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 门外,端着晚膳的江小路极低地叫了一声。踌躇着将食物放到了桌案上,又走回到内室门口,开口道:“少爷,我可以进来吗?” 江衍看了凤君尧一眼,见他脸色没什么变化,放心了下来。两手撑着床榻坐正了些,倾身上前,附到凤君尧耳边道:“王爷能抱我出去吗?”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上,丝丝的痒意,挠到了心底里。 凤君尧心知这人又“死性不改”,随时不忘撩拨他。当下又“啪”的一声拍在了江衍臀部,随后伸手绕过他的腿弯,将人轻松抱了起来。 江小路见凤君尧将江衍抱出了内阁,一双眼开始飘忽起来,始终不敢往他们身上看,逗得江衍又笑了起来:“小路子,想什么呢?少爷我要喝汤。” 凤君尧将江衍安置在椅子上,回身的时候便看到江小路瞬间红了的眼睛。 江小路眼泪汪汪地看着江衍,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一时竟一句也说不出口了。 他十二岁跟的江衍,至今四年多。从最开始被传闻唬得不敢接近江衍,到现在的没上没下,他比谁都清楚江衍是最疼他的! 当初他被文管家从人贩子手中买进府的时候,知道要被派给传闻中“喜男色”的江衍时,提心吊胆地过了好一段时日。直至被送到了焱阁,却又好几日都没有看到江衍。他本不是个胆子大的,所以哪怕没有看到人,也不敢松懈下来,吃饭喝水都是能避着他人就避着了。那天应是饭菜咸了些,夜里他渴得很,轻手轻脚地跑到井边想要打水喝,却突然看到院墙上一个身影,鬼魅异常,吓得脚下一滑,直直朝着井口栽了下去……
第21章 江小路从来不是奴 扑腾着呛了好几口水,江小路正想着死定了的时候,一只手拎着他的后衣领,一把将他甩了上来。 呛咳着抬眼看去,便见那一身绛红色衣裳的江衍一手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喃喃道:“哪来的一只小竹鼠?半夜到我焱阁来投井。” 江小路当下差点翻了个白眼,心想这江少爷怕是眼睛有问题,他哪里像是投井了! 正要开口解释,就听见江衍又自言自语了起来:“罢了罢了,好人做到底,我就收到房里了吧。” 江小路听了这话非但没放松下来,还瞬间惨白了脸色。 这个“收到房里”是几个意思?他记得他那爹爹娶二娘的时候也是说的“收到房里”,他们说的应该不是一个意思吧?顾不得胸口被呛的生痛,他“扑通”一下跪在了江衍面前,磕磕巴巴道:“少……少爷!我是……是文管家派给您的侍从!”是侍从!江小路很想强调一下,却奈何已经被吓得身子止不住地发抖,半句话也接不下去。 江衍却好像浑然不觉,皱眉道:“哈?文伯老糊涂了吗?这么小一只给我当侍从,不会一巴掌就被拍飞?” 真的不能怪江小路想多了,他当时的想法就是,这个江少爷不但是喜男色,还喜欢虐待下人……可以想见他当时的绝望。 脑子成了一团浆糊的江小路不知道该怎么改变自己的命运,心下想着该怎么逃出去,就听到江衍又说道:“算了,既是文伯安排的,你就好好呆在焱阁吧。少爷我现在要出去,就不陪你玩了。” 绛红色的衣衫从眼前掠过,眨眼间那个身影又重新站立在了院墙上。只见江衍回头,皱眉道:“别傻愣着了,进屋换身衣服,你不冷吗?” “……”江小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江衍却不等他有所动作,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夜色中。 那之后的好几天,江小路战战兢兢地过着,可又奇怪地再没见过江衍。 再见时,却是江衍带着一脸明媚的笑意,在校场的大树下对他招着手,说:“小仓鼠,过来,少爷教你功夫!” 自此之后,又一日:“你也太瘦了点吧,晚上让文伯安排给你加餐。” “诶,你会写字啊?来来来,过来帮少爷抄下这本经书,今天起你每天跟我去书房待两个时辰吧。” “小仓鼠,街角那边新开了家糖炒栗子铺,走,少爷请你吃去!” “小路子,卖身为奴,还被改了姓氏,你不委屈吗?” ……他不委屈,因为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江衍的“奴”。这个人,也从没有把他当做过“奴”! “诶诶,怎么说哭就哭了……”江衍见那一汪眼泪,皱了皱眉,故作嫌弃道,“江小路你已过了束发之年了,这样动不动就掉眼泪,丢人么?” 江小路抽了口气:“……我才没有动不动就……少爷你……” “我什么呀,有话好好说。” 抬手胡乱擦干了眼泪,江小路憋红了脸,好半天才顺了气,瞥了眼江衍腰上,道:“少爷的伤严重吗?” 那时看侍女从焱阁拿出去的衣裳,血染了好大一片,看得他心惊。 江衍看他那担心的小模样,突然又起了恶劣心思,道:“严重,怎么不严重,没看见少爷我出门要靠抱了吗?” 凤君尧:“……” “诶诶!给我憋回去!”见江小路又要红了眼,江衍觉得自己是闲得慌了,逗他干嘛!没好气道,“就是流了点血,大惊小怪个什么劲儿。” 看着凤君尧又亲手布好了菜,江衍拉着他的手一同坐了下来,对江小路道:“是不是想饿死你家少爷?是,你就继续哭。” 江小路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嘟囔道:“还不是你自己不正经……” “江小路!” 