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国防科技大臣说:“这次破解实验能成功,愿意承担实验体任务的阿撒迦居功至伟。请转告他,先在科学局调养一段时间。马上就是圣殿祭典了,从祭典回来后,我再去接见他,顺带传达下一阶段的调令。” 国防科技大臣:“噢,好的陛下!” 大臣关了光屏,然后转头就埋进破解方案里,完全把皇帝的嘱托给忘了。 等一周后从德尔斐归来,尼禄再听见“阿撒迦”这个名字,却跟“实验事故”联系在一起。 “不不,不是项圈破解实验本身出了问题,是地下220层的粒子对撞实验场发生了事故,陛下!” 国防科技大臣跟在大步前进的白狼骑身边,机关枪似的突突解释。 “逃逸的高能粒子破坏了供能中枢,沿着能量管直冲各个楼层,所有楼层都遭到了一定程度破坏,包括阿撒迦在的地下219层——” 尼禄侧眸:“研究人员都疏散了吗?” 国防科技大臣:“是的,陛下。事故层所有人员都已疏散,76名伤者已经全部送到医学院,目前伤员情况稳定——但、但,陛下!据说事故发生的时候,负责看守阿撒迦的士兵,没有关掉实验场的电磁盾,结果把阿撒迦一个人关在了这里……当然!首席医官和抢救小组也早早就位了!” 高能粒子其实是爆能枪的“子弹”,平日狼骑使用的爆能枪,所射出的就是高能粒子光束。被高强度的高能粒子流覆盖,普通人基本很难留下全尸。 尼禄不再多问,白狼骑也再度加快步伐。 地心电梯急速向下降落,尼禄足足等了10分钟,电梯的玻璃墙外,才映出了阿撒迦所在的巨型实验场境况。 实验场兵荒马乱。 流满高压电的电磁盾已经撤下,放置颅脑仪器和手术床的圆形区域,已经竖起了无菌手术屏障,无影灯雪亮。 实验场内的金属地面上有大量血迹,被脚步仓促的医疗人员来回踏过,带出大片触目惊心的血脚印。 “陛下。” 白狼骑刚刚一直在观察实验场,此时却轻轻靠近尼禄的耳朵,压低声音说,“防护盾的供能器是在外侧。看形状,已经被高能粒子流破坏过了。” 尼禄愣了一下,也朝他眼灯示意的方向看去。 果然,在一地碎玻璃旁,是已经扭曲冒烟的防护盾供能器。他才回过神来,逃逸的高能粒子能破坏一切供能装置,当然也能破坏防护盾的功能。 即便肇事士兵不知出于有心还是无意,没有关闭只能挡住宏观物体的电磁盾,但在后续电磁盾被高能粒子破坏后,拥有虫血体质的阿撒迦,还是有很大机会可以逃走。 小皇帝蹙起眉,面上露出费解的神情。 看见手术台旁环绕的一圈医官有人跑开,尼禄便拿手撑住白狼骑肩膀,悄悄把身体抬高,去看手术台的状况。 阿撒迦情况非常惨烈。 他的身体像被爆能枪连续倾注了一个小时的弹药,几乎已经不成人形。 漆黑的鬈发湿漉漉散在床沿外,手术床周边地面,全是猩红蜿蜒的血迹。 但是所有人都能看见,他残存无几的皮肤上,暗金色花纹正在一下一下发亮,节奏像是某种异常艰难的心跳频率。 被击碎的部位,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但与此同时,随着残破的心脏被迫持续高速泵血,正中央的无菌屏障内,传来一声不详的长音。 “嘀——” 在那一瞬间,手术床两侧的急救小组,实验场内混乱跑动的研究人员,全都不约而同愣住。 “发什么呆?” 银发皇帝的厉喝,唤回了所有人的理智。 急救医官立刻大声呼喊:“给我维生装置和除颤仪!” 闪着漆黑冷光的维生装置,被迅速推到手术床边。 维生装置原本是外太空行军的应急设备,长得很像一套液态金属制成的黑色紧身衣。 它可以在真空和极寒里覆盖保护人体全身,并通过在体内生成辅助器官,强迫伤者保持呼吸心率,直到伤者获得有效救援为止。 维生装置在男人毫无起伏的蜜色胸膛上展开,瞬间包裹住阿撒迦的上半身,装置呼吸器紧扣口鼻。 除颤仪的电极板被取出,紧贴男人心尖和心底部位,持续上扬的充电音响起。 “准备第一次除颤,能量200焦耳……” 被黑色维生衣紧覆的强壮胸肌,在受电一刹那,立时剧烈震颤,紧绷如两座坚硬的岩山。 阿撒迦身上的暗金色花纹,几乎就像某种会生长的活物,甚至一路蔓延到了他的侧脸。 两次除颤过后,男人的身体突然在手术床上一挣,那双金色的眼睛,居然就这样睁开了。 这种怪物般可怕的生命力,把医官们吓得集体后撤一大步。 尼禄听见阿撒迦就像梦呓一般,混乱地喃喃了一句: “……不……不要……医治我……” 说罢,他再度昏厥在血泊中。 实验场被骇得一静,直到医官们回过神来,重新投入紧张的救治工作。 随着心电图恢复跳动,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中有些人猜测,皇帝应该很看重这个实验品,于是悄悄回头偷看尼禄的表情。 却只看见,银发皇帝凝视着床上重伤的男人,那双宝石一样漂亮的红眸,正若有所思地眯起。 …… 阿撒迦在一片火红中醒来。 