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优秀的猎手,只等着猎物露出催弱的咽喉。然后一击致命。 一段不算长久但异常静默的僵持。 长时间提着露营灯的宗年第一个受不住了,长时间的静默让他难以忽视紧绷的手臂肌肉传来的抗议,于是他偷偷地想换个手。 露营灯的金属提环发出了吱嘎一声,在幽暗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和悠长。 这时一声破空的声音传来。 宗年拿着提灯的左手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割破了,他吃痛闷哼一声,提灯也“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闪烁了两下,不亮了。 黑暗彻底将三人包围。 宗年捂着左手的伤口,鲜血从指缝间流下,他伤得不算轻。 宗庆春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阳关!宗年毕竟是你名义上的妻子,你竟连他也伤?” “呵。”一声嗤笑从虚空中传来,“妻子?他也配?” 就听另一声破空之声传来。 宗庆春暗道一声不好,就即刻双手结印,咬破舌尖,吐出一口舌尖血,在三人周围结成了一个小小的护身结界。一旁的宗宸配合着像声音的来处扔出一张符纸。符纸停在了半空,就像打中了蚊子的电蚊拍一样,发出了“啪”的一声,并伴随着一阵电光。 持续的时间不长,只一下,符纸便像一张废纸一样轻飘飘的落地了。紧接着,空气中开始出现了涟漪,面前的夜色突然如同潮水一般退去,显露出一个穿着黑衣站在黑暗中的男人。 那是个身子挺拔的男人,有着一头长发。他带着一个黑色的面具,面具上描绘着金色的繁复花纹,看不清楚长相,只能看见姣好的下颌线。 刚刚的符咒的冲击对男人并非没有伤害,他面具的右下角已经被宗宸炸出了一个小裂口,可以隐约看见白皙的皮肤。 “果然不愧是宗家这一辈的翘楚。”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慢慢摸上了碎裂的面具,话音一转,“跟你的祖辈一样恶心。” 而后阳关的手一挥,一阵罡风袭来。 宗庆春用舌尖血结成的结界,霎时间便被罡风吹得支离破碎。宗庆春被打得连连后退,更受到了咒力的反噬直接吐出了一口血。然而阳关并不打算放过他们。他紧接着又一挥了一下手。 又是一阵罡风袭来。 那风吹在人身上竟然好似数十把刀刃在切割肉体。 宗家三人身上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伤口,其中宗宸身上的伤口最深。 血液的流失极大程度地带走了三人的体力,渐渐连紧紧站立都显得很吃力。一种绝望的无力感渐渐萦绕在宗庆春心中,他最年长也最清楚自己能力的极限在哪里。 舌尖血构成的护身结界与施术者的修为其实关系很大。 想要打破护身结界就需要破术人的修为高于施术人,而刚刚,他的结界碎得那么轻巧。 然而这只是阳关挥手之间造成的伤害。 “或许,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吧。”宗庆春心里这么想着。 宗庆春和宗年都开始因为失血产生了休克反应。却见宗宸初生牛犊不怕虎。 他捡起了地上碎成了两半的木质命牌,重新将他们拼在一起,就着自己刚流下的鲜血,在命牌背后画下了一道符。 不间断的罡风仿佛没有止境,在宗宸的身上不断地造成伤害,但宗宸画符的手却丝毫不抖,一气呵成,快速的画完了他要的符。然后他将命符高高举起,冲着飘在空中的阳关:“今吾宗家宗宸!” 空中的阳关危险地眯起了眼睛:“难道说。” 是契妖之术。他想借着命牌残余的影响,重新契约阳关。 阳关加重了罡风的力度。 宗宸满身是伤,但他的声音坚定,目光清明,念出了下半句话:“收妖物阳关!去!”只见随着他一声令下,命符化作一道流光向阳关冲去,瞬间将阳关牢牢围住。 流光化成了锁链,牵住了阳关的脖子。被束缚住的阳关双目赤红,怒极反笑:“好啊,本事没学多少,这下三滥的手段倒是同你祖辈一般,用得十分得心应手。”却见他虚空一握,宗宸竟然好似不受控制般飞了出去,直直撞进了阳关手里。 宗宸的脖子被阳关卡在手里。 “你的契约与我的妖力在互相角力。一时半会儿怕是成不了。”阳关的手在收紧,宗宸的视线已经模糊了。 “你们宗家用下三滥的手段囚我三百年,如今还想再把我抓回去。”他厉声质问,“凭什么!” 紧接着,阳关的语气逐渐平静下来:“我原谅你了,只要你用你的命来偿还。”说着,便要下死手。 只听此时,众人身后传来一声怒喝:“谁让你们半夜在老杨坟头聚众斗殴的!”然后,宗宸便眼见一个衣着怪异的人冲了上来,给了阳关一拳。 那一拳的力道可真不小,竟然能把阳关,直接打飞出去。连带着宗宸也被带飞了出去,头磕在地上,失血过多的后遗症这时便显现了出来,他眼前发黑,有那么几分钟他应当是直接失去了意识。 也许不止几分钟。 等他再恢复视觉,他还在玄山上,不过不在墓地中央了,在了散客中心。仅有一个值班的人似乎被大晚上这几个从坟山上下来的,满身是血的人吓到了,缩在值班室不敢出来。 宗宸正躺在一排木质长椅上,头枕在宗年的膝盖上。宗年因为被保护着,所以受的伤较轻,还勉强能坐着。 宗庆春也躺在另一边的长椅上,头枕着宗年迭起来的外套,没有动静,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过去。 