凤君尧阻了江衍起身的动作,朝江小路道:“你先下去吧,白环也不需要在外面等了。” “可是……” 江衍挥挥手,打断他的可是,不耐道:“好啦,下去吃饭吧,你不饿少爷我真饿了。” “……那少爷和王爷慢慢吃,我去找喻古他们。”听了这话,江小路才不情不愿地答应了,却是拖拖拉拉地不肯走。直到看到凤君尧甩过来的眼神,才抖了抖,蹿地出了焱阁……… 江小路对凤君尧的畏惧程度让江衍甚是无语,这般看来,真要好好考虑向凤君尧讨教一下御下之方了!江小路在他面前可从没闪得这么快过。 江衍:“……阿尧你看看,江小路最近是不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凤君尧早就见怪不怪,听他这样说起,只点了点头,不甚在意地回道:“不是你惯的吗?” 仆随主样,不正是江衍的至理名言? “好像是的呢,哎,我惯的。”江衍叹道,一脸认命的模样。 一整日未曾好好进食,又睡了这几个时辰,眼下看到桌案上摆着的饭食,都是些他爱吃的,肚子便自觉地发出了渴求的叫嚷。也不在乎凤君尧投过来的略带揶揄的目光,接过他递过来的筷子便吃了起来。 吃了一口便微微皱了眉,菜式倒是一样的,只是相比平日里的清淡了些,怕是顾忌着这伤须得忌口。 见他眉心微锁,凤君尧便知他是肖想那重口的菜色了,摇了摇头,斟了杯劲头不那么足的水酒,递了过去,道:“只一杯,就着菜吧。” 见江衍看到酒杯的瞬间,眉目忽地展开了些,凤君尧心中涌上了一股道不出的暖意。 “江小路是怎么进的府?”只从今日的事看来,江衍对江小路,着实是上心的。这样耿直到有些傻气的孩子,倒是对了江衍的性子。 江衍抿了口酒,闻言展颜哂笑道:“他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他自己把自己卖了吧。” 在这个世道,人人都觉得,卖身为奴,定是穷苦人家生活无以为继时的别无他法。世道沧桑,富人朱门酒肉,穷人苟延残喘,命如蝼蚁。命稍好点的还可度日,不好的便只能将自己一条贱命交到他人手里,揉圆搓扁都由不得自己。 不是无路可走,谁又愿意自贱为奴?可偏偏江小路就自己把自己送了出去。因为这世上,还是有那么一些人觉得,有路可走也未尝是件好事,不是自己所选的,那便不是路。 江小路并不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江衍道:“他是邻镇一个员外的长子。” 这一点,倒是着实让凤君尧惊讶的。 “莫不是一个不得宠的长子?”也只能这样去解释,才能想的通。只是,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是再不受宠,应该也是比做一个前途不明的奴仆要来的安稳才对。 江衍:“是,也不是。” 江小路不知道,其实他第一次见到江衍时,却不是江衍第一次见他。就连买他进江府,也是江衍亲自下的令。
第22章 有你护我,不需要我自己动手 江衍记得那年已经入秋,跟当年他中“兰艳”时是一个时节。 江家刚在洛弥城落户不久,城中的关系尚未打点清楚,在城中商圈也还没有站稳脚跟,因而在生意上与周边的城镇往来还比较频繁。 那日在邻镇刚好谈成了一笔买卖,夜幕也拉了下来。 刚入秋的时节,傍晚甚是清冷,日暮以后寒气更重。 手臂上的兰花型伤疤似是受不得凉的,不知怎的开始泛红,丝丝灼热之意从那伤疤处透了出来。 之前细细观察了几日,江衍已经确定“兰艳”之毒虽然已经失了效果,可它留下的那道疤却还是“活”的,此后那手臂怕是容不得沾染寒气了。 虽然感觉不到多少疼痛,但夜里还是被那烧灼的感觉扰了睡眠,坐在廊间喝了几杯酒,摔了杯子掠出了院墙。 毫无目的地在镇中闲逛,行至一楚姓员外宅门口的时候,看到了那时才十二岁的江小路。 他穿着一身妥帖的锦缎衣裳,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蹲在了墙角。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来说,那时的江小路,个子实在太过瘦小。 他就那么蹲在墙角,尚且稚嫩的小脸上笼罩着不知所措的慌乱。小小的眉眼皱成了一团,眼泪糊了一脸,却没有哭出声响。 江衍觉得这样的组合很是怪异。瘦得接近皮包骨头的富家小公子,着实少见。 突然就来了兴致,就这么站着看了一会儿,也没见那孩子挪动过分毫。 终于过了约莫一刻钟,朱红的大门“吱呀”一声开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仆慌张地走了出来,看到墙角的小孩儿时松了一口气,急忙跑过去牵起他道:“少爷,天冷了,快进去别着了凉气!您本就体弱,可别再伤了身子了!” 那小孩儿却不吭声,倔强着不肯挪动脚步。 半晌才红着眼,仰着一张小脸嚅嗫道:“管家爷爷,爹爹为何要把我送去别苑?因为二娘要生小娃娃了?我可以什么都不要,管家爷爷你帮我求求爹爹,我不要一个人去别苑……” 老管家一张脸皱得像门外那棵香樟的树皮,劝说道:“小少爷,老爷也是想护你周全。二夫人家中权势正盛,人也不是个心思单纯的,您还小不懂事,若是冲撞了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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