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青词没作声,走上前仔细瞧了瞧那三人脸上的痕迹,才开口说:“之前看见那些骸骨就有所猜测,现在可以确定,他们也好,酉氏村守阵人也好,都是死于咒术。能用咒术杀死这么多人,被镇压着的东西不简单。” 栾青词最擅咒术,这是他与生俱来的能力,只要他想,便能在对方身上烙下咒印,催动之时,顷刻间夺人性命,但只对人族或是有人族血脉的妖有用,而且像这样大范围的屠杀几乎不可能。 玉奚生自然知道栾青词这些小秘密,他轻轻点头,“若如此反倒好办。”他给强作镇定的谢庭兰使了个眼色,“过来。” 谢庭兰同手同脚地走了过去。 他一路走来都看着那些尸骸的惨状,连死了尸体上都是那种邪气四溢的黑色痕迹,何况眼前就有个烂了一半的人,这比死更可怕。 玉奚生双手行云流水地变幻手诀,白玉似的字纹化作繁琐古老的印,纯净至极的灵力流动其中,神情淡淡,却显得似有神性般高洁无暇。 栾青词一时愣住,有些出神地瞧着,这样的神情,像极了从前的师尊。 谢庭兰看得有些懵。 玉奚生在仙门中也极为神秘,都知晓他是三重雪宫初代宫主白长蔚的弟子,剑法卓绝,术法变幻莫测,但这样的术法,这样的灵气,谢庭兰也是第一次见。 直到那复杂的印诀落在他额心,清澈无暇的灵气钻入经脉,浑身顿时轻松了许多,后颈发痒的地方也好转,而他身上渐渐显露出的黑色纹路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栾青词设下便无解的咒术,只有玉奚生能令其消退,这山中之人所中的咒,与栾青词的极为相像,同那些靠仪式或者符篆下的咒都不一样,也只有栾青词能认出来。 谢庭兰心情大起大落,看见黑纹都退下去后,才猛地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虚弱道:“……这什么咒术啊这么厉害,吓死我了。不是,谁这么损啊,在这儿下咒,我连怎么中招的都不知道。” “是煞气。”栾青词说,“阵法被破,还留在山中接触过煞气的就会中咒,祛尘长老说过,进山查看之人都死了,应当是离山越近,死得越快,” 他又瞧了眼突然安静下来的九幽谷三人,说:“火法能克阴煞,他就是因此多活到现在。” 莫思辰眼神闪烁,他眼睁睁看着谢庭兰身上的咒印消退,虽然适才谢庭兰的话让他心里没底,但活下去的希望近在眼前,他突然说道:“你们为何知道如何解这咒?” “哦,这个。”玉奚生笑容有点狂妄,“天生的,你羡慕?” 莫思辰被噎了一下,传闻中的怀素仙君,怎么是这么个性子?
第009章 .祭祀 “怀素仙君失踪这么久,回来倒是喜事,不过世人都传怀素仙君深明大义。”莫思辰坐得端正了些,意有所指地扫了眼栾青词,“若怀素仙君此番能助我九幽谷,之前的误会,不提也罢。” 栾青词瞧见玉奚生的笑明显多了几分戾气,但他的确是笑着的,甚至和颜悦色地说:“好说,交易有来有往,不如你先同本座说,在这山中都瞧见了什么?” 莫思辰犹豫。 玉奚生笑说:“外面骸骨姿态分明是从那座山的方向跑回来的,莫少主,小心思量,再回本座的话。” 语气不重,但就是让人心惊胆战。 尤其是小命还捏在人家手里的时候,不等莫思辰开口,那个腐烂最重的弟子就嘶哑道:“我说,我说!我们进山有三日了,原本是想去中间那座山查看,被雷劈掉一半以后,有个通往山底的地道。” 他很虚弱,说到这儿的时候仅剩的半边脸也开始扭曲,仿佛记起了什么令人恐惧的回忆。 “那地道……很长,很长,走了将近半个时辰,也没走到头。可……可我们的人,我们的人却一个个出事了,进山的时候,都没发现那个黑色的印记,进甬道后,那个印记不仅遍布全身,他们,他们突然开始腐烂,一个人,几息之间,就变成了骨架子!” 谢庭兰听得一身鸡皮疙瘩,他差点也要变成那副鬼样子了,于是问道:“那你们怎么回事,怎么逃出来的?” 这次是莫思辰开口:“我有神火护体,他们二人离我最近,发觉不对时我们便撤出了那条路,但到了外面情况也没有好转,尤其是这些灰色的雾,一开始很稀薄,之后越来越浓,接触到灰雾也会加速腐烂的速度。” 被打破阵图后这处裂隙内也有灰雾蔓延进来,本来就腐烂过半的那个人此刻疼得直抽气,他额头上的皮肤又溃烂了许多,连鼻子都没了大半。 莫思辰有些急了,他一直在用自己继承的所谓神火抵抗灰雾,但这也只是能让他多活一会儿而已,不耐烦地催促道:“我们都已经说了,可以救我们了吧?” 玉奚生稍稍挥袖,将飘进来的灰雾驱散,轻飘飘地说:“本座可没答应过。” 莫思辰见他翻脸这么快,扶着山壁站了起来,掌心浮出一团赤色的火焰,歇斯底里般的吼道:“玉奚生!你无耻!我爹——” “死了。”玉奚生打断他。 莫思辰一愣。 他瞒着父亲进山,就是想给自己搏个扬名天下,根本不知道莫观和死在玄都山的事,更不晓得九幽谷已经成了散沙。 “你说什么?”莫思辰本就有些狰狞的脸色更难看。 