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近来......曾经以为不过是琐事的、丢失掉的、多年前的记忆,开始偶尔在随宁的脑袋里闪现一些画面。 或是短暂的片段。 比如,好像有人明明受伤了,却还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他对自己说,“你不知道我是谁?” 比如,还是那人,语气有些快地对自己说,“随我一同去灯会。” 这些片段里的人明明看不清容貌,但没由来的,随宁就是知道,那是同一人。 又比如,他低声对自己说,“喜欢。” 他缓慢地说,“明日......你能再来这片湖畔吗......我在此处等你。” 这人......到底是谁? 最近随宁因这闪现在脑海片段的人心乱不已。 实在是......很想想起来。 余慨然使了个气波,漂浮在空中的竹节晃动起来,里面的水声哗哗作响。 “魔主,想试试么。” 随宁心思回转,将目光深深落在余慨然身上,道:“你道这是明水,明暗河的水?此水能助我找回记忆?” 余慨然与随宁对视,“正是。” 良久,随宁有些艰涩地开口,“你的意思是......我之前服用过暗水?” 对于自己记忆的缺失,随宁之前不是没往服用过暗水上想过,只是—— 随宁想不通自己为何要服用,若不是自己主动,那是被人...... 可谁又能轻易近自己身,或诱哄或强迫自己? 随宁想到了一个人。 其实以往,也并非没有往他身上想过,并非没有蛛丝马迹...... 只是......将自己一个无父无母的野孩子救下、将自己养大又对自己倾囊相授的那个人,让随宁如何愿意怀疑? 大抵不过是些不重要的记忆,随宁自欺欺人地过了这许多年。 只是今日,余慨然带着明水过来,戳破了随宁这千百年的自欺欺人。 余慨然慢慢道:“魔主既好奇,不如饮过此水,便一切明了了。” 随宁静静地凝视着余慨然,她并非不知余慨然有异心。 不过—— 她并不在意。 余慨然并不配作为她的对手。 随宁伸手,取过竹节,一饮而尽。 ...... 余慨然见随宁饮下明水,闭上双眼,似乎在感知什么。 他不由得嘴角勾起一个邪佞的笑。 余慨然不服随宁已许久了,一个女人,如若不是随倾执意要将魔主之位传给她,自己又怎会甘居她下? 随宁在这魔主之位上坐了多久,余慨然取而代之的心思就动了多久。 只是......不得不承认的是,这女人确实厉害,法力高强。 自己若与她真刀实枪地对上,没有胜算。 余慨然又打起了其他主意。 他暗中跟踪调查随宁许久,他知道,她在人间成亲生子了。 本来一开始动了劫掠这父子威胁随宁退位的主意,细细想过又觉不妥。 随宁虽看重这父子,但心肠极硬,若是不愿退位,自己将这父子杀害了,自己也必死无葬身之地。而凡人可转世,随宁若真放不下这父子,再去寻他们的转世便是了。 对了,转世...... 余慨然忽然想到,随宁这女人跟她人间的丈夫结缘,就是因为她听从亡师之命,去地府走了一趟,听地府的人说,她要寻什么人的转世。 不过彼时她手上只有一块还残存些微气息的染血破布,地府竭尽全力,只至多将目标锁定在两兄弟上,更精准的,再不能了。 余慨然心下暗动,立即也前往了地府。 他动了手大闹一通,才逼得地府的人查了那两兄弟的前世...... 叫齐临逸的那个无甚特别,而叫齐临远的那个...... 余慨然笑了。 齐临远的前世名为越措。 是边塞某部落首领。 而他曾经有一名手下,名随倾。 而魔界曾传言,时任魔主随倾不顾魔族事务,跟人间一个男人纠缠不清,乃魔界不幸。 后面随倾无奈,送徒弟随宁下凡在那男人身边护卫,而随倾才终于分出些心思打理魔界事务。 再后来又不知怎么,随宁突兀地被召回,而那男人死了,被随倾杀死,被生咒时暴戾发狂的随倾杀死。 余慨然没花太多功夫,便有了些隐隐的猜测,后面不动声色地在随宁面前提及随倾曾下凡在一部落久待之事,随宁面上虽不动声色,但她的表现明显是完全失掉了那一片记忆。 余慨然又笑了。 为什么随倾一定要选随宁为下一任献者、将魔主的位置传给随宁,为什么随倾要让随宁去找与他自己有过纠缠的男子的转世,为什么随倾要诱哄随宁服下暗水,抹去她那片记忆。 一切都明朗了。 而自己终于,距大位只有一步之遥。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先圆圆故事线 在写了,在写了
