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三年,守了三年,盼了三年的人,终于要醒了。 “师尊?”怀苍站起身来,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颤抖的呼唤。 殿外的三人也听见了这动静。 纳川和青木都停下了正准备离开的脚步。 而猎炎此刻也忽然一颗心悬起。 护神池因着寒热交加而涌上池面的泡泡已经消失。 池中人仿佛是听见了什么声音,他覆在阖眸之上的睫毛如羽翼般簌簌颤动着,如同方化蝶的幼虫想要起飞那般,想要睁开自己那双久未视物的双眸。 化蝶的幼虫获得了新生,终是扇动着翅膀飞了起来。而池中人,亦是缓缓睁开了一双含月凤眸。 凤眸之中印出面前不远处的身影。那是一个穿着红色衣袍的少年,长靴包裹着他劲瘦的小腿,一双修长的腿上是比例完美的窄腰宽肩,额前的些许碎发垂落在那双狭长凤目的眼尾两侧。他的眼中似有万千星河,仿佛期待这一刻已经期待了很久很久。 “谢谢你。”问雪望向怀苍莞尔道。 这一刻怀苍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他要冲上前去,要跳进那护神池里,要抱住问雪,要拥他入怀,要告诉他自己等了太久。 然而,在怀苍正准备上前时,却忽听得护神池里的人说了一句话。 “可以麻烦你先回避一下吗?” 怀苍一时间愣在原地,一股寒意席卷周身。他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但一时间又没细想。 “我不太习惯叫生人瞧见我换衣,抱歉。”问雪淡淡道。 “!” 怀苍一时间僵在了原地,仿佛全身的血液都静止了。 但他还是在片刻之后僵硬地转过了身去,让护神池中这位不喜叫生人瞧见自己身体的人换上衣物。 “好了。”问雪在他身后淡淡道。 怀苍转过身来,面前的问雪已经穿好了衣物,还是那一身素衣如雪。 问雪环顾了四周一圈,“这些日子,是你一直在这里守着我吧?” “我能感觉到,多谢。”问雪莞尔。 只是他的眼中除了谢意却也瞧不出什么其他的了。 “我......”怀苍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 “请问阁下怎么称呼?” “!”怀苍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忘了,他彻底忘了。他甚至连怀苍的名字都忘了。 那个少年的身影仿佛只在昨日,他那时莞尔道:“我就叫你怀苍吧?” “师尊!”怀苍出神间忽听得殿外传来一声几乎要喜极而泣的叫喊声。 抬头望去,原是猎炎在变淡的雾气中瞧见了他俩的身影。 问雪见此竟是径直往殿外走去。怀苍也立刻跟上。 “师尊!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吗?”猎炎一下扑到问雪怀里,呜咽起来,“我真的,我真的好害怕,那时候,你忽然出了状况......” 怀苍本以为问雪会说:“抱歉,阁下是哪位?” 然而,问雪却仿佛并不抗拒,而是也轻轻抱住猎炎,摸他的脑袋。 “乖,别哭了,为师没事了。” “!!!”怀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问雪不是失忆了吗? 他......他为什么,为什么还记得猎炎? “雪神神尊,你总算出来了。”青木莞尔道。 问雪轻轻笑了,“抱歉青木,让你和纳川久等了,南清和蓝颜怎么样了?” “蓝颜珠君恢复女儿身还需要时日,南清一直陪在他身边。” ...... 怀苍僵在原地,已经听不见他们的对话。 他感觉整个人头晕目眩,汗毛倒竖。 为什么?问雪记得猎炎,记得青木,记得纳川,也记得南清和蓝颜珠君的事情。 可他为什么偏偏不记得自己? 他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怀苍,你怎么了?”察觉怀苍面色不对的猎炎道。 “你脸色好难看。” 猎炎此时已经从问雪怀里钻出。 “滚。” 怀苍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说出这个字。 也许是问雪记得所有人偏不记得他,也许是猎炎做了他想做的事,抱了他想抱的人,说了他想说的话。而那个人,从前只会摸自己的头。对猎炎从来只是拍拍肩。 可是现在...... “你说什么?”猎炎怀疑自己没听清。 “我让你滚。”怀苍扶着额,他的眼中似有万千怒火,无尽阴霾。 “怀苍你发什么神经啊?”猎炎也被这莫名其妙的一句惹怒了。 “魔尊,你怎么了?”纳川感觉怀苍的情况不太对劲。 怀苍抬手止住了纳川欲搀扶他的手。 “我没事。”这话是回纳川的,他却是看着问雪的眼睛说的。 “怀苍,”问雪看着他道,“是你的名字?” 问雪在说出前两个字时,怀苍的眼里好似有了片刻光亮,而在后半句出口时,怀苍仿佛又坠回了地狱深处。 其他人也从问雪的语气里听出了异样。 “雪神神尊,你......不认识魔尊了?”青木讶异道。 问雪抬眸望向青木口中的这个魔尊,打量了一番,而后摇头。 “不曾相识,但我知道这几年是他在护神池边为我护法。” “!” 