他缓慢眨着金瞳,认出眼前是撒安特星球独特的血色夜空。 他被星盗贩卖到这里时,大约只有八九岁左右,紧接着迎来人生中第一场角斗赛事。作为幼童,他对阵的是一头已经成年的撒安特星兽。 一整晚血腥厮杀后,他的胸腹都被剖开,与星兽一齐倒在血泊中。 他的第一任主人大概以为他必死无疑,便把他丢弃在斗兽场外的垃圾巷里。但第四个清晨,他却在令人抓狂的疼痛中再度睁开眼睛。 阿撒迦摸着已经开始愈合的胸腹,看看身边被遗弃的尸体,又望向撒安特星球火红的天空。 那是他生平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与常人不同。 这个认知实在让他难过。因为他从前总是抱有幻想,觉得自己可能是被星盗从父母手中夺走的孩子。 要是被夺走的,也许有一天会有人来找他。 但既然他是一个怪物,那就永远不会再有人来找他。 ……不对。他现在不该在撒安特星球上。 他再次睁开眼睛,实验场铅灰色的金属穹顶映入眼帘。 一个看守士兵端着餐盘过来,叫醒他:“吃饭了,001。” 阿撒迦很乖地说:“谢谢。” 自从上回被皇帝探视过后,无论研究人员还是看守士兵,对他的态度都变得好了那么一些。当然,是不情不愿的,但饭菜到底变成温热的了。 人类其实很难克服心中的排异心理,尤其是对一看就极具危险性的物种。 而他凶悍的体魄、异人的金瞳和可怕的恢复能力,对从未接触过虫族的帝国人而言,是非常难以接受的。 阿撒迦惯于被以恐惧的目光看待,也早已习惯不去在意。 只是这样一来,反倒让那个拎着狗嘴笼、说出“人类不会佩戴这个东西”的银发少年,在他心中显得愈发耀眼。 ……尼禄·奥古斯都·卡厄西斯。 无论是否需要准备实验,阿撒迦每天都会用香波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然后默默期盼尼禄愿意再来。 但与此同时,他又无比恐惧着。 当他受阿西莫夫项圈驱使,险些拧断尼禄纤细的脖颈时,是他此生唯一一次体验到恐惧是什么滋味。 即便那次他为阿尔奇·多诺万连续打了几百场守擂赛,肠子都从被驾驶舱碎片刺穿的腹部流出来了,他也没有觉得恐慌过,只是思考怎样才能在短暂摆脱项圈控制的濒死状态,瞬间撕破阿尔奇·多诺万的喉咙。 什么时候才能取下项圈,用他那颗最真挚、最始初的灵魂,去仰望他的征服者呢? 他期待又焦灼地想。 但无论搓洗多少次,记忆中的血腥味如影随形。 “001,请描述成年时印象最深刻的记忆。” “……” “……如果你还能记得,就是在这个斗兽场,你把我的儿子打成了一团血泥。” 当他再次睁开眼实验场铅灰的穹顶,突然投下赤红的射灯。 静谧的仪器间,震荡起“杀!杀!杀!”的粗俗咆哮。 “你知道人体全身所有的骨头都被打碎,连脏器都被捣成泥状,看起来是什么样的吗?” 对面的老人身形枯瘦。站在如盛年雄狮的阿撒迦对面,他像一头孱弱濒死的老鹿。 走啊。阿撒迦攥着双拳,面上毫无表情,心却在绝望尖叫。快走。 “像一个灌满了水的皮袋子——当我把他背去埋葬时,他就在我背上,发出咕咚咕咚的水响。” 老人笑起来。他伸出双手,像是在向阿撒迦索求什么。 “我找了他26年,最后只找到了这样的他。明天对我来说已经毫无用处,但我实在想知道他临死前的感觉,或许他在最后一刻,曾有想念过儿时接受的拥抱。如果沿着同一条道路奔赴归宿,也许我的灵魂还能追上他。” “一条老狗闯进老子斗兽场,啰啰嗦嗦一通不知道说什么。” 项圈上的微型通讯仪,传出主人厌倦的声音。 “阿撒迦,上回我让你虐杀那个角斗士,花了多久来着?10分钟?20分钟?那就10分钟内打死他,但时间到之前,不准让他断气。” 观众席上的星盗哄笑起来。 “这条老狗一拳都接不下来吧。我赌他三秒必断气。” “我赌十秒!” 项圈里的怪物在说话。 “弄死他,阿撒迦。” 他的身体在向前走。 他的拳头抬起来了。 他的双脚踏进血肉和污泥,永远没入腥臭的黑水中。 ……
第66章 “……” “……第214次实验失败。” 阿撒迦从颅脑仪器里爬出来, 浑身已被冷汗浸透。 他强忍后脑切口的疼痛,手脚打着颤,到淋浴间去洗澡。 在实验场栖居的这段时间, 他的黑色鬈发无人修剪, 于是变得更长。 当长发披散在褐色的坚实肌肉上时,看起来简直就像顶级赛马的浓密马鬃, 每一根都泛着绸缎般的华贵光泽。 关闭淋浴器时, 他听见其他隔间传来人声。 “……实验进度已经停滞太久了。陛下早就放弃了吧,我感觉陛下好久没来实验场了……” “说不上放弃,毕竟陛下带回的角斗士里有狼骑,无论如何,他也是要在‘这个东西’身上试验出破解方案的。” 他们称呼阿撒迦为“这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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