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后!禁止靠近!” 方尧一言不发地穿过记者的长枪短炮,推门走入警署内,他步子迈得很大,生怕自己下一秒就要忍不住朝天开枪。 他现在的心情非常不妙,牙根快要咬碎了。 今早值班同事报告黑市有人闹事,摆明了是闹给警署看,黑市那片地说白了就是个三不管地带,警署不管、市联大楼不管、大财阀们不管,这一通闹让警署很下不来台。 闹到最后才知道居然是红马牵头,派人交涉打听只换来一句“走阳关道的就明着走,别叫人瞧不起”,听着叫人摸不着头脑。 纠缠大半天,居然是因为红马在自家门口发现了一枚警署出品的微型摄像头。 值班同事死活查不出来是谁去过黑市,只好把这事跟方尧讲了。 别人猜不出来方尧还能猜不出来,他一听就知道是许知奚的手笔,气得两眼冒金星。 他想不明白许知奚这样做除了给警署惹麻烦外还能有什么其他意义,人都到了红马的基地楼下,不上去看看,反倒在大门口塞个摄像头,不是缺心眼就是心眼毒。 方尧这两天本就诸事不顺,查个枪杀案还查出警署内有卧底内应来,把这个已经严重到顶的案子又提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除了这个尚未清晰的卧底,他看其他人也是个顶个的可疑。 其中最可疑的当属楚彻。 楚彻之可疑,不疑在他有可疑之处,正疑在他没有可疑之处。 但他没有任何证据,便没有理由收押他。 警署上层因为卧底之事荡起一阵大风波,一群大腹便便只说话不做事的领导下的第一道暗示就是尽快放出楚彻,楚彻毕竟官衔大,先把局里形势稳住再议。 那天方尧放人放得心不甘情不愿,问审结束后,他盯着楚彻离开的背影,一口烟都抽不进去。 副手在一旁替他整理问审记录,见他阴沉着一张脸,便问了一句:“方队,你觉得他有问题?” “问题?”方尧半晌才回话,冷笑两声,“他可没问题。” 许鹰鸣死得简单、荒诞,谁也没有料到他会以这样的方式轻易死在办公室里。 至于楚彻,他绝不是幕后之人,却也绝未置身事外。 楚彻是枪杀案现场唯一的目击证人,纵观整件事,楚彻没有在其中起到任何推动作用,可事态的每一步发展都离不开楚彻的润滑。 参与于无形,这才是楚彻最精明之处。 副手自然看得出方尧在说反话,不由得疑问:“他问题出在哪里?当时是许鹰鸣把他叫去办公室的,不是他自己去的,如果许鹰鸣没有找他,他本来不会被搅进案子里。” 方尧斜眼看着他:“许鹰鸣叫他去做什么?” “5月19日科研实验室出了份检查报告,当天是楚彻值班,他要把报告送去许鹰鸣办公室,但因为时间太晚,许鹰鸣让他20日再送去。” “检查报告是下午四点出来的。”方尧似笑非笑地说,“他为什么等到六点钟才通知许鹰鸣?” “按照刚刚他提供的证词,下午四点他在出外勤任务,南区发生了机械臂爆炸。”副手回忆着楚彻的话。 方尧点点头,继续道:“南区警察自己就能处理的事,为什么要他跑一趟?” 副手渐渐明白了他的意思:“许鹰鸣……他说机械器官出问题不算小事,当时才发生两起,百姓人心惶惶,最好值班的亲自去现场看看情况。” “这个提议,是楚彻在会议上先提的。”方尧抽出一根烟咬在嘴边,“那场会,楚彻要走了许鹰鸣手里的最后一根烟。” “烟?”副手重复一遍,脊背窜起一层鸡皮疙瘩。 飞行器的子弹是从窗口射进来的,窗户是许鹰鸣自己开的——有摄像头为证。 开窗户是因为许鹰鸣一向用不惯空气净化仪,而屋子里刚好有烟味——烟是许鹰鸣自己抽的。 那烟是楚彻前去送报告的路上买的——许鹰鸣让他捎来的,他发现办公室里的烟盒空了。 一切都是那么的恰巧,恰巧许鹰鸣接过了烟盒,恰巧楚彻顺手买了一个打火机,恰巧许鹰鸣在这样隐秘且不被人察觉的心理暗示下抽了一根。 每一环的主动者都是许鹰鸣,而楚彻只是一个接收指令、老实办事的无辜属下。 但怎么真会有那么巧呢? 方尧不信。 但偏偏就是这么巧,楚彻身上没有任何嫌疑,无凭无证的猜测根本不能给他定罪。 问审行至尾声,方尧问了一个问题。 “市联大楼的窗户,拿炮都不一定能打穿,偏偏就在这一天,这个时刻,许鹰鸣打开了它。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彼时楚彻端坐在椅子上,目光沉静而平和,他回答道:“如果你觉得这是一个蓄谋已久的陷阱,也许应该从他不爱用空气净化仪的原因查起。”
