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罗纳眨动眼皮,视线逐渐清明,他看清楚了俯在身边的青年那可怜巴巴的神情,但是全须全尾精神洋溢,肉眼可见的状态很好。 他嗫嚅:“你没死啊……” 杜威右手隔着被子盖在他高耸的肚皮上抚摸,哭笑不得地说:“我当然没死啊,我怎么会死呢?军区安保比我们想象的松垮多了,卫兵心急如焚在等埃文斯过去,还都鬼鬼祟祟做贼心虚,眼纹都没扫,根本没认真查我。” 伽罗纳蹙眉,事情很不对头,看杜威得意洋洋自以为厉害的傻帽样,碍眼得紧。他阖上眼,抬起手想挥去脸上的异物,却被杜威抓住:“别动,在挂水。” 不过另一只被抓得发痛的手获得了自由,伽罗纳伸手继续往脸上摸:“什么东西,拿开,捂在这儿我喘不过气……”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动作、声音、表情,无不提现虚弱,杜威看得胸口闷痛,硬捏住他两只手腕挤出个笑:“是氧气罩,你失血过多需要输氧,不过好在人和孩子都没事。” 又是失血又是输氧,伽罗纳默默震惊,但是没力气表达。他这辈子除了潜水就没吸过氧,更别说失血过多了——哪怕打仗、被暴力拷问时。 而且这氧气的味道不怎么样,有点臭,还有消毒水味…… “你是对的……” “什么?” “做个爱,居然搞成这样……”伽罗纳气若游丝地撂下结论,“……还是悠着点好……” 杜威哑然,抱住他手臂,埋头吭哧吭哧闷笑。再抬脸,眼里已经泛出泪光。 “我成功了将军,计划进行得很顺利。我潜入实验室和王组长汇合,把里面的研究资料拍下来发给阿波,我暴露的时候网上已经闹翻天。值守卫兵一时间六神无主,又联络不到埃文斯,全部都鹌鹑一样傻站着。” “……怎么可能……”伽罗纳疲惫不已,说不出太多所以然,只觉得顺利得不对头。 杜威亮起终端向他展示拍摄的高精度数字文件,他努力撑大困顿的眼皮去看清楚。 确实每一份实验报告以及项目策划书都有墩圭逵的手写签名和私印。里面还夹着两年前制定的生育计划项目书,从流程报告来看这项目几乎就是由墩圭逵一手推动的。 一切都如王研究员所说,墩圭逵这下玩完了。 还以为埃文斯的目标是杜威…… 伽罗纳头昏发胀,没法连贯思考,也无法进一步地深入分析。 但心里有不安稳的感觉。此事蹊跷,要问些什么,却半天想不起词语,脑袋乱作一团。 终端屏幕的电子光还让他眼睛难受,左边的眼角尤其疼。他尚未想起自己眼角受伤之事,他只是闭上了眼喃喃:“饿死了,这玩意儿给我摘了,给我吃点东西……” 一觉睡了一天一夜,是该饿了。 病床边只有酸奶水果,杜威按铃叫护士送餐。现在午饭时间还没到,杜母刚走要回家去做饭,杜父去帮把手,所以病房里看护的只有杜威一人。 杜威解释罢,医生和护士敲门进来做检验。是女医生和女护士。 伽罗纳看到女人就细致地瞧个不停,像自己渴求的能填肚子是女人,而不是女人手里的米粥。 实在是自上次海滨湾游玩过后,他就没见过除杜母、佳廖、杜娜以外的女性。 哪怕外出前往安全中心做检查,他也被全程包裹;坐在妇科椅上裤子脱了,上半身和脸还蒙着。身边来来去去都是冷硬的男声,因为女人已经被赶出政治体系。 伽罗纳对着女护士稀奇得紧。是女人啊,温柔漂亮的女人。她们能为雌虫做检查,就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粥水的味道寡淡之极,但伽罗纳气吞山河一口饮尽,立马再求一碗。别说他,他肚子里的孩子都饿得前胸后背了。 食物扫光,元气恢复不少,也用不着继续输氧。 病房位于医院内部,窗外就是大花园。这里环境清幽,离街上很有些距离,却仍旧能听到外面鼎沸喧嚣、锣鼓喧天的号子声。知了和雏鸟的脆音都在人类的喧嚣中拜下风来,被逼回巢穴。 九月的阳光越过窗棂,直直泻下,让空气中浮游的尘埃无处藏身。 伽罗纳扭头不经意地看着那均衡的,有节奏的浮动,仔细聆听来自外界的混乱这些在当下的政治形势下被列为禁忌的混乱。 杜威坐在阳光下轻声细语,缓缓道来,浑身好似笼罩着白晃晃的圣光。 “昨天一曝光,生育计划就被迫告停。我回来的时候生育部已经关门,他们企图溜之大吉,被路人给堵了,就不停道歉说部门内对墩圭逵的隐瞒毫不知情,被路人打了一顿。” “今天全城两百多万人上街讨伐,世界各地都在抗议,所有的权力机构都遭到质疑。很多人吵着要捉拿墩圭奎,让他为自己对全人类的谎骗和反人类罪行付出代价。” “佳廖和亲和组带头抗议去了,裘弗和杜娜也想去,被老妈逮回家给她帮厨。老妈说今时不同往日,眼看事情要回归正轨,小孩就应该待在学校好好学习,不允许他俩再去外面闹。” 杜威脸上带着憨傻的笑,埋进伽罗纳颈窝,嗅闻他身上随着体虚变淡的气息:“没有生育部了,没有罩袍和戒令,萨萨克自由了。郝钦早晨刚走,带着自己女儿回家,我们需要还可以随时找他。大家趁热打铁,但凡能出来的都站出来,决不让形势再倒回去。” “不对……”伽罗纳迷惑住了,“那军队呢?” “墩圭逵的政权濒临崩溃,他手下党羽一半都叛变了,军队也是。