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莎莎和楼海的突然消失,7幢3单元2楼1号的宁静一定另有原因,这更像是一场暴风雨前的安静,一场狂风骤雨的海啸正在酝酿。 林随意打电话给医院,问方莎莎和楼海是否回去了医院。 答案是否定的,方莎莎和楼海并没有回到医院,楼安现在是护工在照顾。 那方莎莎和楼海去了哪里? 他们为什么消失? 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林随意试图说服自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车到山前必有路,他元意道人什么时候会因还没发生的事而提前不安。 况且,他不是一个伤春悲秋的人。 可是他忘记了,上一个梦魇之梦对他的影响还在,他因没能好好得休息,那些影响并没有完全消除。 那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那无尽的迷茫困惑在他的心底埋下一颗隐患的种子,只待某一天破土发芽。 他感到焦虑,他不安,林随意快要被这段时间的平静折磨疯了。可他又不能再楼唳面前表现出来,他得装,装大度装无所谓…… 林随意是真的心力交瘁。 所以方莎莎和楼海到底去了哪里! 林随意动用了自己所有的人脉去查去找,终于,在他连续第四天的失眠中,他终于得到了方莎莎和楼海的去向。 他们去了元清观。 林随意霎时无言,他感觉自己的咽喉被勒住,一下就不能呼吸,窒息感让他脑中一阵又一阵得眩晕,有一瞬间,他几乎站不住。 他联系了自己的一个同门,僵硬地问:“那对夫妻做了什么?” 同门支支吾吾不敢说,林随意心里却也猜到了:“他们在元清观中大闹吗?” 同门道:“是。” 方莎莎和楼海也不进元清观,就在元清观门前高喊:“元意道人害人了!神明在上,请还给我们公道。” 同门说,起初的大多香客只当好戏看,后来听到方莎莎喊得声嘶力竭,看到方莎莎拿头往柱子上撞,渐渐地就有了异声。 若非真受到委屈,又何必这样对待自己。加之林随意自始至终没有出现,方莎莎的一人之言就好似成了事实。 林随意紧紧地捏着手机:“没有赶走他们吗?” “如何赶走?”同门道:“香客那样多,一传十十传百。若真赶走了他们,不就不就……” 不就坐实了。 同门道:“元以前辈亲自去请他二人入观……” 林随意闭了闭眼,听见同门讲述:“那二人听说元以前辈是教导的师父,便拉着元以前辈讨要公道。他们也不肯进去,就在观外拉扯着……” 林随意问:“师父怎样?” 同门道:“您知道的,元以前辈上了年纪,他昏过去好几回。醒来后又嚷嚷着去观外,要了了这事,可每每又着急得晕厥,如此反复……如今是病了,双腿已然没了力气,他……他老人家不许我们向您透露。” 到底林随意也才十七,他解梦是极具天赋,他可以在梦中与凶煞斗勇,却不擅长如何面对人间赤裸裸的人性。 同门安慰道:“不过那对夫妻已经离开了。” 又离开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不知道他们接下来又要做什么。 同门又道:“您也别担心,只是这段时间……您暂时就别解梦了。” 林随意沉默了许久,他知道同门为何这样建议。 大抵,元意道人的名声是臭了。 林随意顿了顿,无力道:“我知道了,我会寻时间回来一趟。” 之后林随意就坐在沙发里等楼唳放学,听到开锁声,林随意抬头。 迫不及待地说:“楼唳,我们不住这了,我们换一个地方住。我之后也不解梦了,我打算隐居。” 换一个方莎莎和楼海找不到的地方,隐居后,就不会有人再找到他们。 楼唳就站在门口,屋里没开灯,他逆着光,光线将他的人影模糊成一团。 楼唳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一会儿。他整个人洇在阴影的晦暗里,等揉够了眼睛,才出声问:“去哪里?” 林随意紧接着说:“去哪里都成,不过得先回元清观一趟。” 楼唳问:“真不解梦了吗?” 良久,林随意说:“不解了。” 他花了十多年的时间才打响元意道人的名号,却在一夕之间分崩离析。 楼唳冲进来站在林随意面前说:“你不能隐居。” 不等林随意开口,楼唳急急地抓住他的袖子:“现在所有的人其实都是在观望的,一旦你隐居了,所有人都会觉得你是心虚了,你是害怕了。林随意你不能隐居,你回元清观吧,你别管我了,好不好?” 林随意陷入冗长的沉默,他复杂地看着楼唳。 原来这段时间他自以为装得无所谓,其实楼唳只是没有戳破他。 但怎么可能放弃楼唳呢,放弃了楼唳,他这一生好像就都付诸东流了。 林随意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他联系了元以,提到要回观里看看。 元以说好。 林随意便去了。 元以好像一瞬间苍老了十岁,他又对林随意说:“元意啊,天道不可违,我们都错了。” 林随意无可辩驳,他沉默以对。 天道不可违,是林随意违背天道在先,所以才有如今种种。