第11章 狭路 警署内风起云涌,许知奚对此浑然不知,正坐在书房的电脑前,试图读取梁三烨弹射进来的那枚存储器。 桃汁挂在他的脖子上,尽职尽责地扮演一条暖乎乎的围巾。 许知奚先前让梁三烨去查一个源谷的警察,那人叫白河,那日楚彻便是开着属于这人的警车在绑架犯的手里救下了他,许知奚在警车里摸到了白河的警官证。 按照楚彻的说辞,那辆车是他从源谷抢的。 许知奚相信他有能力抢下一辆车,但不相信他会如此有失风度地半路打劫。 他宁愿相信楚彻在情急之下把许鹰鸣车库里的收藏款百年老车开出来。 但许知奚没想到存储器内所传递的信息量出乎意料的多。 不仅仅有白河其人的简单履历,还有他的详细背调,包括日常最爱光顾的店铺、枯燥无味的感情生活、经办过几桩菜市场斗殴纠纷。 除此之外,还有几页总结性的报告,简述了近期警署内部发生的事情。 这份报告充满了浓厚的梁三烨个人色彩,在部分区域甚至用修订模式写了内心感想。 “许市长枪杀案的案件升级了,目前的风声是警署内部似乎出了问题,可能有具体的我不清楚,不参与调查的人几乎打听不来什么内情,只能得到那些报纸电视台上的已公开消息。括号:方尧熬了好几个大夜了,感觉要猝死。” “楚彻一回来就接了一桩新案子,每天都在出入重审区,也是保密任务,但是我猜这个案子的重要等级与许鹰鸣案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带的调查组是上头亲自点的人,唐知措都没进去,要么是背景清白、为人老实的透明人,要么是新入职没几个月的新人,这种破案就能飞升的大案居然不塞关系户,我瞧着有猫腻。” “括号:楚彻不太想带新人?我看他这两天也挺郁闷的。” 许知奚回忆了一下这两天楚彻的状态,似乎没有察觉出有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也不知是他藏惯了情绪还是有意隐瞒。 他微微蹙眉。 他很少有感受不到楚彻的情绪的时刻,无论是过往一起共事时还是出差分隔两地时,有时甚至不用开口,只需要一个表情、一个眼神,他就能敏锐地捕捉到楚彻的情绪。 这样的捕捉并非出于他的主观能动,而是自然而然的、全然出自下意识的共情。 许知奚不知道这究竟算不算是经年累月积攒起来的默契,或者单纯只是他们天生的磁场相合。 但梁三烨告诉他楚彻正在带着一群毛没长齐的实习生办大案子,而他却全然未觉。 许知奚心底有些不安。 像是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凭空筑起,悄然无声地阻隔在他们之间。 这是许知奚从未有过的体验。 “我真该回去上班了。”许知奚摸摸桃汁的尾巴,“市联大楼里的格局差不多定型,我一个前市长儿子也惹不来更多是非了,是时候重回江湖了,对吧?” 桃汁晃晃尾巴,爪子搭在他的肩膀上,撑起身子来。 许知奚逗弄着猫咪下巴,逗了一会儿才说:“咱都跟你爹认识快二十年了,按照这个默契,你猜他这两天会不会申请让我回警署去?” 桃汁眯起眼睛,蹭了蹭他的手指。 许知奚一边揉猫一边浏览着白河的资料,如果说他自己的生活算是无聊透顶,那么白河的生活绝对是眼睛一闭就能躺进棺材里的枯燥乏味。 除了外勤任务外,工作日里警署和家两点一线,休假日每隔15天去一趟超市,每隔一个月去小茶馆喝一次茶。 白河的家在源谷,一毕业便进了源谷警署,这几年干下来无功无过,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警员,自然与寄生市、与楚彻没有任何能关联上的地方。 许知奚不置可否,正准备再仔细研究一番,便接到了警署打来的联络电话。 这个号码来自韩雍办公室,许知奚瞧着那串熟悉的数字,不自觉地笑起来,带着几分了然和得意。 他抓了一把桃汁的脑袋:“和你爹真是心有灵犀呢。” 而蹲守在公寓外的几个人显然对许医生即将回岗一无所知,一位带着厚花瓶底眼镜的格子衫男人躺在小轿车后车座上,对着电脑上的新闻稿修修改改。 “老大,咱们真要撤了?”他叹着气,“都守了这么久了,什么也没拍到就走,也太亏了。” 被他称为老大的女人正坐在驾驶座上,对着小镜子涂抹颜色鲜艳的口红:“你懂个屁,我们这叫配合演出,人家是不想卷进上层的权力斗争,故意躲在这儿避风头,咱们是例行围堵,给社里一个交代,本来就拍不到什么,怎么,你还真想当记者圈出头鸟?” 她抿抿嘴,手指沾上口红,在嘴角处抹了抹:“要我说有这时间不如去蹲叶橘子,当红巨星哎,偷偷跑去源谷喝茶,不是见情人就是去见私生子,拍到了有咱俩赚的。” 她话音刚落,就发觉车窗外的光线被人挡住,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怎么了?”她忙落下窗。来者是自己手底下的文编,刚刚一个飞行器降临公寓并似乎与许知奚发生了交谈,他非要追着飞行器离开,说是万一就追到操纵者了,还能写出点新闻内容交上去。 那人气喘吁吁地扒在窗框上,手胡乱地摸索着拉开车门:“我没追上飞行器,那边打起来了,这种富贵地方都他妈不太平!” “打起来了?真的?”厚眼镜一下子坐直,瞪圆了眼睛,“报警吧?” “就是警察在打!”文编满脸激动,“穿着警服!” 他接着绘声绘色地描述了穿着警服的那位如何完成了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完美闪避开所有向他袭来的子弹。 而与此同时,那位穿警服的正靠在一根承重柱后,颇为无奈地承受来自另一位新人警员的绝望。 “楚队,他们人太多了,我的子弹要打完了!”小警员钱畅简直要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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