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青词与长生天渊源匪浅是板上钉钉的事,虽说如今仙门之中甚少有关长生天的消息,甚至知道此事的人差不多也都死光了,万物皆有终结,哪怕是修士也只能勉强再拖个几十年,终归老去。可长生天若是真要重出江湖搅弄风云,必然会再次成为众矢之的。 他们都知道,栾青词自己也知道。 玉奚生沉默须臾,便淡淡道:“不劳费心。” 言罢便径自往阁楼上去,有苏婵不再开口,白纱之下的唇微微抿起,轻叹了口气,说:“阿香,走吧。” 阿香跟随在有苏婵身侧,轻声说道:“族长,长老那边…?” “他们就不必知道了。”有苏婵的语气虽然轻,却不容置喙,“宓清嘴里问不出什么,也不必留,苏棋和苏晴……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奴明白。”阿香应下来,忍不住问道:“族长,您为何要帮他们隐瞒此事?长生天都是群怪物……” 阿香的神情复杂中又带了些惧怕。 有苏婵闻言也不由得沉默了几息,才说道:“还三重雪宫与青鸾君一个人情吧,何况……” 她没再说下去。 外人都说青鸾君是妖孽,怀素仙尊又如何严正清明,但有苏婵却觉得不然,青鸾君尚且会因为自己与长生天的关系而忧心忡忡,但玉奚生可是全然没什么反应,就好像…… 他才不在乎栾青词的身份,他只管护着自己这个徒弟,在这一点上有苏婵早就有所领教。 就……与传闻中都不太一样呢。 “世上之人与妖并无不同。”有苏婵低低地说,“难得糊涂,难得快活,阿香,不必跟来。” 有苏婵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夕阳之下,她去了狐冢地宫,那里近日有一座新坟,刻字写的是有苏婧。 “姐姐,你顶着我的名字躺在这里,倒是躲了个清闲。”有苏婵站在墓碑前,岁月早已让她成为了一个合格的掌权人,不惊不怒,沉稳持重。 未亡人顶着亡者的名字,活成了她的样子。 这座坟下不是真正的有苏婧,却葬着有苏婧的过往。 . 阁楼昏暗,玉奚生推门而入,铺面来的就是清冽酒香,并不刺鼻,也不浓郁。他一眼便瞧见靠在窗边的栾青词,他手中还捏着一只白玉盏,桌子上已经横七竖八地倒着不少的酒瓶了。 于是便不难看出,小鸟这段时间都在做什么。 玉奚生不由得微微挑眉。 跑出来偷偷喝酒? “自己偷跑出来做什么,喝酒怎能无人陪呢。”玉奚生自言自语,随即走上前去。 栾青词听见声音,慢吞吞地转了头,清艳眉眼似有醉意,又带几分疑惑似的。 瞧上去就不怎么清醒。 “师尊……是你么?” 玉奚生走近,俯身轻轻将栾青词鬓角微乱的发捋顺,轻轻说道:“怎么?醉了?连我都认不出了?” 栾青词的确是醉了,醉得恍惚,分不清今夕何夕,他分明都记得,偏偏又不太清醒,此刻瞧见朝思暮想的那人就在眼前,竟缓缓露出个笑来,一如少年时,腼腆又纯粹。 “师尊……” 玉奚生垂眸瞧着环住自己腰身整个贴在怀里的栾青词,一时间不知拿他怎么才好,尤其是他此刻轻唤也温软,像是撒娇。 然而还不等他反应,栾青词又开始含糊地呢喃:“师尊……我想……” 看起来是真醉了,若是平时,哪里会这么亲昵,玉奚生无奈,轻轻抚了抚小徒弟清瘦的背,耐着性子问:“想怎么样?” “想你。” 栾青词乖乖地答,他像是恋巢的幼鸟,依偎在玉奚生身上,全然不似平日的冷淡孤僻,倒像是……幼时的他。 这下连玉奚生都不免想起了旧事。 小鸾虽不是人族,可幼时却是极可爱柔软的小团子,白白粉粉的一小只,会用稚嫩的嗓音唤他“师尊”,似乎只是眨眼间,小团子就成了玉树一般的挺拔少年,惊才艳艳,连玉奚生都时常难以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 情之所起,便是在过往中无数个朝夕相处的日夜,悄然而生,最终又在彼此的回避之下,渐行渐远。 以至于玉奚生至今才得知,这恨不得躲到天边似的小混账,竟也是对自己有情的。 “想我啊。”玉奚生有些好笑地捏了捏栾青词耳尖,垂着眼逗小醉鸟,“为何想我啊?不是整日避之不及吗?” 栾青词醉得不清,但偏偏还能交流,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又拧着眉想了半晌,才低低地说:“想你。” 还是这两个字。 顿了顿,他又有些委屈地小声:“不能见你。” 话一出口,眼眶就红了一圈,原本就清艳的眉眼这下瞧着多了些惹人怜惜的意味。 “怎么不能见。”玉奚生便心疼了,捧起他的脸,垂下头轻轻吻了吻鼻尖,又亲昵且珍视地吻在脸颊,轻轻哄他,“我就在这儿呢,你想见就能见。” 醉鬼不讲道理,栾青词混沌的思绪有些凝滞,他隐隐觉着不该对眼前这人撒娇,他不是…… 不是什么? 许是此刻玉奚生对他的纵容温柔太过,让栾青词怎么也想不出推拒的理由,他就这么赖在人家怀里,昏昏然地小声唤:“师尊。” 