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这样父子二人心平气和地面对而坐,在他的印象里,几乎没有过这样的场景。 不过,一生里有一次也算不错了。 顾明昼抿了抿唇,低声道,“请父亲现在突破渡劫期,届时我会挡下天道雷劫以求飞升。” 闻言,顾牧了然地点点头。 其实他知道要做什么,只是想听一听顾明昼的声音,看看他还有几成气力。 看样子还能承受一道雷劫,死不了就行。 顾牧闭上双眼,准备渡劫。 天边云层还未散尽,很快又凝聚起来。 沈洱紧张地掌心盗汗,他配合地躲到远处,以免打扰他们。 “飞升成仙,心境比修为更加重要。”顾牧闭着眼,缓缓出声,“你的心境够了,自然可以成仙,雷劫并非天道在为难于你,而是天道对你意志和心境的考验。” 顾明昼静静地听着他的悉心教导,这些教导,是他幼时一直期待着的场景,只是没想到在这种时候才听到。 “天道干涉你飞升,是因为你心境不够,你要让天道看到你的诚心。”顾牧一边调动灵气,一边轻声道,“问问你自己吧,顾明昼,你究竟为什么成仙?” 顾明昼沉默下来。 飘摇的雨丝仿佛都在这一刻慢了许多,他抬起头,看向漫天沉积的乌云,仿佛能够穿透那层层叠叠的雷云,和远在天边的天道对上目光。 良久,他低低出声。 “我想有个家。” 顾明昼笑了笑, “我想和沈洱永远在一起,想看着孩子们长大,还想让世间的妖魔邪祟都像我一样,不再执着于作恶,而是拥有一个温馨幸福的家。” 在他第一次从古籍里读到大邪可能会通人性时便有了这样的想法,奚魁也好,沈洱也罢,甚至是谢珣,他们虽身为大邪,却并非没有悔改之心。 最重要的是,他感受到了有一个小家是多么幸福的事情,沈洱给的爱意让他更加明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他想让其他人也能像自己一样拥有这些。 世间理应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像人类一样坦坦荡荡、问心无愧地活下去。 顾明昼望向天空,轻轻道,“我是不是……想要的太多了,所以天道才不舍得给?” 顾牧睁开眼,眸光落在他脸上,倏忽释怀地笑了声。 “不多,刚刚好。” 明昼啊,你的心纯粹而温柔,是普天之下最真挚的善意,天道此刻一定能明了。 忽然间,天边一道金光乍亮,一道雪白色的雷劫忽然落了下来。 沈洱愣了愣,被那白光照到眼睛,他下意识闭上了眼。 雷劫没有落在顾牧身上,而是打在了顾明昼身上。 顾明昼没有感受到这道雷劫有一丝一毫的杀意,反倒像是滋润万物的春雨一般,柔和而平静,甚至微微带着些温柔的暖意。 那道耀眼的白光渐次笼罩了他的身体,支离破碎的衣诀一刹那干净崭新,身上的伤口也瞬间不药而愈。 他闭上双眼,任由那白光覆盖在身上的每一寸角落,洗涤他的灵魂。 仅仅一晃神的功夫,一切都结束了。 天边的乌云被这道纯白的雷劫荡开,一缕七彩的霞光洒落世间,像是天道献给他的贺礼,霞光所到之处,万物萌发了生机,被雷劫劈毁的竹林重新抽枝生长,像是神迹一般很快恢复如初。 “嗯?” 沈洱揉了揉眼睛,从石头后面探出脑袋看向顾明昼,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了?” 顾明昼墨发如绸,白衣胜雪,分明模样和从前别无二致,可眉目之间却多了几分鸾姿尊态,道骨仙风。 沈洱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的伤好了?衣服怎么也好了?” 兔子新奇地凑上前来,绕着顾明昼走了一圈,捅咕他两下,“雷劫呢?” 顾明昼和顾牧相视一眼,二人眼底都染上些许笑意。 “问你话呢,你哑巴了?”沈洱有些着急,抓着他的肩膀问,“你怎么了顾明昼,那雷劫刚刚没劈下来吗?” 难道是临死之前的回光返照? 兔子惊悚地想, 不要啊! 见此场景,顾牧低笑了声,转身便要离开,“既然没有我的事,我走了,不打扰你们。” 他从地上捡起拐杖,顿了顿,忽然发现自己的腿似乎不疼了。 半晌,顾牧明白过来一切。 他轻吸了一口气,忍下眼眶的热意,头也不回地离开。 “你快点说话啊顾明昼!”沈洱真的要急哭了,他一把抱住顾明昼,难过地掉着眼泪,“你个混蛋,你要急死本座嘛?” 听到兔子颤抖的声音,顾明昼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抬起手,一把将兔子打横抱起,轻笑一声, “区区一只兔子,胆敢辱骂于本仙,你完了。” 兔子被他抱起来,一脸蒙圈,“什么?” 本仙是什么意思? “怎么收服你好?”顾明昼挑了挑眉,眸光落在兔子柔软殷红的唇瓣上,“罚你一辈子给我揉尾巴。” 听到他的话,沈洱终于明白过来,顾明昼成功了。 他成功了! 顾明昼做到了! 他飞升成仙了!! 沈洱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干脆一头撞进顾明昼怀里放声大哭,语无伦次地哽咽着开口,“不行啊,揉尾巴会生小兔子的,你还是换一个吧!” 听到这句,顾明昼没忍住笑出声,他缓缓抱紧了怀里的兔子,半晌,小心翼翼地在兔子脏兮兮的脸蛋上亲了亲,轻声道,“好吧,那就罚你……” 他垂下眼睫,吻在了沈洱的唇上,带着几分微不可察的颤意,缓慢而珍重地开口, “罚你和我长相厮守。 天荒地老,海枯石烂,永不分离。”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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