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夫挠了挠下巴,笑道:“老夫听那仙人说,这封信说不准日后要决定修真界的存亡,老夫想着这么重要的东西,不接也太对不住人家拼死拼活的保护咱们了。” “说的也是啊。对了常大夫,我上次拿的药方……”病人应声附和,刚要转过身去,却猛地对上了一双冷然至极的眼睛。 那病人吓得差点抽过去,连忙后退了几步,心脏突突乱跳,结结巴巴地道:“你,你干嘛?” 谢猫猫没有理会他,而是直勾勾地盯着药柜后的老大夫,一字一顿地道:“信。” 他分外艰难地朝药柜走去,紧紧扒住药柜的边,咬牙道:“把信给我!” 那老大夫吓了一跳,嘴里连忙叽里咕噜吐出一串话来:“不行这不能给你,这东西关乎修真界的存亡,信在老夫在,信亡老夫亡,你今天就算杀了我……” 哐当一声。 谢猫猫冷着脸,在桌上扔下一个沉甸甸的金锭子,说道:“给我。” 老大夫:…… 片刻后,谢猫猫捏着那封已经泛黄纸脆的信,缓缓拆开。 上书几个歪歪扭扭的烂字,绝非谢玄的字迹,可只是看了第一行,谢猫猫便一瞬间呼吸停滞。 “独一,娇娇,猫猫。” “展信颜欢。” “见此家书时,爹可能已经不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二更,会晚。
第68章 【二更】天道钦定 谢猫猫死死盯着上面的字, 一行行,一句句看下来。 “但是别担心,爹并不是真正不在了,等到合适的时机, 爹就会重新回来, 不会真正死掉的, 这只是一场假死。因为爹炼制了一枚金蝉脱壳丹,吃掉可以躲过命中一劫。” 金蝉脱壳丹。 谢玄早就筹备着那次死亡,他早就知道自己会死。 谢猫猫神色恍惚了瞬,几乎不敢相信手中的信上写的是真的。 假死, 谢玄究竟为什么要假死?他害怕他们会把他杀掉么? 再往下看,都是谢玄写给谢独一和谢娇娇的话,他不耐烦地略过那些段落, 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猫猫, 爹知道你很善良, 也很乖巧, 但爹其实知道,有很多时候你都不开心。” “爹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是要装作开心乖巧的模样, 虽然你才五岁,但我想,你也有你的道理。如果真的不开心, 就痛痛快快哭出来,爹不希望你忍。” 爹不希望你忍。 谢猫猫的指尖颤抖着, 抚上那深深浅浅的墨痕, 好像就能碰到心中的谢玄般。 谢玄什么都知道, 什么都看得出来。 谢猫猫自以为是的乖巧懂事, 在谢玄的眼中, 是强行忍耐。 但谢玄从来不点破,不仅仅是为了维护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心,还是为了……等他自己坦白。 有那么多的机会,他可以坦诚地告诉谢玄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谢玄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手上沾过血,告诉谢玄自己痛苦而悲惨的过去。 可谢猫猫全都错过了。 谢玄一直在等他开口。 “之前,你说想回家看看,爹没忘,托你大彪叔叔在我走后,送你回到昭南宗去,他答应会帮我照看你。 猫猫,要照顾好自己,毛衣织好的话,秋天冷,留给自己穿。” 他明明自己就要奔赴死亡,也清楚会是自己亲手养的三个崽子了结他的性命。 可谢玄还是认认真真地交代了身后事,把每个人都安排的妥当,从头至尾,没有一句怨言,没有一句质问。 毛衣织好的话, 秋天冷,留给自己穿。 谢猫猫反反复复地看着那行字,眼泪倏然不知不觉的滚落下来。 世上除了他亲爹,再没有第二个人会在乎他会不会冷。 他该怎么办? 把这样的谢玄用阴毒的手段强抢到身边,像当初亲手害死他那样,哪怕不惜毁掉一切也要再伤害谢玄一次? 他到底该怎么办。 如果谢玄真的喜欢谢独一…… 家书忽地从指间滑落,谢猫猫跪坐在地,仿佛失去了脊骨的支撑,他仓皇地把家书捡回手心,脆化的纸张却在他的手心里化成了碎片。 他的心一下子空了,脑海里显现出那日谢玄在他们手下化成尘雾的场景,谢玄为他想了千百种后路,想让他好好活下去,但没有给自己留任何退路,甚至不在乎自己的死活。 谢猫猫无助地敛起那些碎片,手足失措地拼着,似是想要把它再拼回原来的样子,可无论如何他也拼不好,破碎的信纸没办法复原。 倒霉,倒霉,为什么偏偏还把信弄碎了!能拼好的,一切都会好的,他没什么做不到,谢瓒,冷静,你必须冷静! 谢猫猫不断地对自己道。 耳边却忽然回响起一道渐行渐远的声音,以及微不可察的叹息。 “迟瑜,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若你真的喜欢他,就该尊重他的选择。” ——纵使百般不情不愿,纵使此生不能相知。 谢猫猫动作猛地顿住,良久,他狼狈地遮住眼,任凭滚烫的热泪掉下,分外不甘地哽咽重复着:“谢玄,谢玄……” 我放过你,我放过你好不好? 如果你喜欢我乖,我可以一辈子乖巧懂事,做你喜欢的好儿子。 如果你真的喜欢他,我也可以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抢。 