身为师长的玉奚生便抱着醉鬼徒弟,亲昵得早超过师徒,轻轻吻过他的眉眼,随后将人推抵在椅背上,单手撑上去,俯身吻着栾青词的唇,低声笑说:“我在呢。” 栾青词扬着脸,柔顺的发松散地在脑后束着,镶嵌着青白玉的抹额被玉奚生扯下去,露出额心青碧色的凤羽纹,似乎象征着他尊贵古老的凤凰血脉。 玉奚生吻在那道印记上时,栾青词忍不住颤了颤,他手中的酒杯已经被人抽走,掌心空落落的,便去扯玉奚生的衣袖,却没抗拒这样的亲昵。 甚至在玉奚生抽身而退时,主动凑上去吻了他的下颌,如同索求。 这是清醒时他绝不会做出的举止,无论是对从前的师尊还是对心魔,栾青词都是谨慎克制的,但他这会儿根本不知克制为何物。 醉梦生,当真是如在梦中,半是清醒半是梦,他比素日里还要坦诚。 玉奚生深吸了口气,眼神发暗,盯着神志迷离的栾青词蹙眉犹豫,任由小家伙贴过来胡乱蹭吻,却始终没动。 他是心魔,他本就是欲,但因为栾青词的推拒一次又一次地退步放过,眼下根本经不住这小醉鸟的撩拨,连吐息都重了几分。 “小鸾……”玉奚生忍不住想,这小家伙究竟是喝了什么东西啊,万般无奈地叹道:“别亲了嗯?” 他倒是想继续,可小家伙明显不太清醒,酒醒以后怕是要闹。 “什么?”栾青词懵懵地抬眼。 玉奚生眸中欲念翻涌更甚,他们之间是只差毫厘便能接吻的距离,他犹豫了下,便想要开口。 栾青词不太稳当,主动献吻一般,于是玉奚生便得到了一个满是酒香的轻吻,没出口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了。 欲念来势汹汹,顷刻间掀起狂澜惊涛。
第053章 .隐秘 栾青词醉得神思恍惚,又未经人事,于情事上迷糊又青涩,被玉奚生抱到榻上去时,还温驯乖巧地唤“师尊”。 心魔因欲而生,能隐忍至今全然是因他对栾青词的疼爱更甚于情欲,但这种时候再克制不能,哪怕自知这是趁人之危也顾不得许多。 欲如烈焰,星点的引子便能助成燎原之势,于是一发不可收拾。 黄昏已尽,明月高悬,阁楼上被布下结界,栾青词背对着玉奚生,被抱坐在怀里,他已清醒许多,垂落的发半掩着面,遍身的红潮,开口便似哭后的喑哑嗓音,“够了,放……放开我。” 玉奚生仍禁锢着他,充耳不闻,反倒在他耳边低声笑:“累了?” 栾青词不吭声。 都不是寻常凡人,自然也不至于累得要叫停,他一出声,玉奚生便晓得这是酒醒了。 但他并没打算就此罢手。 夜未尽,云雨亦未收。 天将明时,阁楼上已遍地狼藉,栾青词忍无可忍将他那为老不尊的师尊踹开,翻身下榻时捞起地上散落的外袍披着,但也只是勉强蔽体而已。 “你疯够了没有?” 栾青词咬牙切齿,嗓音却哑得厉害,面含薄怒,眼尾余红都还未消。 榻上响起一声笑,玉奚生俊美的眉目间盈满餍足,他慢条斯理地将栾青词从上到下瞧了个遍,才懒散道:“差不多。” 差不多? 栾青词都要被气笑了。 但这会儿偏偏又说不得什么,他没醉过,哪里知道会是这么个醉法,何况昨日的记忆清晰明了,他清清楚楚地记着自己如何在人怀里撒娇,又是如何在榻上予取予求的,想驳斥都说不出口。 能骂的好像只剩下那酒了。 “小鸾。”玉奚生低沉温缓的嗓音还带有情事后的慵懒,他伸出手,“别闹了,过来。” 栾青词没动。 他还不知要怎么对待玉奚生。 要说师徒,他们适才可还纠缠在一起呢,可旁的……还能是什么? 沉默片刻后,栾青词转身走到屏风后去。 玉奚生沉默着收回手,笑意淡去,无声地叹。 ……果然,还是闹起脾气了。 但栾青词并非是在生气,这荒唐事也不是玉奚生自己干出来的,他只是有些茫然无措,干脆躲到屏风后去,用了个清尘咒将自己打理干净,余光正好瞥到桌上的铜镜,不由得微微一怔。 镜中那人衣衫不整,要紧的是但凡露在外面的地方,都烙印着斑驳的青紫欲痕,尤其是腕上的痕迹,他醒酒之后就想要逃,被玉奚生动用了五行录捆在了榻上,细白的手腕被磨出鲜明红痕,虽说这连伤都不算,最迟明日也就会自己散去,但……这痕迹是如何来的,栾青词刻骨铭心。 于是匆匆收敛目光,面颊滚烫地从灵墟中为自己取出衣物,匆忙穿戴整齐,束发时才发现平日拴小辫子上的青羽发绳不见了,栾青词短暂的犹豫后,还是慢吞吞从屏风后走出,试图在满屋狼藉中找出自己的发绳。 玉奚生也已将自己收拾得能见人,一袭金绣红梅的胭脂色袍,镶嵌红玉的发冠将长发束成高马尾,瞧上去威仪不凡。 栾青词有些沉默。 事是两个人干的,事后自己这副叫人蹂躏惨了的模样,可人家呢,衣裳一穿,半点儿瞧不出榻上的疯样来。 ……唯独今日这衣裳领口不低。 “小鸾。”玉奚生一眼便瞧见他没编完的那缕发,笑着上前去,稍稍抬手,一枚青羽坠子自他掌心落下,来回轻晃,那发绳就绕在他手指上。 “找这个?” 栾青词羞耻万分,点了点头。 那发绳还是幼时师尊用他掉的青羽制成,一戴就是这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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