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朝霞是梦,是会杀掉活人的。他们是要找应朝霞,但不能被应朝霞发现他们。 林随意从楼唳轻皱的眉中知晓楼唳和他有着同样的担心。 发现林随意在看自己,楼唳说:“等等看雾会不会散。” 林随意:“好。” 他们在山脚等待,等到邻河村升起了炊烟也没见雾散。林随意是厨子,长年累月都是站着的,因此他不觉得站得有多难受。 他偷看一眼楼唳,他几次去108号店铺,楼唳都是端坐在流水桌后,他不知道楼唳能不能久站,更何况楼唳昨晚、早晨还有午间都没有吃一点东西。 “楼先生。”林随意从兜里取出两枚鸡蛋,他凑到楼唳边上:“您吃鸡蛋吗?” 这是早饭时他特意钻进兜里的。 “多少吃点吧。”林随意真怕楼唳拒绝,他不给人家拒绝机会,两手各握着一枚鸡蛋,然后‘啪叽’一撞就开始剥壳:“我知道您只吃素,您吃蛋白我吃蛋黄。” 楼唳不知道林随意是用什么凭据把鸡蛋的荤素分开,但林随意已经小心翼翼地剥掉外壳,为了不弄脏蛋青,他还留了一小圈蛋壳用来拿捏。 楼唳终于吃了点。 林随意挺开心的,他丝毫不嫌弃鸡蛋被楼唳碰过,把剩下的蛋黄塞嘴里后又要去剥第二枚鸡蛋。 还没剥好,楼唳忽然疾声:“有人来了!” 林随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楼唳提着衣服扯到了一颗粗壮的树后。 他也不敢嚼口里的蛋黄,紧紧地盯着浓雾。 他们这厢安静下来后,林随意果然听见了来自浓雾里的脚步声。 两道! 脚步声有些急促,浓雾掩住了林随意的视线,他不知道脚步声是不是应朝霞,他不由得屏气不敢呼吸。 憋得脑袋都大了,林随意终于看清了从浓雾里走出的两个人。 并不是应朝霞而是来梦里历练的两个解梦师。 他们也不知树后有人,商量着:“我觉得山里很古怪,好好的怎么就跟丢了呢?要不还是请那位先生看看吧?” “我们是来历练的,不是来抱大腿的。” “可历练也不能把命丢掉啊,现在的情况完全不是咱俩能解决的。” “什么情况?” 楼唳忽然出声,林随意吓了一跳,那两个人本来就绷紧了神经,更是被楼唳突然一声吓得吱哇乱叫。 “先,先生?” 看见楼唳从树后出现,那两个人怔愣了一下,回过神后双双向楼唳行拱手礼。 他们也没问楼唳怎么会在这,大家入梦都是为解梦,想要解梦肯定是要从当事人身上入手的。 楼唳望了眼山,问:“跟丢了谁?应朝霞?” 楼唳从树后出现,林随意也跟着走出来。 他把口里的蛋黄咽下肚子里,好奇地听那两人在山里的见闻。 那两人的其中一个说:“昨天经先生指导,我和师弟就一直跟着应朝霞。今天天还没大亮,应朝霞就往山上来了。我们不敢跟得太近,好在这条路泥泞,路上都会留下脚印。我们辨别出应朝霞的脚印,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哪知道……” 讲述的人顿了一下:“脚印突然断了。” 另一个人心有戚戚:“随后我们听见了水声。” 林随意:“应朝霞落水了?” “不。不是落水声。”二人之中的师兄说:“是什么东西拍打水面的声音。” 师弟害怕地说:“我和师兄小心地向前路继续走了一会儿,根本就没有水,也没有看到应朝霞的脚印。我们怀疑梦里有邪祟藏在这山里,于是不敢在山里逗留。” 于是他俩下山,之后就遇到了楼唳和林随意。 林随意不太懂邪祟是什么意思,但现在并不是提问的时间,他看见楼唳本来就冷的面目,在听到师兄弟二人的讲述后更是冷了。 师弟不好意思地说:“我便想着请先生来瞧一瞧,这梦里是不是有邪祟在作怪。” 楼唳没有立刻回答,他又往山里眺望了几眼,然后对林随意说:“我去看看。” 他说的是‘我去看看’,而不是‘去看看’或者是‘我们去看看’,也就是说,楼唳要一个人去。 林随意这下感觉到邪祟的严重性了,但他没立场去左右楼唳的决定,他对解梦还一知半解,贸然跟着楼唳只怕给人家拖累。 他像是后勤补给人员一样,赶紧把手里剩下的鸡蛋剥好,递了过去:“楼先生,您再吃点吧。” 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师兄弟二人听见林随意的称呼愣了下,他们意识到楼唳的身份。 师弟不可置信地呐呐出声:“楼……楼先生?是楼先生?” 师兄立马作了一个极其标准端正的拱手礼:“楼先生福生无量天尊。” 在师兄弟二人狂热的目光之下,楼唳接过鸡蛋,对林随意说:“应朝霞在山里,可去她歇脚的地方找凶兆。” 应朝霞歇脚地方的凶兆就都是应朝霞所接触过的,林随意点点头:“好!” 师兄说:“先生若不介意,我能跟着先生吗?” 他说:“这是我第七次入梦,多少也能与先生有个照应。我方向感好,能带着先生找到应朝霞消失的位置。” 楼唳没拒绝,吃过蛋白后就往山里去。 师兄立马跟上,跑出几步掉头对自家师弟说:“师弟,你别闲着,你也去找凶兆。” 师弟:“……喔。” 林随意和这位师弟眼睁睁看着楼唳和师兄没入浓雾之中,之后他俩对视一眼。 “你好。”