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见他回神,却又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让原本担心的绛怎么放心得下。 之前遇到见他躺在大街上,还被人兜头泼了一道冷水,之后便一直怀疑他的脑子是不是真如猜测中受了某种刺激。而刚才痛苦的模样,也是否见到熟悉的画面,回忆起令他痛苦的事情? 沈勿归自然不知晓绛已经把他列为一个精神受刺激,状态随时不在线的人。他擦掉额间的冷汗,沙哑声音:“我们先进去。” “真的没事吗?” 他也没意识到绛的担心之处,冲他笑道:“真的没事,我们去看看松鼠花灯被修得如何。” 推门而入,迎面的是一处院子,院子中央有着一方不大不小的水池。再往前走,便是一道极黑的走廊。两人一靠近,廊下悬挂的灯笼倏然明亮起来,带来飞蛾扑火的温度。 绛抬头,眼神明亮,不禁感到神奇,指着那盏灯笼,“这灯笼里的火芯分明没人点燃,怎么还能自己亮起来?” 沈勿归同样一怔,却不是惊奇而是不可置信,视线一同落在上面,之后移开,极力压制仰头,淡漠摇头。 “你也不知道吗?”绛以为他知道,毕竟他看起来像是知晓很多东西的人。 这时沈勿归叹气,还是解答了他的疑问,“灯笼里面放的是一种名为萤蛉的虫子,它们对声音的极其敏感,一旦周围发出声响,它们翅膀尾端便会散发出荧光粉末。” “你所看到的光,其实就是它们翅膀尾端散发出来的粉末。”他缓缓解释。 那灯里面的东西对他来说极其熟悉。很久之前,高长风对他科普过。并且第一次见到这种虫子也是在花灯里面,他不想知道都难。 “好神奇啊。”绛对沈勿归露出崇拜,后面看到发光的灯笼,神色又有些落魄,对他说:“可是它们被捉起来放在灯笼里面应该会不开心。” 沈勿归一扫阴郁,转而脸上挂着笑,“怎么开始担心它们了?” “它们的寿命会很长吗?”绛不理会他的玩笑,正经问他。 “有三月的时间。”沈勿归答道。 “那也是昙花一现,都没来得及飞去别的地方看看就被抓来困在灯笼里面。”绛的红衣明目,强迫自己往好处想,“不过好在只有三个月,三个月之后,或许会投胎去别处。” 沈勿归心头一怔,随后胸膛里的心脏发出不可抑制的疼痛,一直牵扯至皮肉。仿佛能看到皮肉被酸涩的情绪腐蚀,腐蚀成血水,随后漫上眼眶。 再之后,是白衣坐在棺材上安安静静的画面。 他也同样被困在那里,一直在等。 他很想问:那你呢?等了那么久,守在棺材上,一等就是几千年,还不知等的人何时能回来。 明明曾经也不能忍受孤独,忍受囚禁。可为了那个沈勿归从始至终没有见过的人,泯灭自己的性格,一直黯淡无光,长久等在见不到太阳的地方。 难道这就不让沈勿归觉得心疼难忍吗? 他许久没再开口说话,身旁的绛以为他也在跟着自己惋惜这些虫子,便又向他开导。 “好啦,都是些小虫子,说不定这三个月对它们来说已经是很幸福的事情。”他回过头,看见沈勿归通红一片的眼眶和痛苦的神情,顿时吓一跳,“你怎么了?” 沈勿归盯着他不说话,很想开口质问。可是面前的他,都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忽然又觉得,就是这么一个懵懂无知,对以后充满向往的绛,会狠狠捅上他一刀。那把刀尖扎进他的骨头里,没有立刻抽出,反而在之后的一举一动里,再次生出坚硬的倒刺。 势必要剜下他的血肉和骨头。 “那你呢。”沈勿归的脸色冷极了,声音也丝毫没有温度,冻得面前的绛一僵,不知他在说什么。 见他不答话,沈勿归缓缓逼近再次问:“那你呢?你会怎么选?” 绛不知道他现在怎么了,茫然无措问:“选什么?” “长久的寿命和无休止的等待,你选什么?” “我。”绛本想含糊过去,但看到他一脸认真,也仔细想了想,“那要看等什么人了。” 沈勿归久盯他的唇瓣,指尖掐成血色。 “要是无关紧要的人,我肯定是要长久的寿命。但是人也不能那么贪心,我活到一百岁就很好了······要是对我很重要的人,像娘亲带我回松夷那般,我也愿意等她,就算没人同我说话我也愿意。” 他听见绛一字一句在他耳边说:“因为对待喜欢的事物,等久了也没有关系,它带给我的期待定然很大,我肯定非常喜欢才会这么做。” 非常喜欢才会那么做…… 好一个喜欢。无休无止的嫉妒横跨在沈勿归脑海里,不可避免地又开始怀疑他等的人到底是谁。 究竟是怎样的人值得他这样等? 同样的,他的嫉妒和疯狂快要跟随无法压制的情绪爆发出来,眼底是无尽的狠戾。 绛被他这个模样吓一跳,不明白他自从来到这里,情绪就变化无常。刚刚愣在门口,以为进去就好了,谁知道现在又变成这样了? 难道他精神真的受到刺激了? 那应当还是不要停留在这里了,恐怕看到令他恐惧的一幕,又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绛一双眼睛乱飘,很不安似在纠结,踌躇说:“你要不要先回去?” 