元以深知林随意的过错,所以方莎莎和楼海在观外大闹时,他只能劝而不敢再阻。 林随意留观里侍奉元以。 每日会与楼唳通电话,楼唳也不催他回来,只向林随意报备自己的安全。 直至有一日,林随意听出楼唳语气的虚弱,他心中登时浮起巨大的不安。 他问:“你在哪?” 楼唳:“在家。” 林随意道:“我房间抽屉里第二层里有一油皮信封,你拆开数数里面有多少钱。” 过了许久,楼唳说:“一万两千三百元。” “楼唳。”林随意说:“抽屉的第二层并没有信封。” 楼唳肯定出事了。 林随意给医院的人脉打电话,之前帮着他联系专家的人脉说:“楼安已经转院了。” 林随意怒声质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不告诉他,林随意自己也知道原因,方莎莎说他害了人。解梦师害人,有损修行,修行有亏的解梦师还能解梦么? 不能解梦的解梦师,何必再尊敬,何必再事事帮忙? 不能解梦的元意道人,什么也不是。 不再有人脉的林随意,逼了楼唳三天,才从楼唳口中得知楼唳此时所在。 某座城市的某家私人医院。 林随意辗转找去时,楼唳已经完成了骨髓移植手术一周了。 楼唳躺在病床上,林随意坐在病床前,拿出一个苹果削起来,说:“鼻子上插那玩意儿不难受么?” 楼唳摇头:“不难受。” “林随意。”楼唳说:“我现在很开心。” 林随意看着他。 楼唳说:“手术很成功,方莎莎和楼海不会再找你麻烦了。你可以继续解梦了。” 林随意忍了再忍,没忍住,他把苹果砸在墙上,果肉四溅。 “可是他妈的,我不开心!”林随意骂道:“你妈的,你有病吧你,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小畜生!这些年我做的这些算什么?我待在金花街算什么?我去你妈的,方莎莎说得对,你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你背刺我!你他妈的背刺我!你让我像他妈个笑话,你让我一事无成!” 心中的怒火像是找到宣泄口,林随意指着楼唳鼻子骂。骂了些什么,林随意自己都不知道,他骂得口干舌燥,喝口水又骂。 楼唳一声未吭,他只在林随意喝水休息的时候转过头去看窗外。 这段折磨的时间里,楼唳偷听了林随意的两次电话。 一次是林随意给医院的人脉打,询问从元清观离开的方莎莎楼海夫妻是否回到了医院。 医院的人脉说:“我哪知道他们在哪里?” 没有尊敬,只剩不耐。 这是林随意第一次被他人挂电话。 二次是林随意给元以打电话,说要回元清观。 元以说:“元意啊,天道不可违,你执意挽救楼唳,这就是忤逆天道的惩罚。单是名誉扫地这一点点报应,你就无力承担,你啊,太年少轻狂……” “我也错了。”元以苍老的声音在屋里摇晃:“一切都是从我卜卦开始,一步错步步错……还能挽回么……还能挽回我的元意么……” 能挽回的。 楼唳想要替林随意挽回。 他找到了方莎莎,跟着方莎莎来到了这里,完成了移植手术。现在方莎莎和楼海忙着照顾手术后的楼安,不会再去找林随意的麻烦了。而作为交换的条件,等楼安身体恢复得差不多后,方莎莎和楼海要向元清观的香客们澄清:林随意没有害人,一直以来,林随意都在救人。 虽然,他做这些会让林随意生气。 林随意是真的生气了,但看到楼唳孤身一人躺在病床,他到底于心不忍。 若他真的是硬心肠的人,一开始也不会选择留在金花街。 手术已经完成,事实已经发生无法更改,林随意只能被动接受。 一切都平静了,海啸终于沉寂于海底。 林随意不想与楼唳说话,却会一日三餐按时来送餐。术后,楼唳的身体就一直处在虚弱状态,林随意怕外面的东西不卫生,他开始自己学着做一些营养的东西送来。 他也知道自己做饭难吃,一道菜品他要做好几次才能成功。 他也实在没有做饭的天赋,单是厨房就燃起来好几次。 林随意自认为自己学习能力很强,他认真想要学的总会学得很快。他努力地学习做饭,菜谱买了一本又一本,大脑已经熟背了各大菜系的标准流程,只是手却好像不听使唤。 楼唳术后的一个月后,林随意终于用顺了他自己的手,那天他煮了一道白萝卜汤,自己小尝一口觉得味道棒极了。当即装在保温桶里,提着去医院。 这天下了大雪,林随意出门走得急,忘记带围巾,鹅毛一样的雪飘进他领口,冻得他直打哆嗦。可脚下是一点儿也不想耽误,就怕白萝卜汤凉了会影响口味。 林随意快步往医院走,把风雪都甩在身后。 到了医院的时候,林随意开口叫楼唳吃东西。 楼唳没吭声。 林随意把汤舀出来,端在手中,又唤了一声楼唳。病房里空荡荡的,没有任何的声响,连楼唳的呼吸都听不见。 林随意瞧着楼唳安静地躺着,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他伸手摸了一把,摸了一手冰凉。 他摇了摇楼唳,险些将汤撒出来。 林随意又赶紧重新端着汤,目光紧紧地黏在楼唳的……尸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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