几人都有些吃惊。 “师尊,你不记得怀苍了?”猎炎难以置信地问。 问雪瞥了怀苍一眼,而后看向猎炎,摇了摇头。 猎炎此时再看向此刻面部僵硬的怀苍时,似乎明白了他方才那股子怒气从何而来。 几人来到了大殿。得到问雪已然苏醒消息的蓝颜琛君正坐在殿上。 “族长,”问雪拱手,“多谢你替我解毒和修复神力。” 蓝颜琛君透过问雪那张眉目仿佛又瞧见了那个让他不过简单见过几面,却思念了一生的女子。 “我与你母亲是故交,本该如此。” “只是我有一事想请教族长。”问雪道。 “何事?” 问雪看了眼旁边面色不佳的怀苍,道:“猎炎他们都说我与这位怀苍公子相识,我也知道这三年是他守在我的护神池边为我护法。” “只是,”问雪望向蓝颜琛君,“我并不认识他。” 尽管怀苍已经知道了这个事实,但是当“不认识”三个字出口时,怀苍的心底还是猛地一颤。 蓝颜琛君闻言瞥了怀苍一眼,似乎有些意外,但也没有表现地特别吃惊。 “我早先便和怀苍与猎炎说过忘忧草可能的副作用是让你遗忘一些记忆,只是......” “只是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蓝颜琛君顿了顿,“单单将怀苍忘了。” 问雪和猎炎他们已经许久没有去看过蓝颜珠君了。于是在大殿见完蓝颜琛君后几人便准备去探望一番。 而在怀苍也木讷地准备跟上四人时,却被一个鲛人叫住了。 “我们族长还有话想单独和公子谈谈。” 于是怀苍便跟着那鲛人来到了大殿之后的一处小憩殿厅。 蓝颜琛君方从大殿来到这后面坐下。 “怀苍,坐下说吧。” 蓝颜琛君伸手示意。 怀苍坐在了蓝颜琛君的正对面。桌上的茶杯飘出袅袅热气。 “我没想到会是你。”蓝颜琛君道。 “......” “我当初只跟你和猎炎说过问雪可能会忘记一些事。但我并没有说过会是哪些事情。” 怀苍抬起眸,看不出神情,“所以为什么会是我?会是所有和我相关的事?” “我不明白......” 蓝颜琛君喝了口茶。 “因为你是他的执念。” “什么?”怀苍闻言倏地睁大了眼,有些难以置信。 “你应该想过为什么问雪什么都记得,唯独不记得你。” “......”怀苍当然想过。从他发现这个事实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想,为什么会这样。 “我当时说我在神鲛族的古籍中找到了有关忘忧草的记述,其实我只跟你和猎炎说了一部分。” “因为我并不确定问雪他是否真的有执念,他的执念又是什么,如果他的执念与你们无关的话,也许你们也并不会觉察到他忘记了什么。所以我当时才说可能会忘记一些事。” “但我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忘记了你。”
第一百一十六章 【南海】那个少年原来就是你! “忘记了你这个人。” “......”怀苍看着面前男人的深碧色瞳仁印出自己难看至极的脸色。 “所以,他的执念是我?”怀苍道。 蓝颜琛君点了头。 “所有的魂灵进入冥河之水中都会洗去生前尘埃,而这其中最重要的便是执念。若是带着过于深重的执念便无法转世,因此,忘川会将进入其中的魂灵最为深重的执念涤荡干净,而后魂灵方能顺着冥河而下,去往来生。” “忘忧草是受忘川水滋养所生,也是这个道理。所以问雪才会忘记他最大的执念,就是你。执念越深,忘得就会越彻底。” 蓝颜琛君说着打量起面前的怀苍。 “你们,到底发生过什么?”蓝颜琛君眼睛微眯。 怀苍怔住了。他和问雪到底发生过什么?发生过什么才会让问雪对自己的执念这样深重? 是年少的成长吗?不,不是,他们三个人一起在万华派修行,问雪却没有忘记猎炎。 那是那时在南海的修行吗?只有他和问雪,他堕魔,问雪飞升却因他受了重伤。 还是......在踏雪阁的那个夜晚,问雪知道是他?不对,问雪从未提及此事,他如果知道也不会在暗夜中对着门外向怀苍求救。 那到底是什么? 怀苍摇头,“我们一起,经历了很多。但我不知道是什么至于让他忘了我。” 蓝颜琛君合了合眼,而后望向怀苍道:“也许有的事情你并不知道。” “什么?那他......他是因为恨我还是......” “不一定,每个人的执念不同,有的人是名利,有的人是财富,还有的人是爱情或是亲情。” “当然,也有人会特别地恨某个人,这时候他恨的那个人便成了他的执念。” “也有人因为爱而不得,或是得而失之,而懊悔一生,他们所思之人便是他们的执念。” “那我师尊......”怀苍不知道,他不知道问雪为什么。 “我觉得问雪并不恨你。” “!” “以我对无味的了解,他教出来的徒弟一定是一身正气,而从我与问雪的相处观察来看,他也并非那种会因为一些事就对某个人深恶痛绝之人。” “所以......” 蓝颜琛君瞥过怀苍放在桌上微微颤抖的手,而后又与他对视。 “所以我认为,或许,对于问雪而言,你是他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 终于听到这句话时的一瞬间,怀苍顿觉得脑子里有什么在嗡嗡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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