应该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而宗年在与一个他不认识的青年人交谈。他不免打量起这个青年。那青年穿着超市里卖的便宜T恤和运动裤,神情温和,似乎正在耐心向宗年解释什么。他似乎察觉到了宗宸探究的视线,然后看向了宗宸,发现他醒了以后,赶紧提醒宗年。 宗年这才发现他的冤种哥哥醒了:“哥!你可算醒了。” 这时青年接话道:“救护车马上到。” 宗宸开口询问:“阳关呢?” 他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竟然全身都疼。 宗年率先回话道:“被陆哥的同事抓走了。” 宗宸疑惑道:“同事?” 那名陆姓青年道:“外来户口调查局,在宣化街265号。我同事让我转告你们,伤好了记得来一趟,需要协助调查。” 此时如果宗庆春醒着,应该能一下子反应过来外来户口调查局意味着什么。但17岁的宗宸和15岁的宗年还没来得及接触太多玄学界的知识,再加上一晚上劫后余生,神经刚刚放松,竟然生出一种,到时候再说的想法。 直到救护车把三人都架上车,也没多问一句外来户口调查局是什么。倒是看见陆仁没上车,宗年多问了一句:“你呢?” 陆仁婉拒了宗年的热心“我朋友还在山上扫墓,我要等他,你们走吧。” 后来接受了输血的宗宸,终于有血液能循环回大脑了,久违的智商也占领了高地,紧接着满脑子的疑问也一起冒了出来:“他是谁?外来户口调查局是什么?为什么能一击制服阳关?怎么会有人七月十四号的半夜上山扫墓?” 当然,那是后话了。
第13章 罗剎鬼市(一) 陆仁送宗家三人上了救护车以后,便独自窝在散客中心的长椅上等俊方。 阳关被加班赶来的涂山绮罗接走了,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她对着陆仁的一个巨型白眼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陆仁也深觉喊她来加班不好,只得满脸赔笑。 玄山的散客中心其实也就是玄山墓场的一个值班室,唯有在清明扫墓高峰的时候帮着接待一下游客。其余时候只有一个上了年纪正在等退休的老头留守。 刚刚陆仁一行人进来的时候,老头听见声音走出来,上身穿着一件洗的发白带几个破洞的老头背心,下身只穿了一条裤衩,明显已经打算睡下。 几个人满脸血污进气多出气少的样子可把老头吓了个半死,几乎是当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陆仁赶紧把老头扶了起来。 解释说他这些朋友是从外地赶来祭拜的,时间不凑巧到了这个点,结果一不留神从台阶上摔了下去。才看上去那么吓人。 其实按理说,晚上墓地是不应该开门的。不过玄山上元,中元,下元的时候都会破例,留个门。往年一般也没人来,所以老头才早早准备睡下。哪里知道今天来了这么些祖宗。 老头只把陆仁和还醒着的宗年骂了个狗血喷头,然后捂着被吓了个结实的心口回值班室去了。待救护车开走了也没见出来,估摸着是睡了。 散客中心建成应当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 这里的墙壁和地板用的是小小的正方形白色瓷砖。长椅是一排排的木质长椅,年代久远坐上去站起来都会发出吱嘎的声音。甚至还有几个椅腿长短不一,坐起来左摇右晃。悬在头顶的上个世纪出品的吊扇布满了粘稠的黑色污垢,此刻正在努力地工作,也贡献出了这静夜里为数不多的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坟场的原因,这地方竟出奇地凉爽。倒让陆仁有些昏昏欲睡了。 “公子!公子!” 半梦半醒之间,陆仁好像听见有很轻的呼叫声。他的意识一下子回了神。 陆仁四处望了望,却没有找到说话的人,内心不免有些疑惑,难道是幻听了?也不一定,半夜三更在墓地,有一两声找不到源头的呼唤好像也合情合理。 “公子!在这里!”那个尖细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陆仁寻声向窗边望去,却见一个只有巴掌大的小人站在窗边,正在朝他招手。那小人穿着一件样式精美的T恤,脖子上还挂着不少项链装饰,搭配一条很时髦的破洞牛仔裤,脚上的球鞋好像也是今年流行的款式,如果忽略他的实际大小,他就像是一个杂志的封面模特一样。 陆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思索着要不要回应。 小人却先开口了:“公子,你有看见一只黑猫吗?” 陆仁摇了摇头。 小人看到陆仁摇头,好像更着急了:“糟了,找不到它我该怎么去鬼市呢!” 他嘴里的词一下让陆仁起了兴趣:“鬼市?” 小人名叫焦侥,居住地是玄山商业街玩具店。他在店里的娃娃屋里扮演娃娃。黑猫是玩具店的老板,平常也兼职做焦侥的代步工具。毕竟作为一个小人,他的移动速度实在是太慢了。今天黑猫和焦侥本来说好了一起去一年一度的鬼市,然而黑猫路过玄山的时候看见了树丛里的三花猫,一下子蹿了出去。而他背上的焦侥则一不小心被树枝挂了下来,跌坐在地上摔了个屁股蹲不说,还失去了黑猫的行踪。 说到这里,焦侥“嘤嘤嘤”的哭了起来。他抽泣着说:“我表妹说要来看我,我想去鬼市买礼物给她向她求婚的。”他边哭边用衣服下摆擦自己的鼻涕,“这下去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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