆一样逐渐冷却。 多年前的孽障今日还诸尔身,却半分不令我快慰。你我明明是仇人。 徐念恩僵在原地。从记忆外往里看的明韫冰觉得他就像一个死人,要不是胸口还有起伏,那神色血气,真与尸体别无二致。 法亟暴虐诛杀,风化肆意抽打,惨叫声凌野漫天。 忽然天幕之下降来神风,记忆外鬼魂心悸一动,竟然看见熟悉的身影落落而至。断呵那暴虐刑神的作为。 声声如刀,法自然剑摧毁风化鞭! 地崩山摧,楼动泉裂。 勾陈拘走法亟以后,捡漏的人族抢走转轮,刚到一个人手上立刻就被下一个人抢走,竟成厮杀。 明韫冰看见徐念恩冷冷地看着那些抢夺点金转轮的人,最后深深地闭上了眼。 其实他们俩能做同门师兄弟,明韫冰肯认徐念恩,不是偶然的。 明韫冰对靠近身边的人有一套理性和直觉并存,多依赖于直觉的判断系统。如若不是从徐念恩那吊儿郎当的外表中发现了与己一致的东西,他是不可能认他为师兄的。 他对这些事看的很重。 所以心念电转间他马上明白了徐念恩要做什么——他要给芈族报仇。 两个相似的人思维都很类似,明韫冰之后给梁陈谋划的就是灭第二阶天,所以这会儿也很知道徐念恩这个报仇的内容,肯定不是杀一两个人那么简单。 他可能想要灭世——而这竟跟明韫冰的打算不谋而合了! 那么你还要阻止吗?收集魂火是毁流渡,但既然连第二阶天都只是计划中的一个棋子,还有必要在意“家”这么小的一隅吗? 但一闭眼,清明,大雪,林瑟玉,朴老先生……不同的面孔从他眼前流水般掠过,还有湖上那氤氲着淡粉色霞光的流渡岛。 准备迎接喜宴的众人笑逐颜开,勾着腿在一起跳舞,深帐里娇艳的新娘对镜含妆,等候着良辰吉日。 十丈高的木质游龙如守护神,等待着朝天祝颂。 那是可以随时毁灭的吗? 那是棋子? 那是可以拿来换取一个永恒梦的冰冷砝码? 仿佛是感受到明韫冰心绪不稳,涌动的记忆霍然一震,把他推了出去。刚脱身白火就凶狠扑来,还在走神的鬼帝被烧了一身,点地掠出千尺,鬼气断后藤蔓摇动,三百丈冷泉水哗然冲下,瞬间浇灭了那密林里的痛苦旧事。 明韫冰才出林子,身后就掠过一阵冷风,他反应极快地骤然出手,那一瞬间宛若一条黑龙嘶吼而出,闪电般追击而去,但那人跑的却更快,叫他抓了空。 黑龙撞上一条大树,“吼——”的一声怒吼,那树猛然弹作千条万絮,缓缓落下的时候由黑转红,落在明韫冰手上,“噗——”的爆了他满脸花。 “……”这货恶作剧的毛病死活改不了! 明韫冰有些无语地被爆了几下,脸颊上都染了红颜料,面无表情地随手擦了擦,却被还在狂欢的人发现。 原来很多大姑娘虽然对神明和副官的关系心知肚明,但还是默默对这两位有好感,明韫冰才走到大家视野里,顿时就有人一惊一乍:“副官怎么受伤啦——!?” 明韫冰一顿,跟着至少拥上来十个人,山呼海啸似的问:“被火烧的?!”“是不是遇到流氓啦!?”“肯定是有人抢劫!”“脸上是血吗?”“不对啊还是很好看,没有歪掉五官啊,没有被打吧?”“可能是你殴打他了?那流氓死了吗?咱们去收尸!” “……”不喜大声嚷嚷的鬼帝大人十分吃亏地被人民群众拥挤着,简直有苦难言。——想直接跑吧,鬼气放出来那跟往人群里抡大砍刀没什么区别。 不知哪位好心人一传十十传百地把谣言版本的情况传给了大神,于是听信了“副官被色狼言语调戏得梨花带雨吐血三升”这等恐怖谣言的梁陈在一盏茶后火速赶到。 只见鬼帝大人宛若被封印说话技能的某种动物,看似淡然实则紧张地被大家热情询问,在发现救星来的时候那一瞬间眼睛“噌”的一下就亮了。 实在好看。 梁陈其实有点想笑,这时候还不知道哪位猛士,看见他们二位这“情深脉脉”的对视,张口就是一句:“明静——你夫君来啦!” “………………………………” 下一瞬间四周哇然一响,一阵凛凛北风原地突起,秋风扫落叶似的,把多嘴的围观群众无情一扫,转身就跑。 “嘶——好冷!” “谁叫你多嘴!” “哎——”那多嘴的被三百斤人肉包袱压着,奋力抬头一看,大神也不见了。 只有两个无辜被忘的孩子在七零八落的人群里天真地问:“大神呢?上神大人呢?明大人呢?刚刚还在呀。” ——上神大人把那缕冰风紧握在掌心,卷进了候场的后台,在一片如织的帷幕遮挡下,额鼻闪逐连语带笑追问:“跑什么啊?人家哪个字说错了?嗯?”