林随意说:“我叫林随意。” “你好,方虔。” “那我们?” “走吧,去找凶兆。”方虔说:“我师兄就看不得我歇下来,若是他下山来,我没找到凶兆,少不得一顿说教。” 林随意尬笑一下。 方虔昨晚就去找应朝霞了,他知道应朝霞在哪里歇脚。林随意跟着他回到邻河村,一直到应朝霞借住的地方。 下午时分,村民出去干活了。 家里没人,只有看家的黑犬。 林随意不敢走正门,刚好方虔也没打算走正门,他打算从后院翻进去。 林随意在翻墙和走正门之间犹豫了一会儿,随后选择跟着方虔翻入别人家中。他人老实,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很是心虚,只能在心里不断安慰自己:这是梦这是梦,他这不算偷鸡摸狗。 “她就住这间。”方虔溜到一间屋子外,指着锁上的门说:“门上锁了,咱从窗户翻进去。” 林随意:“好……” 看得出来方虔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他很快就将窗户推开,就在翻身跳入的时候,林随意唤住他:“方虔,你小心一点,别惹了凶煞。” 虽然应朝霞在山里,他们没有碰上应朝霞的危险,但找凶兆本身也是一件危险的事。谁也不敢保证哪个凶兆就是凶煞,更不知道哪个无意举动就惹了凶煞。 “解梦就是玩命的活儿,要是小心一点就可以避免惹凶煞,每年就不会有那么多解梦师死在梦里了,得靠天!”方虔已经翻了进去,他指了指天花板:“人死有命富贵在天,惹不惹凶煞得看老天爷的意思。” 林随意想想也是,谁能知道被黑犬咬上一口就是惹凶煞呢? 他也就翻了进去。 方虔已经在干活了,他仔细打量屋里每个地方:“镜子、衣柜、哟,还摆了玫瑰。” 应朝霞的屋子明显是专门拾掇过的,屋子里的陈设和外观格格不入,这里的物件更像是她自己带来的。 “士人梦玫瑰大发,应试必连捷,孕妇梦玫瑰,必生贵子。①”方虔摆弄了下玫瑰:“总结,梦玫瑰,大吉!” “好了,下一个。”方虔又去看桌上摆着的茶具。 发现林随意在看自己的时候,他不好意思地说:“实不相瞒,我这是第二次入梦,我有点怕,我这人一怕就话多,你担待点。” 林随意:“好……” “你入了很多次梦了吧。”方虔一边问一边摆弄着茶具:“梦茶壶主疾病全,灾祸除,总结,梦茶壶吉。” 林随意:“啊?” 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们提到邪祟的时候,你没有一点害怕。”方虔放下茶具:“有你陪我找凶兆,我心里安稳多了。” 林随意:“……” 方虔又去看下一个物什,口中念叨着凶吉。 林随意还做不到方虔这样张口就来,他在纠结要不要把书掏出来比对着看,又担心这样会吓到方虔。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入梦。 但不掏书,他就什么都不知道。 林随意走到角落里,趁方虔背对自己的时候掏出《梦林玄解》,他迅速地翻书到记录镜子的那一页——应朝霞的房间里也有镜子。 他看到书中有写: 梦镜。吉。 梦手中持镜,吉。 梦得他人镜,吉。 梦方镜,吉。② 房间里的镜子就是一块方形梳妆镜,虽然书中记录梦见镜子的大多情况都是吉兆,但林随意总觉得这块镜子有点怪怪的。 林随意走近去看,镜面光洁发亮。这用书中记录来说,梦见镜面如明月,也是吉兆。 林随意看了眼镜子,忽而顿住。 他揉了揉眼又去看镜子,终于发现自己觉得古怪的点——他的身影没有在镜子里显示! 林随意也顾不上翻书会不会让方虔害怕,他迅速浏览书里剩余的对镜子的记录,然后看见一条:梦对镜不见影,大凶。 “方虔,方虔。”林随意立马去唤方虔:“这有个凶兆,对镜不见影!” 房间里并没有方虔的答复。 “方虔?” 房间并不大,林随意连方虔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他疑惑地扭头去找人。 方虔捂着口鼻,在林随意看向他的时候,他伸手指了指窗户,指向窗户的手在颤抖。 林随意心里一下就绷紧了。 他又去看镜子,镜子就对着窗,但镜子不见影,镜子内根本就没有窗户外的景色。它的镜面一直保持着诡异的亮度。 哦对了。 林随意想起来,他去108号店铺是带着手机的。 《梦林玄解》可以带进来,手机一定也可以。 他果然摸出手机,然后打开照相机,对准自己的背后,他用余光去瞥手机里呈现的内容—— 有个人。 女人。 头发披散开的。 面无表情。 她的目光在看镜头,也就是在看他。 应朝霞!
第十一章 看清楚手机里呈现的人时,林随意的脑子‘嗡’了一下。他后背惊起了冷汗,怕再多看一眼让自己厥过去,林随意赶紧收了手机。 但就算收起手机,刚才那一幕实在太冲击,应朝霞看镜头的眼神在他脑海里久久挥散不去,林随意现在都能感觉到身后的有一双眼睛动也不动地正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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