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慎远见他停住不说话了,好奇地问他:“怎么了?” 小洛九衣顿了顿,才又开口道:“看到老熟人了。” 岳慎远半眯着眼睛看向长队伍的末尾,最后面那个一脸惨相的,不就是他曾经预言过 “颧星侵天,因妻得禄,奸门深陷,常作新郎,眼恶鼻勾,心中险恶,形如猪相,死必分尸”的癞蛤蟆—苏州城镇守使薛庆之嘛?薛庆之身上绑了数根铁链,衣衫褴褛,面色破败,一看便是死于非命的亡者。 岳慎远冷哼了一声,也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小洛九衣也点头应道:“自作孽,不可活!他作孽,必惨死!” 混杂在这队游魂里,加上隐匿符箓的效用,两人终于通过了鬼王的检测,顺利混进了城。 “在秦广王殿右,高丈一,镜大十围,向东悬挂。使恶人照此自见在世自心之险,死赴地狱之险。”这是胖老头转告岳慎远的孽镜台场景形容。 岳慎远为了避免惊动秦广王,在殿外徘徊许久,以静制动,等到门口的阴兵进行交接,殿内无甚动静之际,才捏着隐匿符,身手敏捷地从偏门飞速闪入殿内。 一进大殿,正中央即是高约一丈、阔约七八尺、看上去有个长方状青绿色浮雕花纹的木底座承托着的一面孽镜。镜子的正面是玻璃宝。边缘被青绿色浮雕木纹包裹住,而玻璃宝便是映出罪灵一生罪恶行径画面的大银幕。孽镜台的青绿色浮雕木纹散着幽幽绿光,镜台两边各守着一个凶恶狰狞的鬼差。 此刻孽镜台前跪着一个瘦骨嶙峋的男子,嗷嗷直叫,孽镜台玻璃宝映出此人生前不为人知的隐秘恶业,此人奸//淫掳掠、欺压良民,现孽镜台前人赃俱获,看着着实让人心胆俱裂,恐惧至极。两大鬼差一鬼记录此人孽行,一鬼手持钢叉怒目而视,仿佛下一刻就要刺入他头颅、扎进他肺腑。男子悲鸣不已,吓得裤子都尿湿了。 岳慎远藏身于大殿的廊柱后面,屏住气暗暗刺探情况。 小洛九衣爬到他肩头,小声告诉他,孽镜台取自阳间的神木及玻璃宝,再集合天气阴阳之灵气凝聚而成的。天地阴阳之灵气属阳,代表的是光明善业。阳间人终身行善业,其灵性光明,来到孽镜台前便是一片白光,无任何影像映出,故善人用不着来照孽镜。 只要生前行任何恶业,不管有多么私密,自己心中都会清楚自己的作为,全部都会明明白白地收摄阿赖耶识当中、收摄在心底的心镜上,在每个人的内心会呈现出一块阴影。这阴影,便是恶业。此乃《华严经》所言:“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应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即是心的投影。 孽镜台本是集合阴阳两气所生,一遇到罪灵之恶业,阴性灵气立即会激发出来,互相贯通,镜面上便会映出罪灵一生中所犯下的恶业,罪灵一生所做恶业尽收眼底,恶灵便原形毕露、无所遁形。连站在孽镜台周围的其他众生也能同时看到那罪灵的所有恶行。很多罪灵会痛哭流涕、悔不当初,可惜世上哪来的后悔药,最终只能大喊大叫着被凶神恶煞的鬼差用锁链拖走,去承受无边无际漫长痛苦的地狱刑罚。 岳慎远轻声问小洛九衣道:“你现在能恢复人形么?” 小洛九衣一脸茫然地摇摇头:“不能。” 岳慎远沉默不语,他想了下陈书贤所述的“洛九衣天性纯善,一生行善积德,正大光明,身上具备至善纯阳之气,走到孽镜台前便是一片空白。行善积德之人是不用照孽镜台的,灵性光明者将会超升去跟他们有缘的地方,或许是佛国,或许是被有福德的善神接引往生天界。