沈勿归:?? “什么?” “你看起来很不对劲?”绛摸上他撑在自己身侧的手,从他紧绷的掌心中摸到一把冷汗,“你瞧,你都出了一身汗。真的没事吗?” 一兜凉水浇透而下,沈勿归猛然回神,开始懊悔刚才的失控。 心底平复的激烈都在告诉他,他不应该把千年之后的绛和面前的人弄混。现在的他只是个懵懂还未经历任何事情的小孩。 “抱歉,我就是想到一个很熟悉的人。”沈勿归撤回手,垂下双臂整理表情,“我没事,我们进去吧。” 绛可没完全没放下心来,“真的没事?你要是在这里呆不习惯,我们下次再来。” 刚才沈勿归那话证实了绛的猜测,便确信他以前肯定有难以言喻的经历,也不好询问,只道担心,怕他又失控了。 此刻两人心里埋的想法各不相同,沈勿归只觉得刚才不应该把面前的人混淆了,随即温和下来,“没事,我们进去吧,你不是说要修花灯吗?修好了我们再回去。” 绛跟上他往前的脚步。 顺着漆黑的廊道往前走大约五六百米,一直来到另一处小院,迎面看到的就是那名男子坐在院子的椅子上,埋头在一张不大不小的桌子上捣鼓那些零零碎碎的竹架。 两人来时也并没有抬头,沉浸在修灯笼里的氛围里。 青水临倒是一脸轻松,见他们来了还奇怪道:“怎么那么久才来,不会迷路了吧?” 他想着,也不觉得来这里的路难啊?莫非对方跟他一样是个路痴,瞬间觉得又不是那么难以理解了。 绛解释:“路上看到院子里的灯觉得有些神奇,逗留了一会。” “原来是这样。”青水临招呼他们,“来来来,先坐着,等他给你们修好就行了。” “真实麻烦你了。”绛被他拉在椅子上。 “本就是我们的错,小公子不必觉得麻烦。”青水临为他续上面前的茶水。 一直沉默的沈勿归忽然出声,“怎么不见另一人?” 自从街上分别之后再被青水临叫住,就不见那名青年,同样奇怪,青年和青水临是什么关系。 青水临模糊回答:“他还有事先行回去了,要是公子还有不满意的地方尽管跟我说,我替他给你们赔罪。” 沈勿归不再说话,缄默落座在绛身旁,视线一直盯在男人修花灯的手上。 男人的面具严严实实戴在脸上,可他能从对方修花灯熟悉的手法得知,荒谬地猜测他和高长风是什么关系。难道是同出师门,或者是高长风的祖先? 可嗓音和穿衣打扮又荒唐划掉了他这个猜测。 没有人能够连高长风的神态和下意识的小动作都模仿的那么像。 可是,这是几千年前的迷境,他怎么可能在迷境了见到高长风? 这也太荒唐了。 绛不知何时被青水临塞了一块糕点,脸颊被塞得满满的,晶莹剔透的眼睛跟着他一起往向男人。他咽下嘴里的糕点,晃晃沈勿归搭在一旁的手臂,指着,“好厉害呀,他快修好了。” 沈勿归侧头一看,近在咫尺的温度迎在鼻腔里,掀起很暖和的清香。他肤色白腻,长而弯的睫毛随着呼吸轻轻抖动,看得心头一热,就要寻着本能亲上去,也好在身旁的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为什么要戴着面具呢?”绛在小声好奇。 他没说太大声,应当是怕身旁的青水临听到,觉得在背地里谈论别人的事不太礼貌,便压低声音和他说。 沈勿归也依然在奇怪,但是没有表现出来。 “因为他脸上有疤痕。”青水临兀自回答,悄咪咪凑过来,解答绛的疑惑。 “原来是这样。”绛没察觉到是青水临解释的,依旧对着沈勿归问:“那他的面具也是自己做的吗?街上好像没见过这么奇怪的面具。” “他自己做的,奇怪吗?” 这时绛的身体一僵,靠在沈勿归的身上没起来,好久才回头,看到青水临似笑非笑,一脸歉意,“不奇怪,其实还挺好看的。” 他绞尽脑汁想出夸人的话,后来才懊悔自己学的字好像太少了些,到现在都没几个能拿出来夸。 青水临和颜悦色,没怪他,“确实有些奇怪,不过他自己喜欢就行。” 他说的是那个男人。 可是这话落在沈勿归的耳朵里,迟疑般推翻了脑海里的猜测。 要知道高长风脸上是没有伤疤的,那么面前这个戴着奇怪面具,动作和穿衣风格都极其与高长风相似的人究竟是谁?
第49章 拜夫子 花灯很快就修好了。男人将油彩用毛刷糊在纸上,最后一步点上眼睛。再用蒲扇把油彩吹干,同时装上提手,递给绛。 绛等久了有些昏昏欲睡,彼时强撑意识,看到男人走过来,立马从瞌睡里跑出来,惊喜地接过花灯。 “修好了!”他双手捧过,小心翼翼左右查看,“好像变漂亮了,谢谢!” “不客气。”男人手上粘了很多油彩,五颜六色颇为滑稽。 沈勿归见他毫不在意把手上的油彩抹在衣服上。 青水临敲他的手,“注意干净,别什么东西都往身上抹。” 男人笑道:“我这不是习惯吗?一时没控制住。” 习惯?这个下意识的举动和高长风一摸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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