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伟宸道:“他对我说过,他的爱人还活着的时候,他还是一个毫无名气的穷画家,她一直鼓励他,说他的作品充满灵气,有朝一日,一定会成为让世界瞩目的画家,他的爱人去世后,他发誓要把他爱人的希望变成真实,所以早年的作品难免会带着一往无前的锋锐,老天终究没有埋没他的才华,今天的一切荣誉,都是他该得的。” 秦南道:“怪不得,他的作品风格虽然有所变化,但我觉得不论怎么变,其中一直都隐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意,壮阔山水间,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第134章 画中人 任伟宸拍了拍他的肩,道:“你是能看懂他的画的人,一会儿我引你们两人见个面,你们一定也会成为好朋友的。” 秦南有些惊喜,刚要说话,就听身后传来一道有些疲惫的男音道:“何必要等‘一会儿’?伟宸,你现在就为我引见这位小友吧。” 秦南一扭头,看见一个瘦弱的男人缓缓向他们走来,他看起来差不多五十多岁,头发却已经抢先白了一半有余,如果再年轻些,他的长相应该是属于清秀那一挂的,可岁月对他并不容情,又或许是沉重的心事压垮了他,让他显得很不精神,一身唐装挂在身上飘飘荡荡,把他的身形显得越发单薄。 他离他们并不远,几步就走了过来,他嘴里说着要任伟宸为他们引见,却并没有等任伟宸开口,眸光温和的看了看秦南,主动伸出右手道:“鄙人施奕心,小友怎么称呼?” 秦南连忙握住他枯瘦的手道:“施先生,久仰大名,一直无缘得见,今天真是我的幸运日,我叫秦南,您叫我小秦就好。” 施奕心似乎不太熟练的微微笑了笑,温声道:“秦小友刚才的几句点评,直说入了施某的心中,可算施某的知音了。” 秦南忙摆手道:“我虽然喜欢画,但其实是个外行人,在施先生的名作前胡言乱语,实在是羞愧无地,怎么敢说‘点评’二字?施先生您不要与我计较才好。” 施奕心低笑了一声道:“我的画可不是专给‘内行人’看的,你的那几句话一针见血,一语道出了我当时的心境,比那些长篇大论却四六不着的‘内行人’可强得多了。” 秦南连忙谦虚了几句,得到了施奕心本人的肯定,秦南的心里忍不住有些高兴,连他身上的百里青都感觉到了他有些小雀跃的情绪,用他熟悉的阴凉感觉缠绕在了他的指尖,秦南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握了握,像是握住了自家将军的手一样。 施奕心跟他交谈了几句,越发觉得投缘,三人一路走一路欣赏,一圈儿转下来,施奕心与秦南已经恨不能称兄道弟了。 展出的作品已经看完了,秦南和施奕心都有些意犹未尽,施奕心也不想让秦南就这么走了,他看了看任伟宸,道:“既然伟宸已经把我的事对你说了,我就带你们看看我的封笔之作。” 秦南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抓住了关键词,无比痛心道:“封笔?” 施奕心面色平和的道:“我的心愿已经完成了,封了笔,就打算在这故乡中安度晚年,这一次个人画展,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秦南道:“可是您的年纪并不大,为什么要如此早就封笔?” 施奕心轻叹了口气,转过身向前走去,边走边道:“我的心境已老,累了……” 秦南看着他瘦削的背影,心中也有些郁郁,为什么这世间要有如此多的悲欢离合、生离死别?如果施奕心不是这样一个痴情人,或许会好过一些,爱人离去后,他消沉难过一段时间,可以再有人能走进他的心里,陪着他度过余生,可惜他不是,他做不到,只能一个人守着孤独。 身为一个外人,他今天才知道施奕心的事,却已经为他感到心酸,那身为当事人的施奕心,又是怎么度过这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呢? 他轻叹了口气,与任伟宸一起,跟在了施奕心的身后。 他们跟着施奕心到了一个单独的房间内,这个房间不大,里面只有一幅画,用一块很大的绸布蒙着,靠窗的位置放了一张木桌,桌上摆了一个白瓷花瓶,花瓶里面,嫩黄色的小雏菊开得正好,细碎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凭添了一抹岁月静好的宁静意味。 施奕心走到那幅画前,轻声道:“我答应过她,我的最后一幅画,要送给她,我左思右想,不知该为她画些什么,便干脆画了一幅她的肖像,她应该会喜欢的。” 他回过头看了看身后的两个年轻人,微微笑了笑道:“你们是我的朋友,秦小友虽然与我相处时间不长,但只为你刚才的那些话,已可算是我的知音,她是个很好的人,我也迫切的希望你们能见见她。” 他说着,抬手掀开了绸布,施奕心擅长山水,可人生中的最后一幅画,却是一幅工笔人像,画的是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少女,笔触细腻,充满灵韵,人物神情生动,栩栩如生,好像在下一刻,画中的少女就会从画中走出来一样。 任伟宸说过,施奕心的爱人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了,二十多年过去了,他依然能把心中人的神韵细节抓得如些精准,非是日日夜夜不间断的思念描绘不可得,施奕心对于画中人的满腔深浓爱意,被这幅画表现得淋漓尽致,这幅画的存在,清晰的告诉他们,二十多年,近八千个日夜,施奕心从未有一日忘记过画中的少女,她的样子,从未模糊。 