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九徽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两米一有腹肌】 半真半假。 【琴瑟静好】 哇,你长得好高哦。 【两米一有腹肌】 …… 【两米一有腹肌】 还好吧。 【琴瑟静好】 刚刚不好意思啦,是我太冲动了,没吓到你吧?(可怜巴巴)(对手指) 用词甜软可爱,是个女子? 狄九徽转念一想,吱哇乱叫的嫦娥,豪放大笑的瑶姬,随时可能暴起伤人的织女,又默默把这个念头给收了回去。 对方雌雄莫辨,他宁愿相信琴瑟静好是个女子,如果对面是个身形健硕肌肉虬结类似四天王那样的壮汉,西子捧心状地嗑他和闫御,还激情产出多篇著作,偶尔再打个擦边,那感觉丝毫不亚于挨了九九八十一道雷刑。 狄九徽伪装成忠诚书粉又大吹特吹了一通,有预谋地拉近与琴瑟静好的距离,等到时候差不多了,他逐渐试探对方口风。 【两米一有腹肌】 太太好会写,别人或许觉得只是一本书,但我却感觉其中情节像真实发生过的。 【琴瑟静好】 哈哈,你最喜欢哪一本呢。 【两米一有腹肌】 每一本都精彩绝伦,我自己最偏爱第一本,虽然是太太初出茅庐之作,却是后续种种无法比拟的,情感自然,浑然天成。 其实他只看过第一本。 琴瑟静好像被他夸晕了,连发了好几个开心,后续也像喝大了一样有点膨胀。 【琴瑟静好】 悄悄跟你说一件事,你不要告诉别人哦,第一本不是虚构的,就是真实发生过的。 狄九徽瞬间警觉,等对方说下去。 【琴瑟静好】 周公曾托梦给我,我在梦中魂魄离体,飞越大江南北,浑浑沌沌不知去往何处时,没想到落在了落日御徽身边。 【琴瑟静好】 一开始我也很苦恼,无法离开梦境之中,可后来我跟着他们看遍锦绣山河,昆仑之巅、归墟五岛、幽冥地府、四海龙宫……醒来文思泉涌,下笔如有神。 【琴瑟静好】 私下里我也去打听过,月老虽醉醺醺的,但他所言并非假话,我探查过他酿制的酒,又去了昆仑墟找了锦鲤,还与失去记忆的孟婆聊了聊,那并不是我的梦,而是现实!! 这……周公托梦?魂魄离体? 虽然听上去荒谬,但这种可能的确存在。 倘若此人没有胡说八道,嫌疑人的范围一下扩展得无比之庞大,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 【琴瑟静好】 《日日夜夜》那本书我没做半点润色,全都是凭我的所见所闻如实写来的,结果有目共睹,第一本就火得一塌糊涂!字里行间他们二人之间的顶级氛围感快要冲破书页,暧昧期间的那种拉扯更是让人嗑生嗑死!!! 暧昧?氛围?拉扯? 他和闫御? 狄九徽想破头都想不通这三个字怎么能出现在他俩身上,不觉得诡异吗? 暧昧是指闫御想贩剑,探头探脑含含糊糊试探他的底线? 氛围是指闫御贩了剑,他准备动手收拾人时的山雨欲来? 拉扯是指闫御贩完剑,他俩动起手来扯得头破血流衣衫褴褛? 这样解释倒是能对上了。 【两米一有腹肌】 他们一定每天都在拉扯。 【琴瑟静好】 不止,桃花仙子说,她亲眼见到落日御徽吻在一起,全三界都炸了! 【两米一有腹肌】 …… 是了,还有桃花仙子,自从邓林回来,狄九徽天书一直没敢看,桃花仙子一定管不住嘴闹得人尽皆知,他打算等风头过去,这段时间就待在蓬莱不乱跑了。 琴瑟静好已经开始嚎了,这副模样与瑶姬她们并无区别,可有时一些可可爱爱的口语用词总是让狄九徽幻视妖娆起来比女仙们还要娇的男同僚们。 这时男时女的口吻突然令他想起一只狐狸。 当时先入为主忽视了苏桐,此时想想他的概率一点不小,主动拿着书来更像是混淆视听,瞒天过海。 狄九徽越想越真,简直坐立难安,说好不乱跑的他直接独自跑去青丘了。 素桐正在枝繁叶茂的千年老树下对镜梳妆,青丝如瀑,皓腕凝霜,红衣逶迤似火,仿佛要将苍翠柔软的草地点燃。 她透过镜面的反射瞧见了身后的狄九徽,扬唇笑道:“找我什么事?” 在青丘她向来是用女身,外出时切换成男身,千年来风雨无阻,也不知是为何。 “这个……”狄九徽组织着语言。 “还是怀疑到我头上来了?”素桐一眼识破他来此的目的。 狄九徽揉着鼻子就笑。 “我若是有琴瑟太太的才华,便不在青丘待着了,文曲星都得退位让我来当。”素桐捻着青黛笔,细致地描着远山眉。 狄九徽卖乖:“不是不相信你,证明一下嘛。” “是你怀疑我,你拿证据啊。” 素桐将金钗挽进头发里,又簪了朵娇艳欲滴的花,而后起身沿着河流慢悠悠地走。 这是青丘不死泉,河水瑰丽,流水澹澹,呈现玛瑙般晶湛的鲜红色,远远望去如一道蜿蜒不止的血迹,浮光落在水面璀璨烂漫。 看着像血,实际上也的确是血。 近万年前,蚩尤登九淖以伐空桑,黄帝杀之于青丘,蚩尤身死后血液流了七天七夜不止不休,鲜血淌过的地方生出了河道,最终从四面八方凝聚,汇成了一口泉水,即为如今的不死泉。 不死泉位于青丘心脏位置,像血管一样环绕四周,泉水流动缓慢,但又循环往复,无尽头,无止息。 