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自己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他从创生之柱带回的暗物质碎片。 当人类询问什么才能真正杀死一头深渊生物时,他怀着无限爱怜与信任,将他们需要的武器亲自交到人类手里。 而最终,这枚碎片被人类残忍地嵌进他的脑中。 向宇宙深处延展的精神力,此刻正频频得到回应。 循着古老的召唤,亿万光年以外的创生之柱,如同不断向外倾吐浓墨的口袋,数以百万计的深渊生物疯狂向外涌出。 祂们嘶鸣咆哮,携着人类的终焉,朝帝国而来。 军官眸中的白光闪烁了一会儿。 在反悔以前,他指尖轻轻一弹,让那根试管叮当一声,落进科学局的待检样本箱中。 将能够杀死深渊生物的暗物质碎片,留在人类的地盘,并非出于被人皇打动后的愚蠢援助。 当他对人类所有的爱怜和善意都已泯灭,支持他行动的核心,便只剩下公平。 人类使用红衣神侍和圣殿工程挟持他,让他千年以来成为人类的血包与统治工具,为人类战士无限提供精神疗愈。 包括荣恩中将在内,千千万万因他的疗愈,才得以免除后遗症折磨的战士——既然接受他的施予,他就有资格夺回。 这是他认可的其中一种公平。 而另一种公平—— 军官眼中的白光渐渐隐去。 他像打了个冷颤,蓦地回过神,然后挠头四顾。 “……奇怪?我怎么会在科学局……” 他满心问号,莫名其妙地往门外走,完全没注意到被随意抛在样本箱里的暗物质碎片。 军官眸中白光隐没的一瞬间,圣宫里的圣洛斐斯也睁开金眸。 他拂了拂雪袍上的微尘,自寝殿内起身。 赤着的双足踏过铺满鲜花的草地,走上微凉的大理石地面,绕过柱廊,然后来到接近圣宫密道的圣厅,随后驻足。 难以想象当一个躯壳有无本体意志,会给外形神态造成多么强烈的变化。 他那被人类巧匠细细雕琢出的、完美如神祇的脸,已没有一丝空洞或稚钝。 被圣殿盛赞为“泉水般懵懂无辜”的金眸,此刻深邃凌厉,一如曾经为地球而战的战神,也如远古时就已凝视宇宙的黑洞。 圣洛斐斯立在圣厅中央,似乎在等候什么人。 他没有人类的时间概念,一站就是很久,圣宫里的全息图景日出日落了三次。 但他的姿态却始终很耐心,似乎像笃定人类灭亡的命运一样,笃定他等待的人会到来。 随后密道的门板慢慢洞开。 自黑暗的台阶下方,骑士抱着虚弱昏迷的少年,一步一步、极其沉重地踏上来。 “……尊敬的圣子殿下,恳求您对皇帝陛下提供帮助。他为庇佑帝国将士透支了太多精神力,无法仅靠帝国医学好转,我们……” 圣洛斐斯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神情,也没有出声作答。 他只轻轻挑了一下唇。 然后朝虚弱昏迷的人皇张开双臂。 而当双目缚着染血绷带的人皇,终于落入他的怀中。 他抬起一双金眸。 毫无预兆地对狼骑们笑了。 庞大的共生体触肢团,就在这一刹那扭曲暴涨,使整座洁白的圣宫轰然倾颓。 ——王都警钟长鸣! 圣洛斐斯有自己认可的另一种公平。 以留下一线可有可无的、近乎渺茫生机作为交换。 ——他将带走人类唯一值得延续的存在。
第223章 …… …… … “……” “……还不明白吗?” 尼禄艰难地睁开眼睛。 城楼下方在熊熊燃烧。 火光如同不受控制的巨兽, 将城镇尽数吞噬。 火焰里伸出人类扭曲烧黑的肢体,然后被成群掠过的机甲光束残忍击碎。 他想要扑到边上仔细观察,却发现不知为何, 自己的身躯早已遍体鳞伤。 自逃亡起所承受的一切伤害,都叠加在他的身体上。 他的王袍破破烂烂, 里面裹着体无完肤的身躯。 尼禄只能用尽所有力气勉强站着, 然后抬头望去。 及腰的边墙上, 不知何时倚坐了一个人。 那人瘦得不成样子, 嶙峋的肩骨挑着一席脏污王袍,露出一边雪白的肩头。 王袍下探出的一截裸足,横着陈年的丑陋疤痕。 映着火光的蔷薇王冠,正斜斜戴在黯淡的银发上。 “……我说过了。祂就是一切的起点。为什么不再早点除掉祂?” 他转过头来, 一张近乎秾艳的脸庞, 眼神却极致扭曲疯狂, 噙着理想被彻底粉碎后的无望笑意。 当少年拖着脏兮兮的王袍, 以一种缓慢而古怪的姿势, 向他缓慢走来时。 ……尼禄认出了这个场景。 这就是“原著”里的一幕。 只是当时他看见的是系统提供的文字,而面前看见的,是真正的疯子暴君——原著的尼禄·卡厄西斯。 炽烈的火光中, 两人的银发都被染成猩红。 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 在沉默中对视。 一个遍体鳞伤、面色冷峻,一个恣意疯狂、却笑不如哭。 疯子暴君拖着那对无法治愈的残足, 不知为何却能踉跄走到他面前。 