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知道他的出生,只是那个女人用来羁绊男人的筹码,可她那时候明明已经放弃了的,明明已经开始正视他这个孩子了,明明已经打算要把后半辈子的爱都留给自己了,可那个男人却为什么偏偏又要出现!! 可是哪怕是这样,他还是卑微到,为了那一点点本该属于自己的疼爱,为那个女人做任何事。 江衍永远也不能了解这份卑微!永远也不会了解只能叫那人“母亲”的痛!所以他听不得江衍那一声声亲昵的“娘亲”,那会让他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是个多大的笑话! “我杀他们有错吗?兄长!” 有错吗?江衍也不禁问了句,这些荒唐的仇怨,到底又是谁的错呢? 风云说变就变,夜幕之下,远在关外的战场上,战鼓声刚刚停歇,风声也开始张狂地嗥叫了起来…… 哀魂遍野,注定古道难眠。 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惨烈,哪怕是看惯生死的将士,也已经被停留在眼前的画面震慑得面色惨白。 死魂遍地,天幕倒映下的村庄已然面目全非。残留的烽火在烈风中发出困兽般的嘶吼,伴着烟尘久久未能沉寂。 干燥灼人的空气中,浓烈的血腥气息混着尸骨的焦味,充斥在仅有的几个气息尚存的人儿鼻息间,逼得他们一阵反胃,却再呕不出任何东西来。 枯萎了的村子,一眼望去,只剩下一片氤氲的惨红,再嗅不到风起时的那一阵阵醉人的桂香。 “我想回家。”不知是谁喑哑地开了口,回答他的,却是一片寂静。 那些破碎的残体早已经不能给他回答,余下的人都知道,家就在那烽火四起的光焰之后,没有胜利,哪来的家? “起来吧,我们离家不远了。”尽管开口的声音有着同样挥之不去的晦涩,但前方战场上飘扬的军旗依旧是那样神圣的一个存在,让各自伸出去的手异常的坚定! 王爷来了,来带他们回家了…… 从黄昏时刻发现敌军偷袭至现在,守卫……反攻……前进……哪怕敌人的面孔再狰狞,阵前对峙再疲惫,再惨烈,前方战马上挺直着肩背的墨色身影却始终未有动摇过! 即便血水已经染湿了那墨色衣衫,顺着那看不清色彩的衣襟滴落到马下,那张俊朗的脸上却未曾有过任何一丝的退缩和踟蹰! 那是他们的魂啊,军魂! 魂在,心便是安定的。 “喻古,这边我扛着,你去保护王爷!”厮杀未绝,左进一身血染,拼杀到了喻古身侧,反手一剑,血雾瞬间飞舞起来,“看来没错,他们这是孤注一掷,就冲着王爷来的。” 剑影闪烁,喻古挑开劈向左进的大刀,一掌击飞近身的敌人,提醒道:“管好自己!” 说话间,就见一道箭光向着马上的墨色身影疾闪而去,直指那人背后空门! 喻古神色大变,飞身而去,却已是来不及!电光火石之间,来不及细想,扬声喝道:“趴下!” 这一声暴喝穿透了战场的嘈杂,千钧一发之际让马上之人微微闪身,堪堪避开了要害,只不过箭矢还是擦过了肩头。 “他娘的!”左进脸色瞬间黑沉,扬起的剑锋都散发着寒意,喝道,“保护王爷!” “引他们入峡谷!”喻古低声道,便越过横陈的一片尸身,到了马前。 左进会意,看喻古护送着已经下马的墨色身影往峡谷方向退去,便吹响了手中一枚竹哨。 尖厉的哨音尤为刺耳,一丝传讯的隐秘性都不存在,但左进知道,这些杀红了眼的敌军,哪怕是知道讯息的含义,也会不顾一切地扑上来,因为那人不死,他们活着回去也只是换一种死法而已。 战场之上,由不得瞬息的犹疑。 “快要下雨了,雨水会将公子身上阛阓香的气息掩盖,小七你倒是快点啊!” 空无一人的街头,一道小小的白色身影沿着街心低头细细地嗅着,不时左右仰着小脸耸动着鼻尖。 它的身后,白环神色焦急地看了一眼已将月亮遮去了一大半的乌云,跺了跺脚。 王爷离府之前在公子的腰饰上撒了一层无色无味的香粉,只有这小白团子才能嗅得到那细微的味道,可是也要在一定的范围内才行! 从江衍消失到这会儿,小白团子凭借江衍残留的气息指引了大致的方向,但风太大,气息扩散得太严重,好几次都被带错了道。 眼看着就要下雨,白环已经万分焦躁,可是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这小东西身上,盼着它赶紧能找到江衍的所在! “小七求求你快点,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说要煮你了!我的零嘴都分你一半,行不行?” 从发现江衍独自一人出了府,江府上下就全员出府找寻,但至今仍然找寻无果。江小路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为什么要被江衍一句“去拿酒”就给支开了,真要是少爷出了什么事,他还有何颜面活在这世上! “吱吱!”小七似是嗅到了什么,兴奋地叫了起来,小小的身子一窜,朝着城门的方向飞奔而去。 “跟上!” 但愿这次的方向是对的……
