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的心在高空中瞬间冻结,直直坠落,摔碎在地面上。 “……是因为我是您的白狼……” “并不是。” 尼禄回答,他甚至没有要求白狼骑脱下象征荣耀的狼骑盔甲, “我说过在这个帝国,我唯独不愿意逼迫的人就是你。我是卡厄西斯家族第一个Omega皇帝,且未来必然会向全帝国公开,届时我的Alpha配偶,将与我同样承受巨大的压力。 “而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在内森·莫顿这样的候选人听来会很残酷——我当然会像尊重战友一样尊重他,但倘若真正到了极端必要时,我不得不在帝国与他之间作出抉择,他将会作为政治工具被我使用。 “他未必需要多么聪慧,我会迫使他学会精准地说出每一句话,精准地履行每一个动作。他的脸可能会被很多人吐上唾沫,他过往最惨烈的伤痛,会被我的政敌口诛笔伐,而我和他背后的智囊团,可能会迫使他无视这一切,像摇尾巴的狗一样去跟他的敌人拥抱。” “……我不明白。这些我都可以做到。” 白狼骑低声说, “甚至不需要您逼迫,我就能为您去做任何事。” “阿列克谢,我最忠诚的骑士和挚友,我从未怀疑这一点。” 尼禄摸不着狼耳朵,于是摸摸他麦子似的金发,很温和地说, “你14岁来到我身边,此后大半生都在随我颠沛流离,如今局势终于趋于平稳,我不愿再让你落入那个境地。狼骑是卡厄西斯的影,在一个卡厄西斯身后,很多东西可以不必触及你。” 白狼骑从未想过自己会被这样拒绝。 他知道,尼禄或许会为了他的感情动容,但绝不会为了回应他而指定配偶,因此甚至没敢暴露自己的爱意。 他想过尼禄会顾虑他的白狼身份,也想过尼禄会重新考验他的忠诚度,但未曾料到,这两样尼禄都没有提及。 他的主人在以一个最纯粹的想法拒绝他——他只是想让自己的白狼,安然无恙地度过一生。 ……而这样的拒绝,基本是无解的。 骑士跪立在床边,双拳紧攥着。 他在绝望的深渊里,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垂死挣扎地喃喃道: “但是,假如……我的匹配度异乎寻常地高,而您接见过所有候选人,却没有比我匹配度更高的情况……哪怕是为了继承人质量,为了您热爱的帝国,陛下,你会选择我吗?” 尼禄看着骑士微颤的金色睫毛。 对方提出的是一个很极端的假设,尼禄认为基本不可能发生。 但他还是认真考虑了,并低沉地答复: “很遗憾,是的。正如我此前说过的,我会在任何情况下、任何人面前优先选择帝国。如果最后没有候选人适合我,而你恰巧是那个唯一的选择,就算我心怀愧疚,我还是会把你推到那个位置上,阿里克谢……” 在尼禄看不见的地方,骑士那低垂的、湛蓝的眼珠,极罕见地开始燃烧。 ……是的。 他只要有这个答案就够了。 在尼禄略带困惑的注视中,白狼骑重新从地上站起。 他身姿笔挺地立在床前,一扫刚刚的落魄,本就端正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个好看的微笑。 “小殿下,我突然好奇一个问题。您当年把银剑敲在我肩上的时候,是在想什么呢?您为什么会选择我?” 尼禄蹙着眉回想。 他绞尽脑汁,才回忆起那个绕着候选骑士转圈圈的小猫崽。 “你的金发在当时很显眼。” 他努力地回忆着, “应该是那个颜色,让我想起秋天的麦穗。唔,我还想起来了,你当时好像在哭鼻子。我当时一直在想,怎么会有人在仪式上哭鼻子??于是忍不住想要敲你两下,看你会是什么反应。” 骑士干咳两声,脸红了。 他在心中默默记下,然后躬身行礼:“陛下,感谢您的答案。已经时至深夜,您可能会想要休息了。” 尼禄其实还有话想跟他说。 他希望可以跟人聊聊在这次失败中,他为帝国献身的意志与信息素发生的冲突。 因为同样的失败,他不喜欢体验第2次,他决心排除一切阻挠,在下次匹配中成功。 但当骑士直起身时,尼禄看见了那道横断眉骨的伤疤。 他总感觉,若想深入探索这一点,很可能会涉及过去的大量创伤。 尼禄不愿意让骑士认为,是自己没保护好他才导致如此,因此忍了又忍,还是将话咽了下去。 “晚安,阿列克谢。” “晚安,小殿下。” 互道晚安后,他模糊地想起一件事。 在虫族战争以前,好像早就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 『尼禄自己最想要什么?』 尼禄在黑暗里眨了一下眼,随后转身埋进枕头。 …… ……日后回想,国防科技大臣才发现一切早有端倪。 就是从那该死的几天开始,本来好好跟他一块打卡上班的同僚,画风就变得愈发张狂…… 尼禄:“既然‘特拉布宗’的辐射量已经降低,我会开始逐批派遣无人科科考舰,尽可能收集甲具虫盔壳的粉末。我希望科学局能尽快给我分析报告,我也将重新审阅新型星舰的开发计划。如果盔壳物质能够跟尤铁融合,帝国星舰的防御水平将整体提升一个维度。” 国防科技大臣愁眉苦脸。 拥有一个精力过剩的工作狂皇帝,帝国子民当然很有安全感,但为他干活的臣子,应该就是帝国最痛苦的人群: 你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喘一口气,顺带让自己也摸会儿鱼。 