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林随意坐下吃早饭,抬了抬下巴:“另一份,你的。” 楼唳并不意外林随意给自己也准备了一份,但是林随意意外楼唳递来的零钱,是早就准备好的十块零五角,恰好一份早餐钱。 像林随意担心楼唳不肯收钱一样,楼唳也担心林随意不肯收钱,他把钱放在桌上,匆忙用一个话题掩盖他支付早饭的行为。 “昨晚你给我菜单,但是我没有点菜,你知道为什么吗?”楼唳起了头。 果然林随意就被吸引,咬了口油条问:“为什么?” 楼唳:“有些字不认识。” 林随意:“不识字?” 想想也是,楼唳饭都没得吃,养父养母怎还会送他去上学。 楼唳辩解:“认识一些,不是不识字。” 林随意点头:“自己的名字会写吗?” 楼唳:“会写。” 出乎意料,林随意问:“养父母教的?” 楼唳说:“学校老师教的。” 又出乎意料,林随意问:“你养父母让你上学啊?” “不上,我有时候会偷偷去。”楼唳解释:“学校外面有棵树,可以在树上听。” “你在树上偷听,老师非但不赶你,还教你写名字?” “嗯。” 林随意来了兴趣:“但老师怎么知道你名字具体是哪两个字?” “她不知道。”楼唳说:“她说‘风声鹤唳’,‘唳’是白鹤高亢鸣叫。” 林随意兴趣更浓。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风声鹤唳算不得什么好意。不过他却隔空懂了那位老师的心思,楼唳处境难堪,他得自己引吭高歌。 是为,楼唳。 “是一位好老师。”林随意自作主张:“吃完饭带我去学校看看呗。” 楼唳摇头,说:“暑假。” 林随意:“噢,好吧。” 楼唳问:“下个月你就会离开,是因为开学了吗?” 林随意没吭声,过了一会儿说:“我过两天就开学了。” 不然,林随意的学业也是元以教授的,他没去上过学,从小就跟在元以身边学解梦。有文化,但没文凭,不过他也不需要文凭。 楼唳愣了下说:“你留在这,不会耽误学习吗?” 林随意:“耽误啊,但是我答应了你嘛。” 楼唳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去上学。” “真让我去上学?可是我说了要留在这一个月欸。” “你应该去上学。” “好吧,我去上学。”林随意故意说:“那……你不会觉得我不信守承诺吧。” 楼唳:“不会,上学更重要。” 但凡楼唳犹豫一下,林随意心里都不会那么得内疚。可楼唳在他话音还没落地时就答了,只有心中确确实实是这么想才会答得那样顺畅。 林随意心里不好过,可口的早餐也变得无味。 他闷闷吃着油条,说:“那这两天就多帮我办点事吧。” 他的确帮不了楼唳一生,那就先帮一时吧。至少到他下个月回来的期间,楼唳有足够的钱让每日的三餐都有着落。 然后,再向楼唳道个歉吧。
第九十二章 离开前两天,林随意找了许多借口让楼唳替自己跑腿办事,火车票也是他让楼唳在窗口排队代买的。 等楼唳买了火车票回来,林随意忙从他手里接过:“有座没?” 一看,竟然买到一张软卧。 临时买票还能买到软卧,林随意很满意,大手一挥塞给楼唳一个鼓鼓的油皮纸信封。 “运气不错,奖励你的。”林随意弹车票边缘,‘哐’的脆响,想到来时的艰辛,喜滋滋道:“软卧,软卧。” 楼唳捏着信封,没拆开,不知道让信封鼓起的都是崭新的百元大钞,他只当是林随意放了许多零钱。 不过,他的注意点不在此,而是在林随意的笑脸上。 似乎对于离开,林随意是开心的。 楼唳也在这个时候才真切地感受到分别,他忍了忍,把疑问吞咽进肚子里。 担心稍不注意就放疑问脱笼,吃饭时楼唳也保持缄默。 相处这些时日,林随意多少了解一点楼唳,遂道:“有话就说。” 本来疑问就关押不住,还有人里外接应,这回楼唳没忍住,问:“你还会回来吗?” “会啊。”林随意说:“不是约好下个月十号的上午十点取血么?” 楼唳:“嗯。” 埋头吃饭了。 林随意却要打搅人家,问:“我号码记住了吗?” 楼唳:“记住了。” “背来我听听。” 楼唳背诵一串数字,没有出错。 “有事给我打电话。”林随意嘱咐:“我已经和面馆老板说好了,你可以借面馆的订餐电话。” 楼唳:“会耽误你学习吗?” 林随意呛了下,心虚地转移话题:“下个月十号上午十点,还在那个酒店那个房间,可以早到但不能迟到。” 楼唳承诺:“不会迟到的。” 林随意这下放了心,又找了几个理由让楼唳替自己做事。 总共算下来,他这几天给了楼唳一万两千三百块,他回元清观后的未来一个月,楼唳必然是不愁吃喝的。他也想好了,第三次取血就不带楼唳吃牛肉面了,他回头去准备一张银行卡,卡里存一笔钱——楼唳命苦,也不敢给多了怕折了他本就不多的福气,只要让楼唳童年不落下三餐就成。 