任伟宸悚然动容,轻轻的叹了口气,不过……他歪头看了看画,怎么总觉得这个少女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时只听秦南失声道:“陶蕊?” 任伟宸一惊,可不是吗?这画中的女子眉眼轮廓跟陶蕊一模一样,只是看起来比陶蕊年轻得多,而且神情气质大不相同,画中少女素眉长发,神情柔和,跟总是画着精致妆容、自私恶毒的陶蕊简直是两个极端,所以他一时看着面熟,却没能把两个人联系起来! 施奕心把目光从画中挪开,看着惊讶的两人,也有些吃惊的道:“你们认识陶蕊?” 秦南仔细的看着画,又摇头道:“不,只是形似,这不是陶蕊。” 施奕心珍惜的摸了摸画的边缘,轻声道:“秦小友说的对,她不是陶蕊,而是陶蕊的双胞胎姐姐,叫陶云,是这世间最美好的女子,说起陶蕊,其实我心中有愧,陶云去后,我实在难留于故土,远走他乡,没有为她照顾这个相依唯命的妹妹,我之前关注了她的消息,听说她嫁入了豪门,生活很幸福,你们跟她接触多吗?” 秦南轻吐出一口气道:“真没想到,陶蕊居然还有一个姐姐。” 任伟宸道:“是啊,我没有调查过陶蕊之前的事,还真不知道,同为姐妹,这差距也太大了。” 施奕心一头雾水,道:“她们的性格的确相差很大,小云更温婉大气一些,你们……与陶蕊关系很近?她这些年生活的怎么样?” 任伟宸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意,道:“她生活的好极了,豪门阔太太,穷奢极欲,正是她想要的,怎么会不好?” 施奕心见他神情语气不对,转过身来道:“伟宸,陶蕊她……得罪你了么?” 任伟宸脸上的神色不太好看,陶蕊这个人,他是没打算轻易放过的,可施奕心是他的朋友,陶蕊好巧不巧的是他亡妻唯一的妹妹,以施奕心对陶云的感情,是不会允许他对陶蕊如何的,施奕心是个可怜又可敬的人,他不想与施奕心变成敌对方,可就这样放过陶蕊,他实在不甘心。 他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秦南,握了握拳头,一时有些左右为难。 施奕心走过来道:“到底怎么了?不能和我说么?” 任伟宸看着他白了大半的头发,和身后画中温柔恬静的少女,最终只是深深的叹了口气。 秦南拍了拍他的胳膊,微笑着对施奕心道:“没事,陈年旧事,都已经过去了。” 他们之间的恩怨,不必牵扯施奕心了。 任伟宸明白他的意思,微微扭过头去,看着桌上沐浴在阳光下的小雏菊。 施奕心却不肯罢休,他看着他们,皱眉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为什么要跟我打哑谜?难道有什么事是不能被我知道的?” 任伟宸无奈的看着他,好吧,艺术家总是很固执的,从来不肯顺坡下驴,以他对施奕心多年的了解,他这个神情,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他扭头看了看秦南。 秦南摸了摸鼻子,对施奕心道:“我们之间确实有一些……呃,摩擦,不过最好还是不要当着您妻子的面说了,咱们出去说吧。” 任伟宸也看了一眼画,附和道:“对,嫂子已经前往极乐,我们还是不要用这些俗事来打扰她了。” 可不是吗?陶云已经过世多年了,要是听了陶蕊的“光辉事迹”,还不得在地下被气出个好歹来。 施奕心狐疑的看了看他们,回过身珍而重之的把画盖好,这才转身一抬手道:“那就去一边的休息室说吧。” 进了旁边的休息室,三人在藤木椅上坐下,施奕心拿起桌上的紫砂壶,倒了两杯茶给秦南和任伟宸推过去,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温声道:“你们放心吧,无论你们跟陶蕊有什么恩怨,都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交情,伟宸与我相交多年,你的性子,我是清楚的,你这个人,说话做事都有自己的底线和原则,绝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只要不伤她性命,我不会插手你们的恩怨,但事关小云的妹妹,我总是要知道的,否则将来九泉之下无法跟小云交待。” 任伟宸道:“其实陶蕊与我并没有直接冲突,只是……施先生,你了解陶蕊吗?你能相信,她是一个自私到了极点、为了自身利益,不惜伤害他人的人吗?”
第135章 极端姐妹 施奕心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杯沿,半晌才道:“陶蕊的性子,我自然也有一些了解,她跟她姐姐不一样,小云温柔娴静,是个不可多得的女孩子,可是陶蕊……她心比天高,有些不切实际,性格……确实有些自私,她们姐妹俩从小到大相依唯命,一直是小云疼爱她、照顾她,姐姐嘛,照顾妹妹无可厚非,可是我看陶蕊的样子,可没有什么感恩的样子,反倒像这些都是小云应该做的一样,心安理得的享受小云的好。 小云是真的疼爱这个妹妹,她还在的时候,我也还年轻,有些冲动,冷眼旁观她们姐妹的互动,总是有些替小云不值,在私下里也跟她说过,让她不要如此溺爱妹妹,可是她跟我说,她们姐妹俩从小在孤儿院里长大,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她只有这一个亲人,不得不加倍珍惜,她说陶蕊年纪小,难免会有些不懂事,等她年纪再长些,就会明白了。 小云过世后,陶蕊表现得很悲痛,生生哭晕了过去,我想,她虽然生性有些自私凉薄,但对小云,也是打心底里在意的,小云如果泉下有知,相信也会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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