第51章 不信天地,不信鬼神,独信他 云雾已将所有的月光隐去,密林之下的暗影越发的显得诡异,风吹林动,萧萧落叶飘然而下,擦过颈间手畔,落到泛着湿意的地面。 林间的风声被放大了数倍,在耳边咆哮不休,已经掩盖住了远处的更声,却还是可以清晰地听到江傲嘲弄的声音。 “你们都自以为是圣人,你娘大度,二话不说,让出主母之位以作补偿。可在我娘看来,那便是羞辱!多可笑,我娘求而不得的东西,她可以毫不在意地拱手相让,是在炫耀她得到得轻而易举,也便不看重了是吗?” 江衍皱眉,他记得那年父亲将江傲母子带回枯缇时,娘亲是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尽管她并未有将愁容写在脸上,但与她母子连心的自己,又怎么会看不出娘亲的挣扎。 她爱那个人,所以她不忍他为难,于是她成全了那人的义,毫无怨言地把主母之位给了江傲的母亲。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江衍才知道,那对母子,却仅仅只是把这当做了炫耀和施舍,多么可笑。 “江衍,从前我是真的想同你做兄弟。” 江傲像是在对江衍说,更像是自言自语:“可我每次看到他们把你捧在手心里,我就止不住地心生恶意……既然他们都不愿意爱我,那我就不需要爱,只要得到其他所有的一切就可以!你看,我现在不是什么都有了吗?你的一切,我都抢过来了啊!” 江衍看着这人陷入癫狂,只觉得可悲。 年少时娘亲便教他要善待这个弟弟,江衍自诩打小顽劣,却从未想过主动去招惹江傲,明面上也一直给足了他面子。 却不知这世间有的人心性本就扭曲,你敬他一尺,他侵你一丈。 少时年幼只觉得娘亲说的不无道理,自己有那人得不到的疼爱,犯不着再去攥着别人那一丁点的自尊,却不知自己的不在意反倒成了他人的痛恨之处。 他张扬肆意惯了,也就成了江傲眼中的目中无人。 别人如何想,本与江衍无关,可万不该江傲动了他最亲的人! 江衍只觉得多年郁积的那份不畅快终于就要冲破胸口,散尽在这个秋夜里了,便也不去计较江傲颠倒了的是非黑白,只低低说道:“江傲,前尘往事我也不想再提,可你既然来了,今日也就别想着回枯缇了。” 江傲从那并不美好的回忆中抽身出来,敛了面色的癫狂,冷笑一声,道:“兄长,那句话怕是要还给你了,就凭你一人,不觉得狂妄了一些?” “那便试试!” 话音未落,原本在江傲身后待命的黑影忽地蹿到眼前,祭出的几道交错的剑光顷刻间直逼江衍面门而来。 “活捉他,他现在还不能死。”江傲退至几丈外,冷冷道。 大雨将至,林间的空气已经变得湿热起来,衬得人似乎也躁动不安了些。 几条人影的兵刃皆已出鞘,一瞬间将江衍团团围住。都是训练有素的皇家暗卫,出手迅捷而狠厉。 江衍反应的速度却是极快的,林间光线昏暗,风声嘈杂,听声辩位几乎不可能,可他却如鬼魅一般,在暗影攒动的间隙之间穿梭自如!刀剑相交的火光时不时照映出他模糊不清的身形,从容,却又凌厉。 破空的剑锋“噗”的一声,没入了一人的身体,紧接着发出一声倒地的声响。兵器相交的声音一刻也未曾停歇,江傲看不到江衍的神色,却莫名肯定此刻的江衍,一定是嘴角带笑的模样。 那个人,自小便让他猜不透。 血腥气息一点点散了开来,分不清是谁的生命又走到了终结,林中的对决显得有丝凌乱,却又在狂放不安的风声中显出了格格不入的平静来。 如果不是那一点血腥的味道,谁都不知道生死的距离有多近。 “唔!”一声闷哼,林间最后一点人为制造的声响也停了下来。踩在枯叶上“喀嚓”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地靠近,江傲看着从暗处走过来的江衍,那双艳红的眼睛仿佛穿透了一切,一瞬不眨地盯着自己。 江衍早没了随身携带兵器的习惯,这会儿手上拿着的,是一把与他一身绛红格外不配的素白长剑,剑尖滴落的血水,倒是跟他这一身更契合了些。 “沙沙沙……” 愈来愈密集的声响突然弥漫了整个林子,江衍怔怔地抬头,一丝雨水透过头顶的树叶滴落到了他的脸上,冰凉刺骨。 离开枯缇的那个晚上,也是这样的一个雨夜。 那时他的身上还有娘亲留下的血迹,像此刻他手臂上滴落的艳红色液体一样…… 眼瞳的颜色愈发的明艳起来,如在血池中浸染了似的,冷峻迫人。江衍不受控制地攥紧了手中的剑柄,一步一步向着江傲走了过去。 “家事,何苦牵连这些不相干的人呢。”出口的话语,像是来自地狱的问候,不带一丝温度。 这是江傲从未见过的江衍…… “这就是你最大的缺点,江衍。” 江傲看着这人持剑的手臂上不断滴落的血渍,毫无感情地嘲弄着:“自己的事情永远不愿意牵扯身边的人,从前是,现在还是。说得不好听一些,你到底以为自己是哪个圣人?握着所有人的深情却又舍不得用?不觉得浪费吗?” 深情何时成为了该被利用的事物了?江衍觉得可笑,他也真的笑了出来。 “呵,说到底,你不过还是觉得自己输给了我罢了。”江衍越想越觉得他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不受控制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在雨水的浸润下,显得格外的悠远空洞。 “闭嘴!”江傲怒吼,“你也就笑这一会儿了,你不是拥有很多吗?那我就毁给你看!兄长在等佳人归来吧?我怕他是返不了了。兄长也许不知道,相对于弟弟我的小打小闹,你家王爷的兄长可是豁出了十座城池来要他弟弟的命。兄弟阋墙,可不止咱们俩,确实是可笑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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