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是愿就像他重新找回的火苗,即将熄灭,而他杀了所有生灵,用他们的命当作烛油,添进火苗中,续燃安是愿的生命。 从那时候开始,才有了鸿濛七万年一覆灭之说。 生灵就像是他栽种的种子,七万年便能瓜熟蒂落,在那一刻,他覆灭世界,继续添油燃灯。 一个世界毁灭,他便再等七万年,周而复始。 几十万年来,死了数不清的人,都只因他一个执念——保安是愿灵神不散。 救一个人,为何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以怀渊的能力,救谁都不会这么费劲。 只有安是愿,他救不了。 这个人是天道投入人间的牺牲者,他的命运不在命轨之中,能左右安是愿生死的,只有天道规则。 这件事,也是怀渊很久之后才发现的。 看着大司命用命轨复活无数枉死之人,怀渊愤恨发狂,无奈到呕血。 “凭什么?你复活他们那么简单,我只是想复活一个人却那么难!” “什么天道规则?!狗屁的天道!天道不公!” “天道不公啊!它不公平!!” 天道不公平!! 那些愚昧恶毒的贱民如同蝼蚁一般,却能复活。 那些无所事事,怀揣力量,带着优越感俯瞰众生的神却能复活。 一块息壤可以永生不死。 女娲石生命顽强。 天道宠儿凤凰能涅槃重生。 天道开了那么多特例,却唯独注定了安是愿被献祭的命运。 凭什么啊?! 安是愿那么好…… 天道不公平!不公平啊!!! 那一日,怀渊想明白了很多事,也做了一个决定。 凤凰拥有涅槃劫,可以重生。 那么,他便夺走涅槃劫,将他的安是愿放进去,保住灵神不散。 于是,无数凤凰在涅槃劫中迷了路,鲜少能涅槃重生。 凤凰一族凋零至此,便只剩下一只未破壳的小凤凰躲在丹穴山,先辈惶然,便派遣一只孔雀守护凤凰。 凤凰是天道的宠儿,是吧? 那么,他便夺走凤凰心,凤凰翎,让那高高在上,不知人间疾苦的凤凰体会人生八苦。 看那天道宠儿受尽苦难,才好安抚他日渐变态的心。 所有被天道庇护的东西,他都要拿来献祭给他的阿愿。 这世上最后一条蛟龙,被他逼疯。 怀渊冷漠地放弃他,这不适合成为阿愿的新身体。 他的阿愿是最纯洁干净的,用的身体怎么能和其他女人有染? 女娲石被他养出了无垢灵体。 这才是最适合阿愿的新身体。 那块备用的息壤呢? 他不想浪费。 既然是被天道庇护的东西,他便拿来做自己以后的身躯吧。 息壤不死不灭,这个规则是天道定下的,天道会因为他用了息壤的身躯而反悔自己的设定吗?他倒是很想看看。 每隔七万年,都要用整个世界的命来维系安是愿灵神不散。 这是他编造的七万年鸿濛灭世重创的谎言。 女娲石修出无垢灵体,等到鸿濛大劫来临时,修补天漏。 这是他编造出的,诓骗奚玄卿献祭的谎言。 他是个疯子。 疯了几十万年。 一次又一次覆灭全世界,这个世界也不晓得还能不能经得起他这么折腾,迟早有一天灵气散尽,再也不能复苏。 难怪奚玄卿要杀他。 仓灵问道:“这些事,奚玄卿应该都知道,既然他决定要杀他,定是为了天下苍生。” 大司命:“奚玄卿是九天境神尊,算起来,接的是我的班,我很欣慰,他在命轨的搅乱下,不但没助纣为虐,还及时清醒了。” “他能清醒,也和你有关系。” “我?”仓灵愕然。 大司命并不打算回答他,只道:“他或许隐隐知道一些,却不是全部,做这一切,不只是为了这个世界,还有……你。” 大司命定定地看着仓灵,给仓灵看懵了。 仓灵抿了抿唇,垂眼道:“这么说也没毛病,怀渊要害他,也要害我,我和他联手站在统一战线,肯定胜算更高。” “……” “好了,你快说怎么弄死那老不死的吧。” 大司命顿了顿:“这是一片死地,你们把他逼进这里是对的。” 仓灵:“那为什么是重生之阵?我的凤凰传承里有关于这个阵法的记忆。” “这确实是重生之阵,最早还是怀渊为安是愿所创,可惜的是,重生之阵能复活任何人,唯独对安是愿无用。” “世界经历了太多次覆灭重创,灵气消耗大半,如今,这个阵法已经不能复活任何人了,你已经见识过了不是吗?” 仓灵皱眉:“你是说那个墓穴里的尸体?” 上千具一模一样的尸身躺在湖面上,静谧又诡异,那不是幻觉。 大司命说:“有人想复活他,但被复活的人只能活在重生之阵中,也就是这片死地,每复活一次,都只能经历生前所经历的,也会死在生前死时,那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活着。” “…………” 这变态程度不亚于怀渊。 仓灵不禁想,其实自己也挺疯魔的,为了复活奚暮,追着奚玄卿挖石身。 还得亏奚暮是女娲石,身份特殊,有复活的希望。 倘若无望,他不知自己会不会也做出这么疯狂的事。 