谢庭兰又想去握刀,“师尊,你同他废话什么,不如叫弟子杀了这些杂碎,给同门报仇。” “休要莽撞。” 玉奚生不轻不重地斥责一声,随即挥袖扫出劲气将谢庭兰往山裂隙外推,自己也倒退一步,另一只手极其熟练地设了个结界,将九幽谷半死不活的三人关得严严实实。 不仅里头那三个不敢相信,谢庭兰都愣住了。 怀素仙君被赞为美玉,一是容貌,二也是因品性,谁也没想到他会来这么阴损的一手。 仅是片刻,结界后方便穿来莫思辰声嘶力竭的辱骂声,脏得近乎不堪入耳。 他连哭带喊,玉奚生反倒笑得更愉悦,神情却是漠然一切的冷,气定神闲地说道:“莫少主,留着些力气还能多活几日。” 里面的声音一瞬间戛然而止,但很快便是混合在一起的、崩溃的哭声。 人在面对死亡时,哭声中都是绝望与恐惧,里面的九幽谷弟子开始哭喊着求饶。 玉奚生就站在结界外面冷眼旁观,栾青词发现他眼神中当真是愉悦,他在欣赏这些人在绝望中等死的惨状,甚至有可能觉得赏心悦目。 哪怕那些人该死,玉奚生也该是执剑不沾血的,即使是杀戮也高贵得如同裁决,不该是现在这样。 心魔就是心魔,他原本是该被师尊摒弃的那部分。 栾青词神色淡了许多,启声道:“行了,走吧,该办正事了。” 说完,自己先转身走出去。 谢庭兰原本还挺解气,结果瞧见师兄不怎么高兴,犹豫了一下,小声问:“师尊,师兄他…?” 玉奚生笑了笑,说:“闹脾气呢,不妨事。” 谢庭兰莫名其妙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但又觉得师兄不止是闹脾气那么简单。 之后的路上,栾青词没跟玉奚生说一句话,快步走在最前面,与后面两人拉开一大段距离。 到底还是玉奚生先凑到他面前,轻声说:“生气了?” “没有。”栾青词矢口否认,但脸色绷得紧。 玉奚生垂下眼,“他们死不足惜,何必为了他们与我使性子?” “换成我也会这么做。”栾青词并未反驳,只是在说完之后看了一眼玉奚生,眼神冷冷淡淡的,“但他的手不该做这些事,所以让我来就好。下一次,不要多事。” 玉奚生也不觉着意外,却并不认同,沉默良久,才似是而非地说道:“现在,你面前的是我。” 栾青词脸色更冷,每个字都咬得切齿一般,“别再乱来。” “小鸾。”玉奚生似是叹了口气,平静地说:“我不想忍。” 一语双关。 栾青词不是不懂情字的少年郎,他甚至无比僭越地爱慕了师尊多年,自然听得出玉奚生这话的言下之意,于是神情骤然凌厉,顾忌着谢庭兰就在不远处,只敢低声警告:“休要得寸进尺。” 玉奚生却笑了,他始终这样游刃有余,甚至在无人能见时,眼神都会莫名地缱绻。 “可为师还不曾得寸,何来的进尺?” 栾青词这一句下流话噎住了:“……” 玉奚生犹嫌不足,笑吟吟地问他:“小鸾,何时叫为师得寸啊?” 栾青词没回答,赏了他一个字:“滚。” 然后脚步再次增快,蹭蹭蹭地往前窜。 跟在后面的谢庭兰连忙追上来,追到玉奚生身边时,他脸上已经又布满咒印了。 只要在这片灰雾中,又不停地靠近中间那座山,他就会一直被下咒。 所幸有玉溪生在,吊着他这条小命。 这咒印只有玉奚生能解,今日若是没有玉奚生,连栾青词也只能束手无策,所以在发现这似乎是咒术时,栾青词也没有太过担心,越逼近主峰,他就越能隐隐感觉到莫名其妙的威压,还有至阴至邪的煞气,连玄都山下的至阴地与这比起来都不值一提。 还没走到莫思辰等人说的那条同往山底的路,天色已经彻底黑了,哪怕有栾青词的火光,在黑夜与灰雾之中还是昏暗无比,三人摸索着寻路时,灰雾之中倏尔有人影晃过,栾青词猛地驻足,厉声:“谁?” 玉奚生也停下脚步,谢庭兰已下意识地抽出罗刹月,随即惊声:“这儿也有!” 灰雾之中人影绰绰,隐隐约约地晃动着,结界中不见星月,只有一片暗淡,灯火下一道道动作僵硬的影子来回飘动,也瞧不清五官,甚至连身影都是模糊扭曲的,只能勉强看出是个人形而已。 谢庭兰无力道:“这又是什么鬼东西啊,一到晚上都出来了是吧。” 哪怕他说话,也没惊扰到灰雾里的那些人,那些影子摇摇晃晃地往前飘。 “不像是妖邪鬼魅。”栾青词低声说:“他们去的都是一个方向,是……那座山。” 所有的影子都是在灰雾中逐渐成型的,每个人形都歪歪扭扭,很是潦草,动作也不快,但却十分一致,都是向着那座山去。 谢庭兰嘴角微微一抽,“所以,咱们这是顺路了?” “恐怕是。”栾青词犹豫须臾,没有贸然出手,只是瞥了眼玉奚生。 “继续走吧。”玉奚生回予了一个笑,“井水不犯河水,同路就同路吧,到了地方瞧瞧他们要做什么。” 于是三人随着浩浩荡荡的队伍一起出发,直到山脚下时,三人一路跟着那些鬼魅似的影子,竟然直接被带到了乱石之中,果真见山壁劈裂处,有一个往山中去的窄道,仅能容两人并肩,而且这通道内漆黑一片,只能隐隐瞧出的确是一路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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