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围利维坦巨舰的舰队,开始以最快速度朝反方向撤离。 指挥官们满脸惊愕,咆哮着,将鲜血淋漓的拳头一次又一次砸向操纵面板,却无济于事。 一直在泄露能量液的猩红,勉强将甲板上的阿撒迦与幸存士兵带走。 白狼骑仍在触肢上奋力挣扎,嘶吼间,身体血如雨下。 而尼禄捧着圣洛斐斯的脸,轻声道:“让他走。” 圣洛斐斯抱着他。 他注视尼禄的眼神如此专注,就像是全副心神,都被那浓郁的鸽血红瞳牢牢吸附。 而即便在黑暗中,他也能看见尼禄脖子上闪着寒光的银环。 那是能让尼禄忠于自己的某种机器,也是迫使他眼睁睁看着尼禄要被夺走,也不敢轻易操控尼禄精神的玩意。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上来看,这个玩意的存在,可以证明那句“我们一起去往只有我们的尽头”,是一句发自肺腑的实话。 触肢猛地一甩,血水从贯穿狼骑胸甲的位置,一路染到触肢末端。 圣洛斐斯只是把白狼骑随意地掷向外太空,至于他是会在太空的高压严寒环境下瞬间死亡,还是会被仍流淌着能量液的猩红救走,祂漠不关心。 祂只是像个全然的得胜者,拖着负伤后略显踉跄的脚步,抱着尼禄重新回到属于他们的底舱去。 经历数个日夜的进攻,祂原本想要作为孕育巢穴的底舱,也将近坍塌殆尽,只剩维持整艘利维坦巨舰的能源核心炉,还在苟延残喘般运转。 尼禄下令使所有舰队强制撤退,于是现在一切纷扰又重新离他们远去了。 在这个坍塌的、铅灰色的世界里,遍地都是莹白断肢和人类血肉,但终于只剩下祂,只剩下尼禄。 还有铺陈在他们面前的、通往那个美好归宿的未来。 圣洛斐斯在解开尼禄衣服时,发现祂的火种在很轻地发抖,口中呼出的气成了瞬间凝结的白雾。 “……是冷吗,尼禄?是不是很冷?” “是的,圣洛斐斯。底舱的恒温装置坏了。我很冷。也许在靠近核心炉的地方,会让我温暖一些。” 尼禄伏在他的胸口,发出的声音很轻,像是随时要离祂而去了。 当圣洛斐斯低下头,却见尼禄唇边仍有笑意,眼眶异常猩红,如凝稠血。 少年感知到注视,便在祂怀里抬起红瞳。 那双眸子里的灼然烈火,是圣洛斐斯从未见过的炽盛——甚至癫狂。 他曾在虫族战争前为尼禄控制过疯症,但不知道为什么,尼禄的疯症明明在战后已经彻底好转,却仍在此时此刻、在他面前,露出了近乎发疯一样的狂热眼神。 “那么,尼禄。我们到更温暖的地方去。” “是的,圣洛斐斯。到更温暖的地方去。就像那个不存在的世界里,母后寝室的炉火那样温暖。如果我们在那里前往尽头,或许我还能再看到他们。” “尼禄,你在说你的家人吗?是不是因为你脖子上那个项圈,你对我说了好多以前没说过的话。不过,我们的世界里,一定会有他们存在。你给了我归宿,我当然要把他们的爱还给你。” 他们就这样额头抵着额头,散碎地你一言我一语,轻声说着话。 还未被斩断的几根触肢,缓慢托举起他们,到达核心炉上方的一座舰桥。 这里果然比底舱下部温暖得多。 驱动整艘利维坦巨舰运转的巨大核心炉,正在舰桥下方翻滚着幽幽的能量火焰。 自从人类发掘出新的能源石,人类文明便正式进入大航行时代。 那是比核能高效几千亿倍的矿能资源,只要小小一块,就足够让一艘穿梭艇自由开上一整天。 而像利维坦这样的庞然巨兽,核心炉内正在不断反应裂变的能源石,足以达到几百吨。 “很抱歉,尼禄。我一直想让这个时候更加温馨一些。但那些不长眼的人类……是他们让我失去了其他选择。我需要尽快转变你,不然等这艘舰船彻底坍塌,你就会在我面前死去的。我不要失去你,尼禄。我们没有时间了。” “是的,圣洛斐斯。” 尼禄仍搂着他的后颈,一只残臂摇摇荡荡,垂吊在身侧。 他轻声细语重复, “我们没有时间了。” 圣洛斐斯低下头,捧起尼禄的脸。 因为他很想亲吻尼禄的嘴唇,所以就必须将覆盖下半张脸的鳞甲面具褪去。 他还想抚摸尼禄的温热肌肤,所以必须将手指上的鳞甲也褪去。 最后,他又想要跟他珍贵的火种完全贴合,于是便将胸口,腹部,大腿的鳞甲也全部褪去。 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全身心投入与尼禄的结合。 而当他即将吻上尼禄的唇。 他突然觉得,心脏有些疼痛。 那痛感多少有点似曾相识,有点像他们还在bx08星球的时候。 他和尼禄坐在玫瑰色的晚风中,坐在草地上安静看着太阳落至地平线下。 一切都是那么好,那么恒久和稳定,是他在深渊里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东西。 但奇怪的是,太好的东西,竟然是会让人感到心脏微微发疼的。 他在晚风里回头看尼禄,注视那张漂亮的侧脸和微扬的王袍。 