第92章 不用害怕了 余慨然见随宁渐渐拧紧了眉头,脸色血色一点点褪去。 待到她终于睁开眼时,脸上血色褪尽,唯剩一双眸子浸染了血一般的红。 “原来......”随宁极艰难地咬出几个字,“......如此......” 戾气一点点缠住随宁的手脚。 缠上随宁的血脉。 缠上随宁的心胸。 原来那尘封于心底的微小茫然只是被尘封,并没有消失。 重见天日之时,勾连起那些与之并生的肮脏、污秽、欲念、痴恨。 于是将微小席卷、发酵、膨胀,然后炸出惊天骇浪。 随宁忆起了见到随倾的最后一面。 那是随宁活这千百年来第一次流泪,哑着嗓子唤了一声:“师傅。” 随倾彼时已然灵识尽损、经脉俱裂,魂魄飘渺,不知是不是意识都已涣散,良久,才伸出手,想像与面前这个人初见时,抚抚她的头。 那个时候她才七岁,小小的脸上一双倔强的眼,看着很凶很不好惹谁来都不怕跟谁都敢拼命,可是身上全是伤,摸她头的时候,她会微微发颤。 可是随倾已经没有力气将手举得那么高了,于是随宁婆娑着泪眼,俯着身子、低下头,让随倾的手停留在自己的头发上。 “宁儿。”随倾极虚弱地唤了一句。 随宁抬起头,道,“嗯。” 可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随倾的下一句。 又过了好久好久,随宁听到随倾气音道,“你把......我胸前的......那块布......找出来......” 随宁一摸,果然在贴近随倾心口的位置上找到了那块浸染血污的残布,像是从什么衣裳上撕下来的。 随倾气息越来越弱,“我......要你.....帮我......找......一个人......” ....... 余慨然看到随宁眼角流下血泪。 鲜红的泪珠滚落在她已然惨白的脸庞。 她周遭的凶戾之气也愈发强烈,在这小小的峡谷的天地之间酝酿着一场风暴,快要压抑不住。 余慨然心中一阵快意。 同时与之而来的,面对着这样的随宁也不可抑制地从心底生了一股俱意。 出于本能的对危险的感知,余慨然的身体都要罔顾主人的意志,想要立刻入天遁地而走。 但余慨然强行压抑住自己的俱意。 能成功仅有一步一摇,此时怎可后退? 后退便是万丈深渊。 不后退,只能前进,余慨然看着随宁发狂的模样,只觉不够。 还有一份很是花了些心思、特意为随宁准备的重礼呢。 余慨然使了个诀,一凶鹰驼着什么东西,自天外朝他们驶来。 那鹰愈近,随宁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生平罕见地有了退缩之意。 凶鹰飞得极快,转瞬之间便到了他们眼前的高空,凶鹰身子一倾,它身上驼着的男子便重重摔下来。 那男子虽是凡人,身体素质大概是极佳的,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只是呕了口血,竟还能强撑着站起来。 随宁目眦欲裂,下意识想快奔两步去扶,只是脚还没有跨出去,便立刻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 周身全是凶残戾气,沁红的双眼,血污满面,只怕—— 只怕在临远眼里,与魔鬼无异。 非常可笑又难堪的是,随宁此刻,脑袋里一瞬间的闪过的竟是—— 这便是,师傅期待看到的场景么。 随宁苦笑一声,身上的魔息横冲直撞,更加杂乱,戾气也愈发重,怎么掩饰都掩饰不了。 本来一开始意识到来人是齐临远,随宁还想躲避退缩,可如今这情景,还有何可缩的? 那边齐临远也站起来了,站定后静静看着随宁。 余慨然就站在齐临远身后,他只需稍稍动个指头,杀掉这个凡人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齐临远却仿若没有发现来自身后的危险似的,只将目光停留在随宁身上,面上还是跟他平日里一般悠然淡定。 余慨然面色阴晴不定地等待一阵。 这场面与他构想的情景全然不同。 这凡人,见到朝夕相处的妻子变成这般发疯模样,竟不怕么? 余慨然冷声道,“凡人,仔细看看,这就是你那平日里柔顺温婉的妻子,”他一边说,一边看着随宁还在暴涨的戾火,颇觉满意,“你不认得了么。” ”认得。” “看到她周身的戾气了么,这疯婆子现在还认得你,要不了多久,待她完全失了神志,连你也必然难逃一劫。” 余慨然这话直戳随宁心窝,将随宁这几个月来日夜不安之心事大剌剌暴露在阳光下,暴露在她最不想暴露的人面前,她身上的凶虐残蛮之气都要盛得快要冲破这小小山谷,但她却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 因为,她知道,无论她自己多么不愿意承认。 但是她知道,余慨然说得对。 他让临远知晓了也好,让临远知晓了,也好。 “来,”余慨然取出一把魔界凶刃,他对齐临远道,“凡人,你趁现在她还认得你,去将她杀了,好过日后你被失了神志的她杀掉。” 齐临远果然接过凶刃。 余慨然笑了,区区凡人,装得再淡定又如何,还不是贪生怕死。 看齐临远一步一步走向随宁,余慨然在后方笑容更甚。 其实这凶刃对于随宁而言不算什么,功法到了随宁那个层次,区区外物刀刃,能造成的伤害极小,余慨然只是攻心而已。 随宁,看到以为深爱自己之人,毫不留情地,将刀捅进自己的胸口的滋味,定不好受吧? 余慨然只是想看到随宁更疯而已。 届时,趁随宁奔溃之际,便是他最佳的趁虚而入之时。 然后他看到那凡人在随宁面前站定,轻轻地唤了一声,“宁宁。” 余慨然感觉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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