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响彻云霄,震得整座小庙都在颤动。 “是山神,快跑!”十郎饮尽坛中酒,又把贡品用衣服一兜扛在肩上,拉着山美的手拔足狂奔。 后者回头,看见夜色中的山脊正呼吸般起伏,连带小庙也颠簸不定,而脚下的土地宛如正在被人用力抖动的布匹。 他哪里经历过这样的场面,觉得既害怕又刺激,不禁尖叫着大笑:“啊啊啊哈哈哈,他好像生气了——” 不知跑出多远,四周安静了。 山美惊魂未定,又觉得异常的有趣,抱住十郎的脖子,在对方脸上叭的亲了一口:“跟你在一起真好玩儿,我喜欢你。” “我也是。”男人捏捏他的脸蛋儿,眼底一片柔情。 一连三天,他们踏遍青山,却一无所获。 山美有些沮丧,十郎则说,可以把这里的土地叫出来问问。他原地转了转,猛力顿足:“土地公,土地公,请现身!” 片刻,一个苍髯老者悠然而来,面带愠色。 十郎作揖问道:“我们是浅山岭人氏,有人病重了,敢问哪里有人参?” “村野土狼,你以为你是齐天大圣,敢对山神土地呼来喝去!”土地公拂袖而去,“人参?不知道!” 二人面面相觑,十郎尴尬一笑,只好继续自己找。 第四天清晨,山美终于发现几簇鲜红的人参籽。他大喜过望,一点点除去四周杂草,用树枝小心翼翼地扒开土层。 几乎挖了两个时辰,一整棵野山参完整地呈现在眼前:芦头长,芦碗密,根茎根须丝丝分明,横纹细密清晰。比起他从药铺“借”来的那棵,品相更好。 这周围还绵延着它的子孙,他和十郎又挖走几棵,连夜踏上回程。 回到浅山岭,十郎旧创复发,说自己浑身哪都疼,而后公然上了山美的床,往被窝里一躺不出来了。 山美有些不习惯,但也没说什么。他叫十郎好好休息,自己先去城里还人参,再去李秀才家。这几天,那只大肥鹅肯定已经学了很多东西,他可不想被落下。 小院柴扉随风掩,院里洒扫一新,堆满新柴。屋顶铺了新茅草,窗纸也换了,袅袅的鱼汤香味自屋里飘出。山美将窗子微微抬起,向里偷瞄。 白清波端坐在粗木桌旁,双手捧书,磕磕巴巴地诵读。听内容,是本浅显易懂的通俗话本:“‘那……那人笑道:亏得我……卖个破腚……给你。’好费解啊,他们不是在打架吗,怎么突然提到卖腚。” “卖个破绽,意思就是故意把漏洞暴露给对方。”一旁的李秀才低下头笑了笑,柔声纠正。他气色好了一点,但依然病容憔悴,勉强才能坐直。 “哦,这样。把漏洞暴露给对方……腚上也有洞,所以和卖个破腚差不多嘛。”白清波丢开书,捧起自己圆润的脸蛋儿嘻嘻地笑。 李秀才有些无措,没有回应,苍白的脸色渐渐转红。 “你接着教我写字吧,我要让浅山岭第一美人追不上我,嘿嘿。” 白清波研墨提笔,李秀才站在他身后,左手撑住桌面,右手包住他的手,教他悬腕运笔,“令掌虚如握卵,也就是想象掌中有个鸡蛋,这样便于发力。” 白清波扑哧一笑:“我可以想象成鹅蛋吗?” “鹅蛋未免太大了。”李秀才带着他的手随意挥毫,时缓时急笔走龙蛇,随着落笔轻声念道:“他生莫作有情痴,人间无地著相思……” 这时,白清波看见了在窗外偷偷张望的山美,招手道:“美美,你回来了?” “小小,我回来了。”翌日上午,白清波双目无神地出现在冰淇淋店。 乌善小同情地望着好友,又忍不住想笑。昨晚,他收到消息,得知对方要和柯道长在动物园过夜。他很费解,没听说有夜间观光项目啊,但对方只是说:手机没电了,明天再跟你说。 “到底怎么回事?” “陪我去吃几碗热面皮,饿死了。” 乌善小揣好钥匙,暂时锁了店,跟在好友身后出门,跨上共享单车,目标是一间滋味绝妙的面皮店。 作者有话说: 本周有任务,所以今天更啦。小小和大狼啥时候在一起?快了,几章之后会发生大事,然后就亲亲抱抱举高高啦。 预告:小小路见不平一声吼,自己也惹了麻烦
第69章 枪打出头鸟,鸟还是出了头 路上,白清波讲了昨日的经历,一开口就令人瞠目结舌:“姬飞飞死了,昨天死的。我们遇见了小石,说是不吃不喝绝食而亡。” “什么?!”乌善小愕然,猛按刹车,差点飞出去。 “那位柯学家很能钻研,断定这里面有阴谋。虽然他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我能感觉出,他心里很难过。这是经他手送来的第一个妖,没想到十来天就死了……” 当时,柯钒因惊愕而失语,久久不言。 随后,他想出一个奇招:找个地方藏到闭园,等天黑后暗中探查。因为,若有小妖“入狱”,交接一般都是夜里进行。动物园的管理层里也有道士,他怀疑是对方在交接后施加虐待。 于是,一道一妖在动物园闲逛到闭园,躲进偏僻之处的公厕。这里罕有人至,闭园检查时,工作人员只是在门口喊了几嗓子,就匆匆去往别处了。 然后,他们从傍晚五点一直捱到天黑,在洗手台边或倚或坐,因无话可说而沉默着,都在玩手机。耗尽电量之后,白清波试图找些话题暖场,但碰了一鼻子灰。 他问:“刚才经过游乐区,我看你好像很想去玩?你师兄们都是中年人,你又没有其他朋友,改天我和小小陪你玩吧?” 