狄九徽只有一番猜测,证据是没有的,他跟在素桐身边,看她游刃有余地处理青丘的日常琐碎,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聊,他闲不住,背着手溜达去了。 青丘山水灵秀,草木葳蕤,连诞生的精怪都是天生地养,集自然之灵于上下一体,成群的小狐狸灵鹿从狄九徽身边追逐嬉戏而过。 有只赤狐停下来冲他摇尾巴,两只漆黑的眼瞳眨啊眨,狄九徽觉得有趣,便跟着它的脚步钻进了树洞里。 这里的树洞十分偌大,一踏入别有洞天,周围枝干苍郁,繁花似锦,一股生机勃勃的青从内而外遍布四野,身处其中只觉耳清目明,心胸畅快。 “怎么又领我到这儿了。”狄九徽找不到那小狐狸,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再往里走水声潺潺,瀑布飞流直下,从中空的洞口降落,有一石台位于中央,台上供着一尊巧夺天工的九尾狐雕像,清泠泠的湍流落下时被蓬松舒展的狐尾接住一簇,水珠便逆流而上,形成了一面悬浮的镜子。 那是面水镜,清湛莹澈的镜面波纹荡漾,散发着柔和白光,狄九徽不自觉靠近观察,这个距离本该照出自己的模样,可是水镜里空无一物。 “青丘明心镜。”狄九徽略想了一下便认出此物。 “不错。”素桐明媚的嗓音穿透不算小的水声从身后响起,“见此镜者可破魑魅,窥因果,解执妄,得自悟,明心见性,亦能照出你心底魂牵梦萦之人。” 素桐探头瞧了眼空空如也的镜面,相当失望,“谁都没有啊。” “你嗑的是假。”狄九徽戳破她的幻想。 “你没有,不代表旁人没有。”素桐高深一笑。 她躲在五米之外,一步都不肯踏进石台,狄九徽见状道:“你不过来?” 素桐不说话,手一挥,明心镜渐浅,慢慢与后面的水幕融为一体。 狄九徽揶揄道:“你不敢?” “是啊,不敢。”素桐坦然承认,“我不像你,问心无愧。” “活都活了几千年了,风风雨雨也都见过,自当清净无为,不愧不怍,虚室生白。”狄九徽目若朗星,豁达开朗。 “那你可经历过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素桐抱着手臂说,“你是月老带出来的,放现在算仙二代,不曾经历过生死,不曾历千帆洗铅华,我看你啊就是一张白纸,虚浮无际。” 狄九徽不喜欢被这样说,但又是不争的事实,他有点急:“我想过去历劫,可他们都不让我去。” 素桐不接他的话,“都说情劫最难过,你看妲己,为了一个人身受重伤,死心塌地陪在凡间轮回百世,可那人能记得她多久?” 帝辛当初作恶多端,杀孽缠身,转世之后常常横死或穷困潦倒,妲己追寻他而去,不肯回来青丘,她不再是当初的容貌倾城,以凡人平庸朴素的模样陪对方度过短暂的一生,有时只是一个照面,下一刻便眼睁睁看着他死去,再入轮回,再开启一个新的短促人生。 素桐眼神透着哀切与怜悯,“你可知对凡人最大的惩罚是什么?并非魂飞魄散,而是在浊世之中周而复始,辗转不断于红尘俗世颠沛流离,受尽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之苦,生老病死爱而不得。” 这便是女娲娘娘降下的惩罚,妲己在凡间不允许使用法术,他们只是大千世界里最渺小普通的人,不断的重逢相遇,不断的生离死别,拥有与失去一线之隔,看着所爱之人一遍又一遍遗忘过往,忍受着苦厄与磨难,自己却无能为力。 “人和狐族不同,纵使上一世爱得再深,一旦死去全部清零,漫漫岁月里轮回永不止歇,妲己仍是妲己,可她又怎能确定苦苦追寻的还是当初的那个人?”
第24章 情劫 狄九徽心有触动,“灵魂终究是不变的。” “又有何用?”素桐轻描淡写,“反正纠缠再深再刻骨,那些人啊总会在某一天忽然顿悟,之后抛弃山盟海誓,永不回头去奔向他的大好前程,什么情啊爱啊,都是笑话。” 狄九徽记得素桐之前也曾去往凡间,与某个男子纠缠了几生几世,而后她执迷不悟犯下大错,生生受了二十道雷刑,囚于归墟数百年,之后那男子如何却是不得而知,素桐从此也不再提起。 “狐族,尤其是我们九尾狐,命中注定会遇上情劫,渡过了便过了,渡不过……”素桐低眸,淡淡一笑,“大抵会神魂俱灭吧。” 狄九徽微微皱眉,“妲己她?” “她渡不过去。”素桐冷静地下了判决书,“当年她自断一尾已受重创,你猜她如今还剩几条尾巴?” 四下静默一刻,狄九徽看着没什么情绪波澜的素桐,外衫罩着一层薄如蝉翼的纱,衣袂随风飘动,像翻飞的火红蝴蝶,他缓缓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怎么知道她并非甘之如饴?” 素桐嗤笑一声,“这不是安乐,而是蠢。换做是你,你会像她那样将一切抛之脑后九死不悔?” 狄九徽立刻摇头,“我与帝辛又不相识,不能相提并论。” 素桐漫不经心地伸出手掌接住飞溅的水珠,沁凉如冰,沉甸甸地打湿了她的衣角,于是那蝴蝶褪了色,萧然地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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