虫族战争开始前,科学局为了研发液态光子刃,就已经好几个星期都在轮轴转; 本以为打完仗就可以躺平放大假,谁知皇帝陛下的战略新部署一个接一个,不是要重新升级锚点防御,就是研发生物传感技术,要么就是开发公民荣耀值系统,科学局的工作台上,提案摞得跟小山一样高。 尼禄看了他一眼:“叶斯廷已经在推进人才招募计划了,科学局很快就会有新鲜血液补充。我知道科学官们为虫族战争多有操劳,等到新的研发人才抵达王都,阁下可给参与战时研发的科学官,安排为期一年的带薪休假。” 国防科技大臣脸色一亮,脑门都发起光来。 然而下一秒,就见尼禄微微勾唇,朝他说:“但很遗憾,爵士,作为御前大臣,我还是有诸多事项需要仰仗你。” 国防科技大臣的光头又暗淡下去。 “陛下,虫族战争刚刚结束,帝国也正处在休养期,” 他脸色惨淡,小心翼翼试探着问, “您不考虑让自己放松一下吗?” 尼禄唇边的笑意褪去。 他翻阅着桌上的议案,说:“如果有可能,我也希望战争有规律可循。每当一场大型战役结束后,便又能和平安稳许多年。但事实上,这种事情并不可能发生。打退虫族后,帝国或许数几十年都能安逸稳定,也或许在下一秒,就要再次面临重大危机。作为人类,我无法预测帝国的命运,所能做的,只是把每一秒都当做危机来临前,让帝国随时做好准备。” 离御前议会开始的时间还早,但尼禄和白狼骑早在议事厅恭候,于是同样提前抵达的国防科技大臣,便先跟尼禄讨论升级星舰防御的事情。少顷,帝国税务大臣也随后抵达。 然后,国防科技大臣偶然一转头,便刚好看见跨进门内的海德里希。 ……他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海德里希神情淡淡,跟平时没有什么区别。 但他身上的着装,却跟平时发生了很大变化。 与那些同龄且身居高位的天才军官不同,帝国元帅一年到头只穿军营配发的鸦黑军装,身上除了军功章,再没有任何其他配饰,即便庆功宴会上也是如此。 朴素到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在领军服的时候,一口气囤了几千套元帅军装在家。 但很显然,海德里希元帅在兢兢业业工作一年后,总算用得起高端定制了。 他身上是一套黑底滚银边的军礼服大衣,银色皮扣腰带恰到好处地束着,胸口别着点睛的金属蔷薇徽章,领带、袖口、衣摆、腰线,极度简洁流畅同时,却透出毫厘般精确的美感,让人不由怀疑这套大衣吃掉了多少设计师的头发。 当他迈开长腿,顶着诱人的蔷薇信息素,步伐笃定地走到尼禄左侧首席,并将军礼帽一丝不苟地放在桌上时,国防科技大臣注意到,这家伙不但把指挥官的白手套换成了黑色皮质,甚至连头发都精心打理过——不是平时那样礼节性地抹上发胶,而是每一丝弧度、每一根状似散落的浓墨发丝,都像精准计算过轨迹,将男人特有的淡漠禁欲气质,竭尽全力往空气中发散。 海德里希有一张非常英俊的脸,这点已经是帝国人的共识。 在这种杀伤力装扮加持下,他那深邃的眉眼简直点满了攻击属性,咄咄逼人地要把所有人眼球往他身上吸。 白狼骑头盔下的眸色转沉。 他知道,正式宣战的号角,已经被对方吹响了。 尼禄:“海德里希,你来得正好。我希望能在帝国边防的警戒系统中……”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不经意抬头看了海德里希一眼。顿了一下,又看了一眼。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平时海德里希在他眼里,大概就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很能杠的嘴+元帅军衔的人形组合。 只是今天,这个人形组合突然会散发一种“bling bling~”的光波。 尼禄没弄清光波的发射器在哪里,不由狐疑地多看了他好几眼。 海德里希似乎并未察觉对方的目光。 他垂着那张英俊到天怒人怨的脸,打开自己的光屏,淡淡道: “……加入虫族的生物传感技术?我调阅了帝国生物研究局的档案,有几种已发现的宙域微生物,实际可以取得您想要的效果。” 刚走到旁听席上的伊娃,一听到他采用的声线,直接打了个寒颤。 ……众神在上,作为海德里希的亲生妹妹,伊娃真的从未听过她哥用这种磁性到头皮发麻的低沉腔调说话——别夹了老哥,再夹就夹出气泡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尼禄眼睛一亮,接过海德里希的光屏, “我记得我还从未宣布过这件事,只是有个念头而已。” 他的确只跟内森·莫顿提起过。 海德里希这才以一个精心计算的视角、一种精心计算的速度、一个精心计算的时机,抬起那双冷静的蓝眸,今天与尼禄第一次对视。 “我们向来如此默契,陛下。” 他微微勾唇, “这没什么好惊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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