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垂下头,两肩没有头发,因为头发里可能藏着虫子,被烫掉了。 手指没有指甲了,因为指甲里可能藏着虫子。 前面一点,红红的,是她的猫的血,再向前一点,应该是猫的尸体,她的念珠,被铁锨拍死的念珠…… 她快要看不清了。 人太干了,头太晕了,响在耳边的呼吸声那么烫,如同太阳的叹息。 脑海里也没有什么画面,她这一生,被困在这个地方,努力想过好的一生……没什么好的画面。 好想走啊。 怎么才能走过这座风雨桥。 她拼尽最后的力气向前伸了伸手,只移动了半步的笼中距离。 她可能到死也走不出这座风雨桥了。 她忽然笑了。 她用干裂无比的嗓音喊道:“是我,是我,我确实是草鬼婆,我是草鬼婆啊哈哈哈。” “你们活该啊,活该没钱,活该老娘晕死,活该老公出轨,活该儿子被淹死,活该……” 那些义愤填膺的质问声突然没了,他们盯着她,面色狰狞粗喘气。 忽然有一个女人大喊:“是她!她承认了!果然是她!她见不得我们好!她害我们!” “就是她!” “晒死她!” “老天会惩罚她!” “她死了还在报复我们!” “连太阳都晒不掉的阴魂,我们村是造了孽啊,我们村从百年前就一直没顺过,一直在历劫啊。” “为什么我们这么惨,这么苦啊。” “谁来救救我们啊,救救我可怜的老公。” 玩家们看着楼下声泪俱下的村民,久久说不出话。 井延扶着木框才能站稳。他想到中午他热得擦汗,村长说山上还是凉快的,下面风雨桥上能晒掉人一层皮。 晒掉人一层皮,是普通人嘴里夸张的说法,还是他亲眼看到在那座桥上有一个女人的皮被晒掉了? 夏白无声地看着这一张张愤怒委屈的脸,视线最后落在一个男孩身上。七八岁的孩子,脸上一层不属于他这个年龄阶段的麻木,抱着一个米色的小玩偶,没有表情地看着听着。 他是王二的儿子,叫小钱。 第一次去王二家时,井延就看到了他略显冷漠的心里话。他们想过要通过他了解一些线索,可惜第二次去王二家时,村长跟着他们,他们也没看到小钱。 刘福老婆忽然喊:“医生,医生!我家男人等不了了,可以把符纸跟我了吗?” 符雨情看了一眼夏白,夏白捂住原本就不鼓的口袋,“你不是也有符纸吗?” “我那符纸哪有你的有用,万一村民没撑过怪病死了,你还可以驭尸。”符雨情说。 说的也有道理,可是他的驭尸符真的不多了,没有朱砂笔,属于坐吃山空,用一张就少一张。 夏白扣扣搜搜拿出五张,“再多没有了,你自己添补吧。” 符雨情把符纸发给了几个村民,说:“我们同伴一个是五个小时见效,一个是十二个小时见效,因人而异,你们多费心守着点,如果十五小时还不见效,可能是诅咒太深,来找我,我再给你们加一张。” 几个村民连连点头,说了好几句感恩的话,拿着符纸飞快地跑回家。 还有其他村民也想要,符雨情说:“现在没了,画符很耗费心血,要一点点画,等我画完再给你们。” 村民们一听开心了,即便暂时家里没人得怪病,谁知道之后会不会有。 “医生,你们多住几天吧?” “对,不着急,慢慢画!” 玩家们看向村长,村长正寒着脸盯着他们,村民们都这么想,他也阻止不了。 他笑了笑,说:“不要耽误专家们的工作,他们前天说三天就走的,只剩下一天时间了。” 村长看向吊脚楼里的他们,说:“既然这样,我们就不打扰符医生画符了,不过有的村民可能很想要,会在这里等着,我想他们会很安静的。” 蔺祥笑着说:“得嘞,村长您慢走啊,今晚做个好梦!” 村长离开时走路特别用力。 确实有留下的村民,也有跟在村长后离开的。 夏白见小钱要跟着人流离开,喊了一声:“小钱!” 男孩茫然地转头看过来。 夏白:“你爸爸可能快要撑不住了,你妈妈没来,你不要一张符纸吗?” 小钱犹犹豫豫地走进了这个吊脚楼。 陶宝宝蹲下来,问他:“他们都不敢进来,小钱你不害怕吗?” 男孩摇摇头。 陶宝宝更深入地问:“你不怕被虫子咬?不怕中蛊?” 男孩又摇头。 陶宝宝问:“为什么不怕啊?” 男孩垂下头不说话。 夏白看向他怀里抱着的玩偶,是一个有些脏了的白猫咪,因为脏,远远地看着像是米色,“这是一只小猫?” 小钱更紧地抱着小猫。 二娃抓着夏白的裤子,贴到了夏白的腿上,探头看着那只小猫。 夏白若有所思,“这只小猫咪和薛丽谷的猫有什么关系?” 井延立即看向男孩的心里话:“它是念珠的女儿。” 井延愣了一下,说:“它是念珠的女儿是吗?” 小钱立即抬头,“你知道?” 井延点头,“我能通灵,是念珠告诉我的。” “那你能替我跟念珠传一句话吗?”小钱立即说,激动地看着他。 “可以,但是你要跟我说清楚你知道的事,就像刚才他们说的那样。”井延说。 几个玩家都盯着他,男孩抱紧了怀里的玩偶,好像真的很想跟念珠传话,他咬了咬唇,抱紧玩偶说了起来。 “我不怕进来,因为我以前经常偷偷进来,薛丽谷是我最好的唯一的朋友。”男孩低着头说,脸上和猫咪玩偶一样脏脏的,声音没有一点起伏。 他有一个赌鬼爸爸,整天赌博,回家就和妈妈吵闹打架,家里每天都是男人和女人的骂声与哭声,锅碗瓢盆砸到地上的声音。 打得狠了,他们就跟发疯一样,他也会被卷进其中。 他不喜欢待在家里,他想到一个安静的没有争吵的地方,在村里兜兜转转,他发现了这个地方,就是薛丽谷的吊脚楼。 一开始薛丽谷根本不理他。 他也不需要被理,他只是需要一个安静的喘气的地方。他就蹲在角落里看她养蚕、晒药、插花、读书。 过了几天,他会帮薛丽谷喂猫,去五姑村那条河里抓小鱼小虾喂它。 他很喜欢很喜欢猫咪,每当那只黑色的猫用脑袋蹭他的掌心时,他的心就软软的,忘掉了所有争吵和打骂。 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薛丽谷愿意跟他说话了,她说这只黑猫叫念珠。 他问:“念珠是什么意思?” 她说:“念珠是祈祷和念经时用的珠子,它是我的念珠。” 他说:“你每天会跟他说话,对它祈祷吗?” 她说:“是也不是,念珠替我装着我的祈祷。” 他问:“你的祈祷是什么?” 她望了望远方,“这些年攒了好多啊,最重的是出去看看吧。” 后来,念珠怀孕了。 不知道孩子的爸爸是哪只小野猫,念珠生了五个孩子,它眼睁睁地看看着其中四个一个个死了,它好像不相信,一次次地去舔舐它们,想看它们动一动。 她很伤心,说:“我现在又有了新祈祷,希望可以带她去绝育。” 他问:“绝育是什么?” 她说:“就是永远不再受雌性的苦,自然界中很多苦是给雌性的。” 他说:“我也可以让念珠给我装一个祈祷吗?” 她问:“是什么?” 他说:“我可以带念珠出去绝育。” 因为一个共同的祈祷,他们成了好朋友。她教他读书认字,还把念珠唯一剩下的孩子送给了他,她给它起名叫菩提。 一开始菩提还太小,就一直养在薛丽谷的吊脚楼里,他每天来看它,抓小鱼小虾养它和念珠。 等菩提四个月的时候,他把菩提抱回家了。他在家里太需要陪伴了,晚上他们在吵架时,他就可以抱着菩提蹲在吊脚楼下,不会那么难过了。 菩提是治愈他的,他最重要的宝贝。 后来,菩提在爸妈打架时,被踹到沸腾的锅里烫死了。 他抱着菩提去找她。 念珠一直在她身边叫唤,她红着眼把菩提埋到了吊脚楼下,给他缝了一个和菩提很像的玩偶,把菩提刚出生时的一点胎毛装到了玩偶肚子里,告诉他菩提还在继续陪着他。 他一直抱着新菩提,每天下午还会抱着菩提去河边抓小虾喂它,被同村的李富贵嘲笑了,他还想抢夺他的菩提,他把他推进河里,他半个小时都没上来。 他把这件事告诉了她,她说什么都别说,照常生活。 李富贵死了,村民说他在河玩时,被河里的水鬼抓下去当替身了。那时是这样说的,不是被薛丽谷种虫种死。 再后来,刘爷爷死了。村里来的何医生说他身体里有蛊虫,村民怀疑村里几个女人,其中一个就是她。 他们说她养了一只不详的黑猫,黑猫自古邪性,她关起门来,不知道在做什么,可能在养猫鬼。 他说:“不是,她关门是怕念珠出去,她在里面只是对念珠祈祷、念经。” “是念咒!天天对着黑猫念咒,她果然是在养猫鬼!” “小钱是不是去过她家,我看这个小布偶是他从薛丽谷家里抱出来的?” “这是什么东西?不会被下蛊了吧?” 他们抢走菩提,在菩提肚子里发现了猫毛。 “是下蛊了!这些猫毛就是证据!她果然是草鬼婆,连孩子都不放过!” “就是她!她是唯一一个能长时间接触刘伯的人,她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他们把她关进了笼子里,要晒干净她身上的蛊虫。 他看到他爸爸一铁锨把念珠拍死了,血流了好多。 她唯一的念珠就这么被拍死了,他唯一的朋友就这么被关进了笼子。 他哭着喊着跑过去,被他爸爸一脚踹了回来。 他的菩提死了,他唯一的朋友也死了,她的念珠也死了。 小钱把紧紧抱在怀里的菩提拿出来,菩提肚子上有一个个大大的被掏坏的洞,“你能不能帮我跟念珠说,对不起,我没带它去绝育,也没有保护好她的女儿和主人。” “啊、好……好,我会帮你传话的。”井延喃喃地说。 凌长夜把菩提塞回他的怀里,“你没能带念珠去绝育,但还要带菩提去绝育。” 小钱问:“肚子破了还能去绝育吗?” 凌长夜说:“可以,不过要去大城市,像丰宁市这样的。” 小钱脸上终于出现了情绪,他的眼睛里好像有了光,重新抱紧菩提就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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