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在每个反复惊醒的夜里,即使心被揪得生疼,他还是那么希望有一天那个人会出现在自己面前,跟自己说这四个字,哪怕是在梦里! 可现在真正听到了,他才发现,这种感受不是 一个“痛”字能形容的,他有点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 “凤君尧,你觉得, 一句‘回来了’就能抵过我这几年所受的煎熬吗?”杯中的酒水伴着不稳的手,洒出了杯沿,“你觉得,够吗!” 凤君尧,有多久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过这个名字了?或者说是不敢提起。 江衍抬头,对面那人不躲不闪地对上了他探寻的目光,深沉的眼底有着跟江衍一样的迷雾。那雾气,似乎比他的更浓厚! 突然之间,江衍觉得这一刻他非常不想去探究什么原因、什么过程!或者,他没有那个余力去思考,只看着仿佛不知道怎么开口的人说道:“算了,我想我可能需要冷静一下。” 放在桌案上的手被一只更宽大的手掌轻轻覆住。江衍没有看过去,只看着窗外桂树上停驻着的一只鸣蝉,听那人说道:“我会给你一切答案,之行……只要,你还想要知道。” 江小路在一楼大堂等了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让他对“女子”有了一个新的认知。以至于半个时辰过后,当江衍从二楼慢慢走了下来,江小路都没有注意到他家少爷那微锁的眉眼,和晦暗不明的神情。 江衍走下台阶,停在楼道口环视了一圈,看到蹲在大门口的江小路。慢悠悠走了过去,瞥了眼江小路脸上的淤青,拉起他被撕烂的袖口,啧啧了两声,道:“小路子,丢人么?” “……少爷,”江小路瞅着自己少爷,怏怏的提不起精神,面色凄苦道,“我之前对女子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府上的女子哪个不是柔弱无骨,说起话来轻声细语?为什么他今日碰上的,堪比猛虎?他不过是担忧自家少爷,在门口稍稍多逗留了一会儿,怎么就值得这般拳脚相向了? 江衍摇头,看来这孩子受打击不轻。也对,跟着他这个少爷,成日里就追着“美男子”跑,接触过几个女子?且府中的侍女向来对江小路都是极其疼爱的,哪里见过她们舞刀弄枪。 见江小路还沉浸在关于女子的思考中无法自拔,江衍提脚踹了他一下:“行了,走吧,本少爷请你吃糖炒栗子。” “诶!少爷你讲真的?”江小路也是个金鱼脑子,一听江衍提吃的,立刻忘了刚刚伤神的问题,拉扯着江衍的袖子跟了上去。 “还继续废话,你就看着我吃。”江衍瞪了眼揪着他袖子的手,看江小路讪讪地收回爪子,才拢了拢宽大的衣袖,往外走去。 “江少爷留步!”刚踏出一步,就听见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喊道,“我家主子有一事相求,不知江少爷可否行个方便?” 江小路脸色又苦了下来,回身看去,白环一身粉衫,立于楼梯口。一双大眼睛明亮中透着显而易见的狡黠,哪还有之前老成持重的样子。 “哦?”江衍脚下一顿,回转了身子,挑眉饶有兴致地问道,“何事,说来听听?” 白环眨巴了下眼,眼底似乎有那么一点笑意,嘴上却一板一眼地说道:“我家主子出门时钱袋丢失,不知江少爷能否帮个忙?之后自当上门致谢!” 江衍眼底闪过一抹兴味。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只是经不住细想。主子钱袋丢失,下人不至于没有另备银钱。即便是都丢失了,下人回府去取也是做得到的,何至于管他人相借。想这酒楼里的客人都算的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是不愿意因为银钱问题被人诟病的,此刻见了这一出,不免都心生嘲笑,在心中腹诽一通。 即便如此,半晌得不到回复的白环依然是安然自立,神态自然。既不接着催促询问,也没有转身离开。 江衍心里不禁叹了句:还真是那人教出来的人。 这般无声对立了一会儿,正当众人以为江衍必不会理会时,他却悠悠然开了口:“小路,去结账。” 说完,便不再多做停留,留给了众人一个绛红的背影。
第5章 终是盼得离人归 二楼临街窗口,凤君尧的视线一直跟随着街头的那个绛红色的身影。 直至将过转角,那人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定住了身子。片刻后却又重新抬脚,头也不回地离去。 直到那身影消失在街头转角,修长的手指才端起了那人刚刚临走时特意为他满上的酒杯,嘴角微微扬起了弧线。 “爷,酒里有……” 扬手打断了黑子衣男子的话,一仰头,饮尽杯中酒水。 凤君尧:“喻古,今夜去江府道谢。” 喻古:“是。” 洛弥城江府,焱阁。 庭院深深,雕花木廊曲曲折折,直延伸到院内莲池的凉亭。凉亭西面,一片空旷的小校场上,两个大型兵器架上挂满了各色兵器,在幽幽的夜色中闪着冰冷的寒光。 校场一侧,一棵粗壮的香樟下,散乱的落叶铺了一地,昭告着它们刚刚受过非人的摧残。 江衍收了剑,额前的发丝已被汗水沾湿,略显凌乱地贴在了面颊。稍显粗壮的气息,透露出他不甚安宁的心绪。 