一个深渊生物的火种,一个笃定的救赎者,一个希望和归宿。 可是痛感在急剧加深。 这样一来,跟他在极度幸福时感到的微痛,似乎就不太一样了。 圣洛斐斯的唇从尼禄唇角擦过,目光往下落去。 他袒露在鳞甲外的心脏,被一根尖利的、足有臂长的鳞甲碎片,完全贯穿了。 他的目光,顺着鳞甲刺入自己心脏的地方,慢慢地往前回看。 他的鳞甲,是极度锋利和坚硬的兵器,被握在银发人皇手里的那头,还有曾折断在狼骑盔甲中的痕迹。 尼禄握着它,就像握一把双面都开了刃的无柄钢刀,当他把鳞甲发狠往前推时,雪白的手掌中都汩汩滴下血雨。 “尼禄。” 圣洛斐斯叫了他一声。 但其实他自己也不明白,他唤这一声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的共生体率先作出反应。 出于自保本能,它们想要瞬间击穿尼禄的头。 但因为在与人类舰队的战斗中,有许多触肢被暗物质光束击断,并仍处于复生状态。 所以当尼禄第一次捅穿他的心脏,那些触肢也只能像断肢的残废者,急促挥舞了几下短短的触根。 尼禄捅了他的心脏,然后反手握上那枚鳞甲,又用力往外拔。 鳞甲的形状崎岖不平,一时卡在骨缝里,拔出来很困难。 而他的身体状况比圣洛斐斯差太多。 急剧流失的体温和折断的左臂,都在反复拷打他的生命体征。 但他还是用肩抵住圣洛斐斯的胸口,尽力将那嵌入血肉的鳞甲拔出来了。 然后是第二下。 第二下瞄准的是圣洛斐斯的喉咙。 那里同样没有被鳞甲覆盖,所以还是洁白柔软的样子。 他捅穿了圣洛斐斯的声带和气管,于是圣洛斐斯就没法再呼唤他。 他只能徒然睁大金眸,看着眼前吃力喘息的人皇。 而这一回,他可用的几根共生体终于上线了。 触肢们同时贯穿了尼禄的腹部和胸腔。 尼禄剧烈地喷出血沫来。 但他仍在勾唇微笑,红眸燃着燎天的烈火,是始终吸引着圣洛斐斯占用的样子。 “……我给过你答案的,圣洛斐斯。在偿还罪孽与帝国之间,我曾竭尽全力找寻一条出路。但你却那样轻而易举地否决。那么,身为一个君主,纵使要背负罪孽,我最终也只能这样做。” 尼禄的身体在往前踉跄,但他紧紧攥着那枚碎片,让它刺入圣洛斐斯更深的血肉里去。 随后圣洛斐斯发现,尼禄并非是支撑不住向前倾倒,他是在用身体仅剩的所有力量,将他撞往舰桥的边缘。 而下方,是正在急剧沸腾翻涌的巨大核心炉。 当两人同时越过舰桥折断的边缘时,尼禄并没有松手。 圣洛斐斯的金瞳猛地缩紧。他像是下意识一般,在空中反抱住尼禄,口唇大张着,似乎想要说什么。 但他的声带被鳞甲破坏,他说不出话来。 而贯穿尼禄胸腔和腹部的触肢,则迅速将自己抽出,试图攀上周围断裂的舰桥。 但尼禄朝下方越来越近的核心炉,随手丢了一个什么东西。 动作相当随意,仿佛只是丢了一枚废纸片。 那是他始终藏匿在衬衫夹里的微型炸弹针。 “对你来说,我毋庸置疑是第二次犯下罪行的人类。” 尼禄说。 急速坠落中,他唇角的血沫在往上掠升,耀眼的银发也完全飘开,露出他那秾艳如画,却始终凌厉的眉眼。 “……但此间人类一切罪行,由我一人来承担。” 他们双双落入如日冕层般灼热的核心炉。 圣洛斐斯听见遥远的诗歌。 不知道是谁在念,也不知道是出于哪一个和煦的午后。 原来是少年在轻声地念: 一个绝望的人,没有回声的话语 我丧失一切,又拥有一切 最后的缆绳,我最后的祈望为你咿呀而歌 在这贫瘠的土地上 你是我最后的玫瑰 紧接着,微型炸弹针的倒计时归零。 ——炽目的、横贯数千光年的白光。 在永恒寂静的深空。 在所有转头回望的人们,瞬间充血的视网膜内。 ——以一种无声而轰烈的姿态,刹那间盛放。
第233章 …… … 小尼禄慢慢睁开眼。 壁炉噼啪作响, 温暖的火光投映在大城堡的窗户上。 一大堆抱枕和毛绒玩具正环绕着他。 银发的小皇子坐在里头,顶着一头乱毛,看上去也像是个大号的毛绒娃娃。 他坐起来, 表情一度很迷茫。 脑袋摇晃了一会儿, 又咕叽咕叽地揉眼睛。 房间里没有任何人,连白狼也不在。 柔软的羊毛地毯上, 落着一层温暖的、很浅的蔷薇光辉。 小尼禄唔唔唧唧叫了会儿人, 也没人搭理他,他便只好拖着一只长手长脚的狮子玩偶, 赤着脚踏过地毯, 推开门出去。 城堡里空空荡荡的,但倒也并不让人觉得害怕。 那层淡淡的蔷薇光辉,笼罩在城堡的每一条过道、每一副画像上,看起来非常美好。 而很遥远的地方,似乎还传来宴会的觥筹交错声。 钢琴的音符如梦幻般流淌,落在每一级蔷薇色的阶梯上。 小尼禄光着脚,从一级级回旋台阶走下, 手里拖着的狮子玩偶在台阶上扑踏扑踏,吃了一脸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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