他把手插入尼禄脑后银发, 强势地让他们额头相碰。 若非原著尼禄比他更加瘦削,他们几乎就是在揽镜自照。 “我一早说要杀了祂。他们不相信, 我的人民不相信。只有帝国, 帝国在回应我的声音……你能听见吗?你能听见帝国的声音吗?” 原著尼禄颠来倒去地喃喃, 表情和眼神里,都带着一股骇人的疯劲。 他的措辞极度混乱,因为到了这个时期,疯症早已将他的理智彻底击溃。 对方的手劲极狠,尼禄能感到脑后有种砭骨的痛,四肢却像被什么缠缚紧绕,根本动弹不得。 他不作声,只沉着一双红瞳,暗自忍痛发力。 于是终于能抽出一只手,横肘推抵对方的胸膛。 “放开!” 僵持之下,本就歪歪斜斜戴在头上的蔷薇皇冠,从原著尼禄的银发上掉落下来。 两人的眸色都刹那闪过什么,竟同时松开对方,劈手就去接即将掉落的皇冠。 卡厄西斯家一脉相承的蔷薇皇冠,与蔷薇王座一样由恺撒打造,都由沉重的黄金浇筑,且环绕锋利的黄金荆棘。 两只雪白手掌同时抓上它的时候,皇冠上的尖刺荆棘,便将他们的手心双双刺透。 鲜红的血滴滴答答,淌过皇冠沉重的金身。 不知为什么,原著尼禄轻微地停滞了一下。 当他再抬起头时,两行泪水缓慢从他脸颊滚落。 他们一个眼底还渗着血水,一个脸颊淌落清泪,更像是对影自照一般,连泪痕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是的……你是能听见的。” 原著尼禄把属于他的皇冠缓慢收回,只任由蔷薇皇冠的荆棘,在尼禄左手掌心留下深深的疮疤。 炎热的火舌很快席卷上城墙,把周遭的一切都吞噬了。 在烈火中,原著尼禄原本疯狂的神色蓦地散去,红眸迸发出一种极度惨烈的火光。 “——醒过来,尼禄!” 他用力捧住尼禄的脸颊,近乎嘶哑地低语。 “你已经走了这么远——你已经比我……” 一肢巨大的莹白触手,就在此刻从天骤降。 它没有一丝迟疑,从原著尼禄的头顶一路贯穿下来。 原著尼禄的身形显出细密的裂纹,直到最后一刻,他的红眸仍直直凝视尼禄的眼睛,似乎还要张口说些什么。 只是他的身影,很快就像投入火中的白纸,缓慢焦黑碎裂了。 …… … “……” “哒、哒。” 指挥棒两声轻击,挥至空中。 大提琴与长号同时轰鸣。 《帝国交响曲》大气恢宏的前奏,形同暴雨前的滚滚闷雷,回荡在金碧辉煌的太阳宫。 “……殿下。” 身后的狼骑在低声提醒。 而尼禄蓦地回过神来。 他皱了下眉,极罕见地有些恍惚,或许是加冕典礼前连续一周的高烧导致。 在病榻上缠绵时,他好像一直在接连不断地做梦,梦里遇见了很多人、打过很多仗、经历了很多事。 但它们就像水面上的浮影,悄无声息地从意识里溜走了,什么都没有残留下来。 颅骨内还有某种剧烈痛楚的生理记忆。 但当他仔细去感知时,那痛楚也早已抽丝剥茧般消失。 他冷静地拖曳厚重王袍,抬靴往太阳宫阶梯上走。 一级,两级,随着视野抬升,太阳宫里的场景也随之一点点展露。 猩红长毯穿过太阳宫巨大的拱形门廊,一路延伸至宫殿尽头的纯金王座。 数万帝国军官与贵族分立两侧。 人人昂首屏息,身形紧绷,目光都落在尼禄身上。 银发皇帝低敛雪睫,左手托象征帝国全域的全息星球,右手执沉重的帝王权杖,缓步穿过目光交错的红毯。 ——他如此专注于自己的前路,以至于接连错过了王座阶前的三双蔷薇军靴。 “尊贵的皇帝陛下,银河全境的统治者和捍卫者,今日我们齐聚于此,见证宇宙历史中的一个至高时刻。在亿万星辰子民的见证下,自此刻起,您将成为银河系的真正主宰,您的权威将铭刻星辰,您的智慧将指引众生……” 走过正高声念诵的礼官,尼禄迈步走上了王座阶梯。 身后那极长的帝王礼袍,连绵不绝地铺洒在阶梯上,像一道往阶下流淌的河流。 然而就在他抵达蔷薇王座,屈膝下跪时。 一个冷傲笃定的女声,自他的头顶飘下。 “尼禄·奥古斯都·卡厄西斯,我的同胞幼弟,卡厄西斯家族的骄傲与荣耀——我将这象征帝国荣光的冠冕转交与你。以恺撒之名,承担你应承的责任。” ……尼禄就像被一记巨锤,猛地砸中后心。 强烈的震痛感从他的心脏迸溅,以至于连灵魂一起,由心脏到皮肤表面寸寸凝结成石雕。 “……铭记你是至高无上的皇帝和君父,你是世界之主、银河的王,引领你的子民,生生世世沐浴你的光辉……” 他几乎很难抑制颤抖,良久,才缓慢抬起目光。 先是银白的金属战靴,以及垂落足踝的猩红战袍; 然后是尚武者极少离身的特制爆能枪,枪身描绘蔷薇暗纹,并被枪带牢牢扣在左腿和腰间。 再往上是擦得锃亮的金属胸甲,但有不少战损的磨痕。 胸甲襟口拉出飒爽的竖领,竖领之间,就是漂亮却不失坚毅的下颌线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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