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昼挨打的时候,沈洱实在看不下去,心慌意乱逃了出来。可顾明昼现在半死不活的样子,他却真真切切地看到了。 他忍不住冲上前,抱着顾明昼的身体,吧嗒吧嗒地掉着眼泪。 没有任何温度,什么都触碰不到,雪地被殷红滚烫的鲜血浸透,顾明昼的呼吸甚至快要停了。 顾明昼,你不是很聪明么? 你不是什么都可以解决么? 明明不是你的错,你只是想要做好一件事,没有要害任何人。 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一双足靴立在他面前,将顾明昼从地上缓缓背了起来。 沈洱抹掉眼泪,抬头看去,看到了颐清宗宗主阴沉的脸色。 “早跟你说过,哎,” 宗主颤抖地叹息了声,忍下喉头的哽咽,背起他走入长街,“跟我回去吧,我那虽然只有些不成器的弟子,但好歹也能收留你一口饭吃,往后你就在我那住下,洛虞城的事……都忘了吧。” 顾明昼没有回应,他如同枯死的古树,沉默地睁开眼,看向漫天如火的晚霞,半晌,他开了口。 “奚魁没有错。” 沈洱眼睫微颤,不可置信地追上前去,凑到顾明昼唇畔听他的声音。 “母亲临死之前,告诉我了。” 他嗓音哑得厉害,泪和血融进一起,滴落进风雪里。 “奚魁跑进了她的房间,躲起来,见到母亲抱着孩子,把她当成了自己的母亲,哭着告诉她自己被欺负了。” 母亲被奚魁身上的邪瘴笼罩,可奚魁只是觉得害怕,她想钻进母亲的怀里被母亲哄一哄,母亲温柔地抱住了她,擦掉了她的眼泪。 奚魁是好孩子。 她没有错。 顾明昼也没有错。 “母亲还说,她一直很想我……” 十几年来,真的好想他,可却只有临死之前,母亲才能牵住他的手,把他真正抱进怀里,轻轻诉说自己的思念。 这样的天命,究竟是天恩,还是天罚? 宗主震撼地听着他的话,顾明昼低声呢喃,语气却没有半分迷茫,“总有一日我可以做到,一日不行,那就一年,一年不行,那就一世,一世不行,那就十世……” 他永远会坚定地朝着自己的目标迈去,不论旁人如何冷嘲热讽,不论遇到几次苦难挫折,他绝不会服输,也绝不会失去希望。 沈洱的眼泪一瞬落下,他追在顾明昼的身后大喊。 “你做到了顾明昼!” “顾明昼!你看看我!” “你没有做错,你真的做到了……” 他拼命地想追上顾明昼,却在即将触碰到顾明昼的刹那,眼前的一切骤然消失。 沈洱躺在软榻上,怔忡地起身,摸了摸自己的脸,触碰到一片湿润。 “你醒了?”顾牧的声音在身前响起。 沈洱猛然抬眼看向他,伸手掐住了他的颈子。 就是这个人,把顾明昼险些打死! 就是这个人,不分青红皂白把一切怪到顾明昼身上! 顾牧淡淡地看着他,似是早有预料,“动手吧。” 半晌,沈洱却倏忽松开了手,他啐了一口,冷冷道,“本座不会杀你,杀了你,岂不是证明顾明昼是错的?” 顾牧神色微顿,怔然地看向他。 “你已经得到你的惩罚,从七年前你把顾明昼赶出家门开始,你就已经永远失去了最重要的人。”沈洱翻身下床,跑到门前,拽开大门。 外面天色大亮,阳光灿烂,一切都是崭新美好的未来。 沈洱回过头,看向愣在原地的顾牧,轻哼了声,“但顾明昼没有,他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呢!” 他叉起腰,看向明媚的阳光,而后毫不犹豫地朝着顾明昼急切奔跑而去,只扔下一句融化进风里的话语。 ——“因为本座比你们命硬多了,本座以后就是他的家人!”