你没为自己想过的后路,我替你铺平,往后万千山水如履平地,你放心走,我在你身后守你生生世世。 此生惟愿,你平安喜乐,好好活着。 * 静海宗后山洞府。 老祖静静地坐在青莲台座上,身后是那具已经渐渐开始融化的冰棺,身前的天道石中,风云诡谲,闪过无数张形形色色的面目。 乔听寒收到剑峰弟子的求救急信,静海宗掌门多年前走火入魔憾然离世,整个静海宗上上下下都是副掌门一手操持,但副掌门修为终究比不得静海宗老祖高深。 前线被魔族叛党攻陷,情况吃紧,急援救兵,老祖却满脸淡然,无动于衷地坐在洞府里,什么也不做,甚至连句话也没说。 乔听寒不由得更急了些:“爷爷,魔族太过嚣张,已经打到宗门口了,副掌门请您出山钳制魔族。” 沈大彪不知道这瞬息之间都发生了什么,明明谢独一那小魔头前脚刚走,怎么后脚魔族就打进来了。 而且,就算那魔族已经打到眼前了,这老祖怎么还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心这么大? “爷爷!”见老祖还是没什么反应,乔听寒实在忍不住加重了些语气。 终于,老祖缓缓开口,淡声说道:“天道石没有应允我插手此事,我管不了,你要真有心,现在去帮忙便是。” 乔听寒自然是去过了的,可魔族实在魔多势众,没有老祖的威慑力,他们只会不要命似的死扑过来。 也不知道谢独一怎么回事,他们都把谢玄还回去了,居然还指使魔族来攻打静海宗。 老祖的眼睛缓缓睁开,落在天道石上,如同呢喃自语般,唤道:“听寒。” 他向来极少如此叫乔听寒,乔家规矩严苛之至,几乎让乔听寒感受不到他们之间有血缘的纽带。 难得听到老祖亲近之语,乔听寒先是愣了愣,而后脸上一喜,激动回道:“爷爷。” “爷爷老了……” 老祖伸出手,在天道石上拂过,面无波澜地淡淡道:“一百多岁还未突破,不多时就要老死了,或许是明天,或许是后天,或许……是今天。人寿短暂,不过比起凡人,我已然活得够久了。” 乔听寒有些茫然地看向他,说道:“爷爷,怎么可能,你在玩笑么?” 从他记事起就从未有过爷爷会死这个念头,凡人是凡人,修士是修士,爷爷是爷爷。 爷爷不可能会跟普通人一样生老病死,他可是全天下唯一一个最接近飞升成仙的人! 老祖似是笑了,那声音极轻,他伸出手,从天道石上挪开,想要朝乔听寒的头顶探去:“当初你诞下时,在我手心里皱皱巴巴的,像个小猴。分明觉得你还那么小,怎么如今……却这样高了。” 乔听寒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眼眶瞬间红了:“爷爷,你骗我对不对,你怎么可能会老?渡劫期大圆满,半步真仙,怎么会老死!” 老祖这次真的露出了笑容,他豪迈地大笑了声,掩盖住嗓音里的沙哑,说道:“不能成仙者,都是人,是人就会老,有什么稀奇。你是人,我也是人,兴许世上本就是没有仙的,所谓修仙,都是人之幻梦。” 乔听寒抑制不住地落下泪来,强撑着不显出颤音,极力反驳道:“世上有仙,爷爷一定会成仙的!你不会死,绝不会老死!” 他像个孩子般固执地重复着,顾不得什么规矩,紧紧抓住了老祖的手。 半晌,老祖眸光似乎空了空,落在了很远的地方,低声喃喃:“你说得对,兴许也是有仙的,从前我总以为,只要我足够天分过人,只要修炼越深,总有一日可以成仙。可年年复年年,我把自己关在这方寸之地,对着石壁苦苦勘研,除尽一身修为,什么也没落得。 你爹死了,你娘也死了,生前我对他们严苛厉色,没有说过半句好话,就算他们做得使我满意,也未曾多言夸奖。死后想说一言半语,却也只能对着这偌大的石壁说了。” 乔听寒怔怔地听着,眼泪不自觉地潸然而落,失了力气般,险些跪在地上。身旁的沈大彪面色难忍地扶住了他。 “世上若真有仙,应该是谢玄那般,逍遥自在,儿孙绕膝,那才叫神仙过的日子。”老祖笑了笑,乔听寒从未见过他露出那样慈祥和蔼的笑容,仿佛此刻他不是什么外人眼里刚正不阿的静海宗老祖,只是一个孩子的爷爷,顿了顿,老祖缓缓说道:“可惜,我分明有过成仙的机会,是我自己蹉跎了。” 他伸出手,把天道石郑重地交到了乔听寒的手里,缓慢而坚定地道:“这块天道石,静海宗祖祖代代相传,听寒,你要守好他,不可做天道意志以外的任何事,人各有命,尘缘不可插手。明白么?” 手上的天道石好似有千斤重,乔听寒沉沉接过,竭尽全力忍住泪水,震声说道:“是!” 见他答应,老祖坐回台座上,又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冰棺中沈如是的脸,像是突然醒悟般,低声笑道:“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他是对的,人妖魔在天道那里本就没有区别,是我糊涂了,不然天道怎会安排他刚好收下三个全非人类的孩子,哈哈,沈如是总是对的……他才是天道钦定的人……” 他后面的话声音太轻,像是自言自语似的,乔听寒没有听真切,他搁下天道石,抬起头想要再问时,却见老祖低垂着脑袋,手缓缓落在那副森寒冰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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