第122章 六涉 双十穆桂英 这种人的不要脸那都是惯出来的。——明韫冰当然不惯他,此鬼这辈子就没有娇羞过,只有恼羞成怒。 于是鬼帝大人张手捂住大神眼睛不让看,视野全黑的下一瞬间,带着凉意的呼吸以一种大相径庭的凶猛攻势探进唇齿。 梁陈差点被撞倒,稀里哗啦地后退几步,在如织如幻的胭脂色帘幕里“唔”了一声,顺从地令他撕咬。 那种纵容是很少见的,也非常有效地能安抚他。 明韫冰很快冷静下来撤手,只要无视通红的耳垂,真是跟寻常无异。 让开距离,他看见神明眼底很柔和的东西。没有一点取笑玩闹的意思,仿佛只是一个单纯的注视。 那视线真是能把人溺死,悲悯而温存,无尽的爱意像月光洒在深海表面的白鳞似的光衣,起伏恒定。 “再叫我一声。”梁陈低声说。 那声音太蛊惑了,明韫冰被唤起某种诡异的条件反射,不由自主道:“夫君。” “……………………”然后瞬间他反应过来,猛然转身——但马上被梁陈眼疾手快逮住,两人十分不像话地欲拒还迎几个回合,以梁陈胜利为终—— 大神含着一点笑意埋在鬼帝肩膀上,看见他耳垂上那点如血的红悸然上涌,把脸颊晕了个遍。 那张平时冰冷的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散了,连飞扬的眼尾都如繁花映日,格外招摇。 仿佛一束光穿透了千万年的风雪,在深不见底的冰渊降落。 梁陈心里忽然很软,在他耳下吻了一下,心想,从来没有人见过他这个样子吧。 也不会有人觉得,一只穷凶极恶歇斯底里的鬼,会这样吧。 你曾经被人珍惜地对待过吗? 这句话似乎不必问。 梁陈感觉到他微微侧头,那种冰层里冻着寒月的冷淡异香缭过来,然后自己的嘴唇被衔住了。 好像一片雪融化在掌心。 其实虽然看起来妖异引人,但明韫冰在这方面很少主动。他只善于残忍地折磨爱人,不断地给人希望再覆灭,无意识地报复梁陈的晚来——虽然实际上已经不晚了。 梁陈知道他是觉得不真实,因为太过顺遂的事好像在一个漂泊浪迹、生来无家、又惊恐终日的人身上,太像梦。 他不仅折磨梁陈,还折磨自己。 好在大神不仅有磐石无转移的耐心,还有如山如海的坚定,更有洞若观火的分析力。虚虚实实的面具里,真真假假的托词里,他知道哪句是应景,哪句是剖心。 也许只有这么费劲,才会得到最好的唯一吧。 一开始是很温柔的,就像投入滚海的烈火一样难以自抑,陷在一片火红的朦胧里纠缠。 朝云暮雨,难舍难分。 梁陈呼吸很重地压在他颈窝,本能地把他往上拱了两下。 每次他都要把明韫冰弄的脚不沾地,往往支撑点不是墙就是桌,鬼帝大人觉得这种浓重的掌控欲很是合口。指腹一点一点地揉梁陈的耳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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