第60章 野狗(二合一) (六十) 沈洱走后, 顾牧沉默地立在原地,重重咳嗽了声,他以手掩唇,手心却是一滩乌黑的淤血。 他垂下眼眸, 面前却倏忽递来一张雪白的软帕, 顾牧颤着手接过。 “你的病又重了。”涂大夫看向沈洱跑远的方向,低低笑道, “少劳心费神些吧, 顾明昼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顾牧微微直起身子, 将手心的血擦去。 “仙师, 当年的事不可再……” 涂大夫出声打断了他,“不可再继续活在当年, 你也是时候放自己一条生路, 给顾明昼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又何尝不可?” 当年顾家人死伤大半,数十条性命陨于大邪毒瘴。尽管后来顾牧从溯缘灵珠中得知一切并非皆是顾明昼和那大邪的过错,可那些无辜可怜的性命却的的确确是平白受害。 如果顾明昼不执着把那大邪带进家中, 也不会有后来的惨事发生, 顾明昼的母亲和弟弟, 更不会死在那日。 尽管顾牧知道顾明昼初衷是好的, 但他不将顾明昼重罚赶出家门,难以服众,更难以服天。 人们都道, 他重罚驱逐顾明昼是因为他觉得这个儿子克死了爱妻和刚出生的儿子, 只有顾牧心中清楚, 他从未那么想过。 当年真正失去一切的人不是顾明昼, 而是顾牧。 爱妻,刚出世的小儿子, 还有那个被他亲手打成重伤赶出家门的大儿子。 他几乎什么都没有了。 这些年来,顾牧以闭关的名义把自己关在屋内,日夜焚香祈祷上苍能够饶恕顾明昼身上的血孽。 他不再修炼,也不再服药。 顾牧想,兴许有一日他死去了,可以代替顾明昼了结当年的罪孽。 没成想,顾明昼又带回来了一只大邪,甚至还和那大邪生下两个孩子。 他一生都理解不了顾明昼为何会对大邪产生怜悯,但他清楚,顾明昼的心比世上任何人都要良善。 那是一个温柔的孩子啊。 他不愿再看到顾明昼走上歧路,重蹈覆辙,满盘皆输,所以才忍不住动手打了他。 哪怕代价是顾明昼心中永远对他有恨,他也必须这么做。 可当他看到沈洱凝聚出灵气,为顾明昼的过去而落泪,又忍不住产生了一丝希冀。 兴许沈洱的到来,真的能如顾明昼所说,弥补他心中的伤痛,让争斗不休的修真界逐渐太平。 顾牧眺望向蔚蓝的天空,房檐屋脊之上,一朵秋海棠在枝头绽放,明艳极了,他垂下眼眸,低低叹息了声。 如果是她的话,应该也会这样想吧。 * 兔子在顾家横冲直撞着,好半天也没找到顾明昼的房间在哪里,反倒撞上了顾明佑。 沈洱一见到他,就想起幻境里顾明佑踩顾明昼的书本,还有他身边那两个可恨的小厮。 而且,沈洱还想到一件事。 萧青当时跟他说过,谢珣是从一个叫顾明佑的人手中拿到顾明昼的生辰八字的。 思及此处,兔子火气更盛,没好气地喊他一声,“你,对,就是你,过来!” 顾明佑闻声抬眼,对上了沈洱的目光,他稍显错愕地在那张脸上仔细看了看,“你不是顾明昼的……” 妻子么?? 怎么变成男人了! 兔子冷哼了一声,说道:“本座问你,顾明昼的生辰八字是不是你透露给魔族的?” 顾明佑仍然沉浸在沈洱居然是男人这件事上,久久不能回神,反应过来沈洱在问他什么,下意识否认:“我没有。” 生辰八字这等可危及性命的东西,他怎么可能会告诉给魔族知道? 这可是违背家规的重罪,要受责罚的。 “你还狡辩,那魔族是怎么拿到顾明昼的生辰八字的,还是三世!”兔子半个字不相信他,气冲冲地逼问,“你解释啊!” 顾明佑眉宇微蹙,他不喜欢沈洱对他说话的语气,可抬眼看到沈洱那张脸,他莫名像吃了苍蝇一样,发不出火,“生辰八字皆在藏书阁阁楼有专人镇守,我是未来的顾家家主,怎么可能会和魔族暗通曲款,岂不是给顾家蒙羞?” 饶是他再厌恶顾明昼,也绝不会做出这种龌龊腌臜之事。 在这个家早已是他当家做主,只要顾明昼不回来与他争夺家主之位,他又何必为了个已经被逐出家门的人自伤八百。 更何况,他要收拾顾明昼简单极了,有无数可以摆在明面上的陷阱逼着顾明昼不得不跳,哪用得着再放暗箭。 “你说得好听,那难不成是本座把顾明昼的生辰八字送到魔族手心的?”沈洱戳着他的良心道,“你说话难道就不昧良心嘛?” 顾明佑倏然握住他的手腕,不解地道,“你为何独独对我偏见这么重,先前见面不是还相谈甚欢?” 沈洱连忙把手抽回来,拍了拍自己的爪子,“你少给本座动手动脚的。” “好。”顾明佑深吸了一口气,“我不碰你,那你可否也解释一下,为何先前男扮女装,还朝我暗送秋波?” 沈洱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你胡说什么?本座对你暗送秋波?” 顾明佑理所当然道,“对,你故意朝我笑。” 沈洱:“……” 这个人脑子有病吧! 兔子忽然有点害怕他了,精神看起来不正常,兔子后退半步,“算了,本座没功夫跟你掰扯,本座一直都是男人,没说过自己是女人,更没有对你笑过,肯定是你看错了。你告诉我顾明昼的卧房在哪。” 顾明佑眯了眯眼,攥紧了指尖,淡淡道:“左转直走第三个房间,不送。” 兔子立刻拔腿就走,跑了半截,又倏忽停下来,回头看向他,“顾明佑,本座劝你少跟不三不四的人天天混在一起,你周围的小厮都是混蛋。” 说罢,兔子飞快地跑远了。 徒剩顾明佑立在原地,眼眸微睁,他忽然记起一件事。 说起来,不久前的确有个小厮问他要过藏书阁的钥匙,说是他养的云雀儿飞了进去,要去捉回来。 顾明佑对自己人从未起过疑心,那些都是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厮,他本以为彼此知根知底,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勾结魔族一事非同小可,他面色陡然沉下来,走进了顾家正厅。 “来人,传家法。” * “左转直走……第几个房间来着?” 沈洱呆呆地立在廊道里,大脑一片空白。 明明刚刚还记得很清楚,他竟然这么快就忘了。 兔子懊恼地抓了两把头发,忽然面前有一个房间的门缓缓打开,从里面探出个小脑袋来。 “爹爹!你去哪里了!”超坏激动地冲过来抱住他。 沈洱松了口气,把小崽抱起来,“爹爹出去散散步,顾明……你父亲回来没有?” 听他提及顾明昼,小崽眼底很快积满了泪水,紧张地抱紧沈洱,低声问,“父亲受了伤,好多好多血,爹爹,父亲会死掉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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