但是如今他体内有相当厉害的邪灵附体,用道法逼不出来,只能借助于地府的法器将那邪灵打出来……”一言。 恶灵一个接着一个轮番到孽镜台前照镜子,恶行被记录在册。等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岳慎远突然发现小洛九衣的身形愈发暗淡了下去,没有方才凝结成实体的神采了。 “虚无业火也只是一小簇火星点着了而已,起到的效用十分有限,且点燃的时间也是有限的……在这盏宫灯熄灭之前,你一定要带着小九儿的魂魄回到阳世,否则,你岳慎远将会魂飞魄散,肉身也飞灰湮灭,而小九儿少了这一缕魂魄后,将会永久沉睡,不再醒来。”陈书贤的警告声赫然在他耳际炸响。 “等不及了。”岳慎远扔下这句话,如离弦之箭般拔腿冲了出去。
第六十八章 竖子尔敢 孽镜台前的鬼差可不是吃素的,两只鬼差迅捷地觉察到秦广王殿内有生人入侵,并立马作出了反应。记录恶行账簿的赤面鬼差大喊一声“呔—!”只见他眼如铜铃、声如洪钟,凭空变出一条锁魂铁链直冲着前方投掷出去,轰隆一声砸在地上将地面砸了个大坑。 岳慎远一个后空翻、腰腹蛇行,险险避开了勾魂锁的袭击。在他腾空而起的一瞬间,原先藏在他领口内的小洛九衣被一股力道一扯,赫然从他身上跌落下来:“啊—!” 岳慎远神色一凛,身子前倾,猛地扑上前去想要接住跌落下来的小人儿:“九衣—!” 只听哐铛一声巨响,岳慎远被勾魂锁砸中甩飞出去两丈远,脊背生生撞击在廊柱上,将象腿粗的廊柱砸出了四五道裂缝。他被砸得现出身形,虽然是魂体,背上的痛楚如同真实肉体所承受的一般,疼得他额上冷汗如瀑。 “什么人?胆敢擅闯冥府业境殿!报上名来!”那赤面鬼差一面厉声拷问,一面马不停蹄地持续甩出勾魂锁链攻击他。 岳慎远一手接住小洛九衣,朝一旁利落地翻滚去,堪堪避过勾魂锁的袭击,一阵劲风扫过划破了他的道服。他保持缄默没有出声,在赤面鬼差快于常人不知道多少倍的飞速攻击下,必须十二分地集中精力提气凝神,才能勉强躲过那条如同活蛇一般的铁链,被勾魂锁每击中一次,身体就会像被置在火焰上面炙烤似的烫得要命,全身骨骼都仿佛被震得散了架一样。 “哥—哥—!”小洛九衣被岳慎远接住后放在袖子里,但很快就被后续频繁的袭击波及到,又从袖子管里掉了出来,啪嗒一下落在地上。 只见一道青绿色光芒从高高的孽镜台上笔直投射下来,笼罩在洛九衣的身上,洛九衣身上亮起一片雪白色的至善纯阳之气,他在这片浩然正气中一点点地由小变大…… 洛九衣躺倒在孽镜台前不远处的地面上,抬起手臂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这才觉察到自己不再是一个拇指大的小人儿,而是恢复了正常的人形尺寸。他不由得一阵欣喜,望向身后的岳慎远:“我好了!少帅!” 一个回头,眼前的景象让洛九衣眼前一黑脑子嗡嗡作响:岳慎远被那鬼差的勾魂锁链抽到的身上几处竟皮开肉绽、深可见骨!!! 洛九衣只觉得自己胸口一阵剧痛,随即喉咙口有腥热的什么东西冒了上来。他用尽全身力气才提起发抖的双腿迈出第一步,紧接着跑了起来,咬破舌尖朝着鬼差的方向喷出一口血雾。 “啊—!”那赤面鬼差仿佛被烈火焚烧到似的惨叫一声倒退一丈,身上的袍服沾到洛九衣舌尖血的好几个地方都溶解成了窟窿眼,而鬼差的手上脚上被血雾灼得冒起了几股黑烟。 说时迟那时快,另一个青面鬼差早就静候在附近准备在关键时刻奋力一击杀来个画龙点睛,他见到洛九衣化形时呆楞了片刻,而后身形一晃而过,闪现在岳慎远背后高举起钢叉就捅/进了岳慎远后背,将岳慎远整个身体都刺穿了。 