对方冷漠道:“我是大人了,我才不玩。” 他讲笑话,对方却说:“这个笑话我早就听过了。” 他哼歌,对方说他跑调。他闭嘴,对方却问怎么不唱了。 他见对方用卫生纸叠了一只鹅,以为要送给自己,谁知下一秒却被揉成一团丢了。 实在太无聊,他又讲了个笑话:“很古老,因为是几百年前的事。那时没文化,读书时把‘卖个破绽’读做‘卖个破腚’。” 对方抿起嘴唇,然后躲进隔间狂笑,出来时又顶着一张冷漠脸。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他走火入魔,到时候管理局再给我安上一个‘恶意讲笑话导致督察员入魔’的罪名,那多冤啊。”白清波慢悠悠地蹬车,继续说道,“后来也没什么收获,昨晚确实有交接,但动物园的道士还挺温柔的,没施加虐待。” 他顿了一顿,叹息道:“唉,我又想起大胖了……小小,你要加油呀,那地方可真不是人待的。” 阳光和煦,微风不燥。骑行二十分钟,来到一间小店。门面朴素,招牌隐蔽,但门口垒得高高的蒸笼显示出生意火爆。 筋道透亮的面皮裹着汤汁、挂着辣子,十分鲜美爽口。白清波连吃三碗,乌善小却只动了几筷子,心神不宁。他查看工作群,静悄悄的,无人知晓曾经的同事已经殒命。知道了,也不敢公开讨论。 看着街上扰攘的人潮,他心里嘀咕:你们干不好工作,顶多被领导骂几句,大不了辞职回家。我干不好,可能会要命。 他想和温寒抱怨,听对方用磁性的声音送上安慰,再插科打诨几句。旋即压下冲动,和心中那一点模糊的好感。连自由都没有,不配去追寻风花雪月。 回程中,路过一所医院的后门。 乌善小见很多人在排队买什么,以为是好东西,便停下来凑热闹。原来,是一对老夫妻推着带有炉灶的自制推车,在售卖馄饨,价格非常实惠。一勺骨汤,一撮紫菜,一把葱花,鲜香扑鼻。 队伍里,有两人在闲聊。一人说:“一碗馄饨够两个人吃,中午还卖盒饭,十块钱三个菜一大份饭,还给蛋花汤呢。” 另一人回应:“是啊,陪护病人,没时间做饭。医院的难吃,饭店的又贵。” “走吧,是在卖吃的。”乌善小对好友说,踩上踏板刚蹬出几米,忽听身后一阵骚动。 紧接着,响起咄咄逼人的质问,声音刺耳如破锣:“老头儿,我朋友一早吃了你的馄饨,现在上吐下泻!你这东西不干净!” 乌善小回头,见老伯停下搅动煮锅的手,无措地举着漏勺,与负责打包、收款的妻子对视一眼:“这……这不会的,每天的馅都是新拌的。” 正在追责的,是两个年轻男人,稍高的扶着稍矮的,样貌都有些刻薄狠戾。风中隐隐夹杂着妖气,但乌善小分辨不出他们是什么。他看向白清波,后者也默默摇头。 “谁知道怎么回事?!反正我朋友现在路都走不稳,你得带他去看病!”高个男人猛然抬脚踹向推车,一时间汤水四溅,“不许卖了,走,看病去!” 一个女人经过乌善小身边,手里提着刚刚打包的馄饨。见他也在旁观,便压低声音随口叹息:“这是故意讹人的,附近几家餐馆都是他们开的,嫌这老两口儿抢了生意。” 他问:“馄饨什么馅的?” 女人答:“没问,每天都不一样呢。” 那边,老伯扶住推车,用破旧却洁净的套袖拭去脸上的汤水,沧桑的双眼写满焦急和无奈:“我今天出摊晚,才刚开始卖,我不记得卖给过你们啊。” “你都多大岁数了,哪能记那么清楚?” 排队的人里,有几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激愤不已,然而终究没有出头,只能徒劳地咬牙攥拳。他们多是在陪护住院的家人,有心无力,不敢惹事。 乌善小支起单车,在犹豫中观望。 白清波挽住他手肘,轻声说:“小小,这俩男的看着面生,能在医院附近开好几个店的,可不是等闲之辈。况且,这也不是你的辖区。” 没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家底薄本领差,惹不起地头蛇。枪打出头鸟,而他真的是鸟。 他叹了口气正要跨上车,听见围观者发出惊呼。那找茬的竟开始推搡老伯,随后咣当掀翻案板,包好的馄饨散落一地。 “你卖的这么便宜,用的肯定是乱七八糟的臭肉!” 老伯跪在地上,用颤抖的双手去捡雪白的馄饨,捧在手里心痛地念叨:“不是我材料不好,而是利润薄。这普普通通的东西,本就不该卖得贵啊,不然家里有病人的怎么吃得起。” “我来帮您。” 一双灵巧白皙的手,飞速拾起馄饨,又去搀扶老伯。 乌善小到底还是站了出来。 是啊,没有积分,可那又如何?他不想回家之后,总是不断回想起这一幕,然后在脑海中虚构自己挺身而出的画面。与其假想,不如实干。 他微微一笑,走近推车,见装有馅料的铁盆被纱网罩着,看不出是什么馅。他心里有了主意,朗声问:“老伯,馄饨是不是只有这一种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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