大司命那双温柔的柳叶眼似看穿他的想法:“有些事,不走到那一步,谁也不能断定自己会不会那么做。” “我希望你不要,至少……像他一样。” “啊?”仓灵没听懂,歪了歪脑袋。 大司命没说话。 他被锁在怀渊的识海中,虽然不能说,无法干预,但所有的一切,他都能看见。 至少……像他一样。 即便是为了复活你,将自己剁碎,剥地坑坑洼洼,也不会拿他人的命去换。 北辰玉上的星辰又熄了一颗。 大司命皱了皱眉,语速也快了些许:“你进入这片死地时,应该发现了,这是根据入阵之人的执念世界变幻的,你和奚玄卿看到的是三百年前的凡尘境,但还有一半是上个鸿濛世界,两个世界融合在了一起。” 仓灵微怔。 我的执念之地为什么是三百年前的凡尘境? 仓灵想不起来。 他记得奚暮,却不记得在哪儿相遇,在哪儿共处。 记忆中,除了奚暮的脸,周围的一切都是模糊的。 但他只皱了皱眉,没打断大司命。 大司命:“入阵之人,除了你们,还有怀渊和境灵,也就是说,这片死地至少融合了三个世界。” “进入执念之地的人,很容易迷失其中,走不出来,我所说的机会便是这个。” “怀渊为了复活安是愿,已经疯魔,他在执念之地中会被过往记忆侵染神智,甚至停留在过去,会以为自己的力量止步在当时,忘记使出招数,这便是你们的机会。” 北辰玉上,最后一颗星芒还在闪烁,大司命的身影却越来越淡,声音也愈发飘渺。 仓灵想伸手去拽他,却只攥住一把空气。 “切记一点,你们千万不要迷失其中,要记住,这些都是虚幻,是幻境。” “不要迷失其中……” 最后那点淡色的光影都不见了,大司命彻底消失在眼前。 仓灵久久缓不过神。 他站在自己一团乱麻的识海中,就要被那些游动如细虫的乱线淹没,两眼一黑,灼热散去,不知哪儿来的沁凉感,让他舒服地喟叹一声。 尤其是热地快喷火的喉咙,像是被灌入一股清凉的灵液琼浆,唇上也凉凉的。 他禁不住仰头去追逐,索取更多。 吮含啮咬,辗转碾磨。 直到没了琼浆流入喉间,仓灵才不满足地睁开眼。 !! 奚玄卿的脸近在咫尺,那双冰凉的薄唇正贴在他滚烫的唇上。 仓灵整个人都傻了,刚想推开对方,对方却比他快一步地离开。 “你亲我做什么?!” 仓灵握住胸前的“奚暮”,心底泛起一股愧疚感,自己这是差点给奚暮戴绿帽子了啊? 唇角有些甜,他摸了摸,竟沾到了血,可他嘴唇没破,抬眼一看,奚玄卿下唇破了。 仓灵:“……” 我咬的? 奚玄卿没说话,这会儿只低垂眉眼,可怜巴巴地擦了擦唇角。 仓灵这才回味过来,清甜的感觉并不是因为血,而是一种琼浆玉酿,喉咙里也是这个味道。 他皱了皱眉:“你给我喝了什么?” 奚玄卿依旧不答,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拢了拢微微散开的衣襟,颇有被抛弃的糟糠之妻那点意思。 仓灵眼尖,看到了对方锁骨下的疤痕,像是剜去了一块血肉,但没流血,不像是新添的痕迹。 “……” 更看不懂了。 “你没事吧?”仓灵声音不自觉地放软。 “无碍。”顿了顿,奚玄卿回答他上个问题,“是醴泉,你昏倒了,身上很热,需要降温,你喝不进去,我才……” “…………” 仓灵翻了白眼,醴泉是这味儿吗? 他又不是没喝过。 况且,奚玄卿又不是凤凰,随身带凤凰才爱饮的口粮干嘛? 竟不想,奚玄卿还真从袖中乾坤里掏出一壶醴泉水,递给仓灵。 还莫名其妙地说了句:“不是九天境的,是丹穴山的。” 仓灵更看不懂了,他咕咚咕咚灌下去好几口,眉头越皱越紧,味道差很多啊。 奚玄卿不看他,只屈膝坐在地上,一只胳膊搭着膝盖,垂着长睫不知在想什么。 幻境中四季变化无常,此刻天热,六月骄阳熏地大地一片滚烫,奚玄卿却拢了拢袖子衣襟,将脖颈和手臂遮地严严实实,很怕冷似的。 他太瘦了。 瘦地很不均匀。 昨夜为了给他治疗,好让他泡进药浴中,仓灵扒过他衣裳,将他身体看了个遍,知道他不是孱弱病瘦之人,肌肉均匀,体态劲俊,可如今看着,那双掩在衣袍下的双臂很瘦,都瘦成皮包骨头了。 仓灵甚至怀疑,自己一个昏迷,是不是就过去了好几年,都给人家饿瘦了。 他盯着奚玄卿看,觉得对方愈发古怪了,有很多话想问,但对方这模样太可怜,他问不出口。 又想起识海中大司命说的话,这人还是一块石头的时候就被偷走,被欺骗,被玩命地训练,还落了许多心理阴影。 最信任的师尊,从一开始就在算计他,想要他的命。 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他一定是崩溃的吧? 更觉得奚玄卿可怜了,生出了点怜悯,心口也酸酸涩涩的。
133 首页 上一页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