岳慎远闷哼一声,不断地吐出腹中鲜血,很快那淋漓的鲜血就把他身上的道袍染成了墨色。 洛九衣目眦欲裂双目通红,声嘶力竭地大喊一声:“哥哥!”他浑身气息暴涨,猛地掏出了腰间缠绕着的御龙鞭冲到岳慎远身前、“啪—!”的一声抽向手握钢叉的青面鬼差。 他手中这条御龙鞭传说乃是十八罗汉之迦叶尊者,降服龙王取得真经时抽取了一根龙筋所制成的,上面裹挟着一缕醇正的真龙之气,会带给一切众生强大的压迫感,让所有人都有一股下跪的冲动。就连阴间的鬼差都被吓得趴到了地上瑟瑟发抖。 两个鬼差都恐惧至极,颤颤巍巍地缩到大殿的角落里,一溜烟儿钻入地下逃之夭夭。更不要说门口进来的两只游魂,直接褪成透明状化作一股黑气不见了。 洛九衣急喘着气快步上前,双手扶起倒在一旁的岳慎远,哽咽着开口:“呜呜……哥哥,你怎么样啊?别吓我啊……” 岳慎远嘴角流出一道血迹,用手背随意地擦了擦,然后蹙眉道:“快,快去孽镜台前。” “嗯……”洛九衣也顾不上他是不是灵体了,从随身携带的药囊里掏出一颗参丸塞入他嘴里。接着小心翼翼地把他扶起身让他背靠在一根柱子上,看了他两眼后,走向了孽镜台。 越是靠近孽镜台,他身上的白光越盛。原先光线昏暗的秦广王殿被那白光照得亮如白昼。 就在他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孽镜镜面中央之时,一道灰黑色的晦涩之气从他背后隐现出来,仿佛一层人皮似的从他脊背上剥离开来,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那灰黑色/气息幽幽醒转,在空旷的大殿中凝聚成了一个人形—是一个身穿玄色道袍、梳着道髻、身形瘦削的老头。 洛九衣跟岳慎远异口同声道:“是他!”这厮正是教唆李牧,在李牧身上下咒的老道士。 洛九衣急忙转身返回到岳慎远身前,手执御龙鞭和一张明黄色符箓护在岳慎远前面。 那老道士嘿嘿一笑,牵动了枯瘦的脸上那一道道如老树皮似的皱纹,透出一种诡异感。他的声音十分模糊不清,时断时续的:“嘿嘿……算你们……命大……居然能……破解老朽的咒术……不过是运气好……罢了……下一回……就……死定了……” 洛九衣上前一步,忿然质问老道士:“你是何人?为何三番五次要害人?” 老道士眯了眯眼睛,似乎是不屑于回答这个问题,两只枯瘦如柴的手合拢在一起,手指如软体动物一般弯弯曲曲地蠕动起来,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吐出一段声调古怪的调子,乍一听像是某种古老的歌谣,带着一种莫名的悲怆与凄婉。 岳慎远本能地感知到了危险的降临,他大喝一声:“阻止他!” 洛九衣眼皮一跳,疾速甩出了右手手中的御龙鞭,只听啵叽一声响,那老道士的身形被撕裂成两团残烟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若有若无的余音:“我还会……回来的……” “去拿镜台前的梧桐木盒!” 洛九衣听到岳慎远催促得焦急,心里正觉得奇怪,左手刚刚触碰到镜台前的梧桐木盒,便听到一个极严厉极凶恶的声音如响雷一般在头顶上方炸开:“竖子尔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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