如果有那么一个人……你心心念念了好几年,不抱希望地寻了好几年,有一日却突然出现在你面前,就像之前突然消失一样,你该做何反应? 江衍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那个人,就这么又出现了。 将手中长剑挂上兵器架,抹了把脸上的汗,久久地没有把手放下来。直至感觉手心有了濡湿的温热,才怔怔地移开了手。看着那手心的水渍,出了神。 许久许久,月色愈加的清冷了起来,掩去了夏日里些许的燥热。 江衍动了动身子,终于从神游的状态中脱离出来。瞥了眼今夜格外亮眼的圆月,舔了下干涩的双唇,不再多想,回身进了屋里。 “少主。” 从内室出来,沐浴之后的江衍仅着了一件中衣,走到案前坐了下来。 “何事?”此时的江衍收起了一身张扬,眉眼微敛,沉静却淡漠。半分不似白日里那个张扬的江大少爷。 在他面前的,却是江家家主,他的“父亲”——江卓。 江卓跟随走到案前,从袖中取出一个信封,双手递上,道:“少主,当年逃离枯缇得了份清净自在,现如今,怕是有人要扰了您的清净了。” 撩拨着香炉里已然冰冷的香灰的手顿了顿,抬眼看了江卓手中之物。 一个十分常见的信封,封口已开。翘起的封口处,纸张略带潮气,想来是底下已经处理过的。 江衍眼色微冷,接了信件取出薄薄的信纸,抖了开来,抬眼道:“可有大碍?” “并无,目前看来只是试探,处理起来并不费事。”论毒,谁又能胜过他眼前这位。如此的雕虫小技,恐怕连府里的低级侍从也伤不到分毫。却不知那边是作何打算,出了这手烂招。 江衍了然,少时合了信纸,指尖随手一捻,那纸张立马燃起了火光,呈现出诡异的墨绿色。 “无妨,既然来了,就一个都别想走。”江衍喝了口晾得刚好的茶水,“渝西的分会,一个也不能留了。” “是!”江卓应了声,却没有退出去,而是从桌案上取了一盘香,借着烛火点了,放进了香炉。 做好这一切,看着江衍按压眉心的手,道:“少主近日精神似是不太好,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江衍沉默了一会儿,看向他名义上的父亲,问道: “卓叔,我们安家在洛弥城多久了?” 江卓想了想,道:“五年有余,过了这个夏天,就六年了。” “……六年。”江衍有些许怔忡。 半晌醒过神来,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你先下去吧,叫江小路进来。” 江卓:“是。” 月夜寂寂,诺弥城城西的一家客栈,顶楼的几间上房都紧闭着房门,透着无人入住的讯息,只中间的那扇窗边亮着莹莹烛火。 屋内燃着檀香,袅袅的隐隐香气在烛火下缓缓地充盈了整个房间,一派安然沉静。 房檐上,传出一声低沉的询问:“爷,截到的信件已原样放过,只是那信上的百合烙真的没问题吗?” 桌案旁,翻阅书卷的手指一顿,继而继续了之前的动作:“于他,自是无事。” 白日里墨色长衫已换成了一袭白衫,少了分冷峻,更添了几分仙气。 翻至最后一页,几不可闻的声音淡淡地响起:“喻古,你该去江府了。” 喻古:“是。” 二更刚至,富商江家会客厅的灯火大盛,主位上坐着的正是江家家主江卓。 喻古一身黑衣立于厅中,身侧的白环将一个巴掌大小的檀木方盒倾身奉上。 喻古向着江卓抱拳一礼,道:“江老爷,这是我家主子备的一份薄礼,以答谢江少爷今日酒楼的出手相助,还望您不要嫌弃。” 白环手中的方盒盒盖已经打开,几步之外都能看到盒中透出来隐隐的亮光。江卓尚未看到盒中之物,便已显露出些许动容的神色,这光彩,莫不是…… 喻古一副公事公办,面无表情的模样,语调平稳地解释道:“此物是我家主子偶然所得,据说是解毒的圣品,只需每日沐浴时将它置于澡汤中,月余即可百毒不侵。” 猜想很快被喻古的话证实,江卓当然知道这东西的作用,那可是他们枯缇圣物,那边遍寻不到的东西。 盒中是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表面粗糙不堪,如不是散发的光彩夺目耀眼,只怕扔在大道上也没人会多看一眼。 尽管惊讶于这位“王公子”的“偶然所得”,江卓仍不露声色,假意推辞:“如此贵重之物,怕是不合适吧!” 粉色的身影上前一步,将盒子举过头顶,道:“我等只是下人,江老爷若要推辞,我与师兄回去怕是不好交代的,还请江老爷收下!” “如此,我便也不再推辞了!”故作沉吟了片刻,江卓起身相迎,从白环手中接过盒子,交给身侧的总管文叔,“都别站着了,如不嫌弃,坐下喝杯清茶。” “不了,我等回去还有要事。”喻古俯首一揖,话题一转,问道:“不知江少爷现下是否在府中?” “前一刻还在书房,”江卓回道,“管家,少爷这会儿在哪里?” 案侧年迈的老管家回道:“回老爷,少爷似是在书房前廊赏月。” 喻古道:“那么说来,江少爷身体无碍?” 文管家略感诧异,回答道:“自是无碍,不知先生此话何意?” 喻古:“是这样,白日里我家主子与江少爷一同饮酒,回到客栈后稍感不适,恐是酒水有问题,故有此一问。” 说完,喻古躬身一礼,也不再多说什么:“既然江少爷无事,那我们就不叨扰了,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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