他带着自己的亲信现在躲在总统府内拒绝见人,有的是要抓他的。” 不对…… 实验室是埃文斯的阴谋,怎么会如此顺利朝着他们理想的结果发展到这一步? 难道这也是埃文斯的目的? 伽罗纳百思不解,犹豫地问:“那,埃文斯呢?” 听到这个名字,杜威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他起身坐直了,抿住嘴唇面露凶相。他一直没提,有心要回避,等伽罗纳各方面都修养好了再谈论也无妨——关于那个男人,强奸,施暴——还是在伽罗纳孕晚期的虚弱关头。 房间安置的摄像头拍下了整个过程,杜威已经看过埃文斯是如何残暴的差点搅碎自己的孩子。 他只恨自己失误,摄像头记录却无实时传输。否则他远在千里外,但凡看到了埃文斯所做的混账事都必定要冲回来! 如此整个计划恐怕也就泡汤了…… 阴云蒙面,杜威声音低沉下去:“他人在北美,率兵去抓捕墩圭逵。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的,总有一天。” 伽罗纳醒来补足能量后恢复得还蛮快,第二天傍晚就可以出院,医生让回家观察。 杜父开车来接,下午阳光还烈,但时间已经不早。街上游行队伍散了,留下一地纸屑垃圾徒增萧条。庞大笨重的清理车一左一右在街道两旁清扫。 两人并排后座,杜威牵起伽罗纳的手与他十指交扣,轻松地笑着说:“大家每天都要罢工罢产罢市,直到墩圭逵下台。” 伽罗纳看向窗外。不用再蒙进罩袍里,久违的城市美得令他心酸:“你不是说埃文斯去抓他了吗,你问问看抓着没。” 又提埃文斯!杜威忽地转头,扭曲着脸娇娇气气地捶在伽罗纳肩上,责怪他为什么总说这个名字。受了这么大的伤害,不该把这个人远远丢开轻易不提吗,这种好日子干嘛要搬出来影响气氛? 前座的杜母也转头看来,说到此人简直呕心沥血。 伽罗纳不以为然:“他以前人挺好,现在好像疯了,之前拷问我的时候就看上去已经疯了。” 杜威惊诧:“你还帮他说话?” “我怎么帮他说话了?” “你说他以前人挺好。” “以前是挺好,热情亲切非常友善,在接待我的时候尤其周到细致,令我印象深刻啊……” 伽罗纳似乎在回忆什么,对着窗外意味深长地叹出口气。杜威捧住他的脸贴上去亲了又亲,轻轻抚着他的肚子:“反正一个要死之人,你就当他已经死了。等杀他的时候我们再讨论他的事,嗯哼?” “他现在还是你上司吧。” “唔……” “他早就准备好了。” “什么?” “军变夺权,借你的手推翻墩圭逵。” “啊?”杜威再次惊诧。 伽罗纳和蔼可亲地拍拍他英俊稚嫩的小脸蛋:“你个二愣子还不知道呐,王组长是埃文斯派来联络你的,我们所有行动恐怕都在埃文斯的计划中。那天灌醉套话的事他也都记得,他故意话说一半引你上钩。他是想对付墩圭逵,正好我们就上赶着凑过去了……” * 回家晚饭吃得清淡又滋补,伽罗纳饭后早早洗漱就上床歇息了。他一天也没干什么,但就是很累。被折腾到大出血到底是伤元气。 杜威也老早上床与他温存,从书架上拿出一份从实验室拷贝来的k星系的电子报告递给他看。 自五个月前萨萨克从人类手里夺回两颗行星后,人类军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所有萨萨克都躯赶到那两颗星球上。 星球a,虽然体积大,但是终年低温、气候严寒。在萨萨克可选择的居住地中属于条件最差的一类,也因此人类对其并不上心,缺少军队守卫,被反抗军抢了回去。 星球b,四季分明,植被繁茂,虽适宜居住,但星球本身体积较偏小,且海洋面积占星球表面积近80%,因此居住面积极为有限,也没被人类看得太上,驻军不严。 共计三百多亿萨萨克正被强制驱逐到这两个星球上。a能塞得下这么多人,但以那儿的气候环境和城市建筑,大多数移民恐怕活不过两个月。 而b已经被塞满,调查报告显示b星球目前的人口密度为每平方公里1066人,是地球人口密度的三倍。如此萨萨克还在不断被流放,哪怕墩圭逵摇摇欲坠的今天,这个过程也并未停止。 按照墩圭逵原本的计划,人类只需要50亿萨萨克雌性加入生育计划。这50亿从k星系送来太阳系,到人类全部移民k星系之前,将不停地为人类繁衍而努力,等人类移民完毕,他们就会被留在地球上自生自灭。 这50万无疑是最幸运的一群萨萨克,他们的文明延续大概率能维持到地球毁灭的那一天——如果这些萨萨克能忍受得了愈发严酷的地球环境的话。 而k星系两个保留地的萨萨克,将开启弱肉强食的杀戮时代,直到人口数量同所拥有的资源相匹配。 按照科学家推测,b星球最终会留下约20亿萨萨克,这么点数量对人类来说着实不足为惧。甚至到那一天人类也将不介意让这些萨萨克融入自己的社会;而a星球由于气候寒冷,预计百年后就只剩下极少数萨萨克存活。
125 首页 上一页 87 88 89 90 91 9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