两天过去,林随意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他住的房间一直续着房费,以保证下个月的十号楼唳能顺利地来。 特地多要了一张房卡,林随意在临别前交给楼唳,嘱咐他别弄丢。 他知道楼唳老成,没有哪个八岁的孩子是像楼唳这样的,他相信楼唳不会弄丢房卡。 于是又嘱咐楼唳千万不要迟到。 话说三遍,耳朵都要起茧,楼唳仍然好脾气地应下,一再承诺:“不会迟到的。” “别嫌我唠叨。”林随意开玩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不会这么顺利。” 哪知,一言成谶。 元以入梦,来元清观求解大凶之梦的人只能找林随意,恰逢道友交流大会,林随意的师叔师伯出了门,观里大大小小的事都落在他头上。 一忙起来,时间便过得极快。 好不容易松懈下来,林随意一看时间,离第三次取血的日子就剩不到一周了。 这才忙让人去买火车票。 这次买票运气没那么好,卧铺早就售罄,但也没那么糟糕,林随意得到一张硬座火车票。 有座就行,林随意尝试过无座的滋味,硬座也能接受。 可到了出行那一天,火车迟迟没来,发车时间一延再延,最后直接取消,说是某地大雨导致山体滑坡,这趟列车途经的某截轨道被埋,正在紧急清理。但具体清理到什么时候,没人能给出具体答案。 林随意不想再等,抓着行李离开火车站。 在马路上跑的汽车中抓壮丁一样抓出租车,说是要到某省某市,人家一听那个地名就摇头。 去那座城市必经山区,而最近是雨季,四处都有山体滑坡。无论林随意给的价再优渥,司机也不愿做有钱挣没命花的活儿,并非人人都是解梦师,就算是解梦师也会估量梦境的凶险。 拦不了车,林随意不再浪费功夫。 他也没有焦头烂额,元意道人人脉还是有的。 找了个以前解过梦的单主,让安排一辆车一个司机,单主当即应下。 不多时,一辆价值不菲的豪车停在林随意面前,车里驾驶座坐着一名司机,副驾还坐着一名备用司机。单主给林随意配了俩司机,等林随意一上车就往目的地去。 起初车程还算顺利畅通,行驶十几个小时后就到了滑坡频发的危险道路。 途经的每一辆车都开得缓慢,一条小道上堵满了车。 林随意这才急了些,问司机剩下的路程与时间。 司机估计了一下:“明天上午八九点过应该能到,最晚不会超过十点。” 林随意取出手机给面馆老板打电话,问楼唳最近有没有来吃面。 面馆老板说昨晚刚来过。 林随意说:“今晚他再来的话,麻烦转告他,我没办法早到,不过不会迟到,让他就在房间等着我。” 面馆老板应下。 最终到达酒店的时间是九月十日的九点四十分,林随意下了车,不等司机替他开车门和撑伞,他冒雨往酒店里跑。 一路到了房间,滴答一声刷开房门。 “楼唳,我来了。”林随意扯着嗓子,往里看。 屋里静悄悄的,并没有楼唳的人。 “还没到?” 林随意有点不爽,他紧赶慢赶地赶来,结果楼唳还没到。不过还没到约定时间,林随意拉开椅子,坐着等。 等了五分钟,林随意皱起眉,他坐不住了,起身在窗边张望。 雨线细密,雨势不算大,可城市排水系统不行,地面蓄着的积水淹没行人脚踝。 金花街地势比酒店这边还要低一些,林随意担心楼唳是被困住了。 也不是一定在酒店完成取血,林随意抓起他的行李,坐回车里,让等他返程的司机往金花街开。 到了金花街,林随意指金柳巷7幢的位置,让司机靠边停车。 他再次冒着雨往3单元2楼1号去,淋得浑身湿了个透顶。 砰砰砰敲门,林随意喊:“楼唳。” 砰砰砰。 砰砰砰。 无论林随意怎么敲,就是无人给他开门。 而来时路上也未看见两边道路有楼唳的身影,林随意这下心一沉怀疑楼唳是出了事。 他掐指一算,也不知道是否如元以那样,关心心切所算就有偏差,他算得楼唳今日有血光之灾,人在哪个方位算了几次不得。 只好借用罗盘看四维。 算出楼唳在他的东南方,林随意让司机往东南方去。 十点已经过去,林随意没空再管什么好时辰,瞅着车窗找人。 路过市医院,林随意立刻:“停车。” 楼唳血光之灾,医院又在东南方,林随意要去医院找人。 他三次下车冒雨,冲进医院,心中用小六壬算楼唳方位,手上又用罗盘算方位。一心二用,好歹没被祖师爷怪罪,林随意算到楼唳就在自己附近。 他的附近则是医院。 林随意忙去咨询台问护士,问有没有一个叫做楼唳的八岁小男孩入院。 护士一查,摇头说没有。 林随意道:“你再查查,一定在。” 护士又查了查,依旧摇头。 林随意打算自己翻过咨询台查人,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陌生的来电,但归属地是本市。 林随意急匆匆地:“楼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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