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总督大睁着眼,脑中闪过了走马灯。 他抛弃了前妻。她带着女儿,已经在下街区苟活了十年。如今物是人非,还有人记得他吗? “二,一。”沙星末计完数,手起刀落。 门外的小花园里,白澄一正抱着双肩包坐在行李箱上,教徒们安静地围绕左右。 他用目光丈量花园中心的空地,那里有块小草坪,很适合挖洞,若是从这里出去,应该可以到宝贝说的地方。 他又翻开手里的地图册,仔细研究。小肉丁在他身旁凑过头来。 “先生,生化所应该是在北面。”封全全指着那一页,“您是看的东面的。” “我知道,”白澄一不悦地皱起眉,“不用你说。” 封全全往后站了站:“抱歉,是我多嘴了。” “我只是想提高效率,”他又补充了一句,“要不然等沙先生来了再找吧。” 白澄一捏紧地图册的一角,怒火蹭蹭上冒。 太烦人了,这个小肉丁,好想把他撕碎。 但他要是真的这么做了,宝贝会怪他的吧? 白澄一又陷入了自我折磨的情绪中。他胡乱翻找着,地图册弄得哗哗直响。 身后传来动静,沙星末从屋里走出,手里提着一双染血的黑手套。他用手套在刀刃上擦了擦,匕首收进腰间。 “怎么样,”他把手套随手递给旁边的信使,“还没有开始吗?” “我找不到了,”白澄一指尖扣着册子的一角,“我明明去过,但是就是记不得......” “没关系,”沙星末摸摸他的头,“不用硬想,我给你画。” 白澄一在生化实验室的经历并不美好。有的人会牢记痛苦,有的人却会选择遗忘。沙星末想,白澄一应该是后者。 “曲陆,给我支笔。” 他接过笔,翻到地图册的最后一页,在空白处画出一个大致的方向,还标上了距离。 “按照这样的形状去挖,往北面,”沙星末把地图册递回去,又指了指某个方向,“大概就这么远,出去应该在生化所的主楼后厅。” 那里一般没什么人把手,沙星末决定直接从内部攻入。 “能看明白吗” “能,”白澄一点头,“宝贝画得,很清楚。” 他又瞥了一眼那小肉丁,后者避开他的视线,躲到一个黑袍子身后。 “那就开始吧。” 白澄一站在那块小草坪边,手掌朝下,闭上双眼。 教徒自觉地围成八角形,中间的草坪开始涌动,一股虚空的冷风从地底吹了上来。 嘭啪,一根黑色的巨型触腕破土而出,紧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它们挤压着土壤,只几秒钟,土地塌陷,露出深坑。 “星末,”白澄一牵起沙星末的手,“跟我一起。” 他们踩着触腕铺成的路,进入地底。八个教徒紧随其后,然后是曲陆和封全全,还有断后的一队士兵。 沙星末掏出一个手电筒探路,双肩包和拉杆箱都在白澄一手上。触腕打通的路很宽,可以容五到六人并排行走。 它们迅速在前面开路,那些土壤被推开,掉落的石块吸入地底,一些黑色的像枯藤一样的枝条呈网状密布在土壁上,为人类支撑起空间。 前方的未知处,轰隆声不断。沙星末牵起白澄一的手慢速前行。 “你上次说这些小帮手叫什么?” “希尔,它们是希尔,是我的手下。” “你到底有多少手下?”沙星末回头望了一眼,几个教徒整齐地排成两列,把他们和士兵隔开。 “我数数,”白澄一做思考状,“太多了,我也不清楚。” 他跟上两步,往沙星末肩上靠去:“宝贝,我发现个,很奇怪的事。” “什么?” “就是,那个小肉丁,”白澄一压低声音,确保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我觉得,他有问题。” 沙星末脚下一顿:“怎么说?” 白澄一捏紧沙星末的手:“他明明也喝了圣水,可是......” 他担忧地拧着眉:“我说了,你别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沙星末缓慢迈步,“你说就是。” “他对我,有敌意,”白澄一凑到他耳边,“他也不完全服从我。” “你确定?” “我确定,”白澄一点头,“不是所有人,都能收为教徒。但喝了圣水,不该有敌意。” “所以,我觉得很奇怪,”他咬咬唇,“宝贝,你信我嘛?” 沙星末沉默地走着,忘了回应这句话。 他对封全全的了解还停留在四五年前。那是个爱看书的小孩,只靠垃圾利用就能发明小玩意儿。 他能理解封全全不信神,但敌意又是从何而来? “宝贝?”白澄一摇摇他的手臂,“宝贝。” “嗯,”沙星末捏捏他的手指,“我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 “他问过你封临的事吗?” “封临,你说老师......吗?”白澄一支吾了两下,“他,他问过。” “你怎么说的。” “我......”白澄一低下头,“我说,我们没见过。” 沙星末观察着他的表情,忽地轻笑一声:“你在紧张什么?” “我,怕你觉得,”白澄一小声道,“我擅作主张了。” “没有,你做得很好,”沙星末拍拍他的脸蛋,“别瞎想。” “真的嘛?” “真的,”沙星末牵着他继续往前,“除了我,你不要和任何人聊这些事。” “好,我只和你说。”白澄一紧贴在他身上。 封全全知道了他父亲被关起来的事,也许会心生隔阂。 但沙星末对此毫不后悔。在事情解决前,封临绝不可以进城,更不能自由活动,为了和儿子在城内重聚,他随时可能给云唐通风报信。 好在有了白澄一的帮忙,事情顺利了很多,接下来只要在生化所里收集到足够的证据,挖掉云氏的老巢,一切都迎刃而解。 但这也太顺利了。 沙星末侧头看向黏在他肩上的人,心中升起强烈的不安感。 如果,云氏的目的是制造变异体武器,那白澄一也许是最成功的案例。既然如此,当初他为什么要把食人树丢进融毁炉? 还是有问题。他还需要更多证据。 队伍加快速度,在黑暗的洞穴里行进了约半个多小时,终于停了下来。 希尔的三根触腕贴在顶部,像有生命似的微微起伏,它在等待命令。 “宝贝,我们到了,”白澄一仰头望去,“上面,好像有人。” 沙星末对着后排招手:“过来。” 教徒们让开一点空隙,副官和队长挤上前来,曲陆和封全全也跟在后面。 “按照之前说的那样行动,”他指向曲陆和封全全,“你们两,跟着我去资料室。” “其他人,跟着你,”他转向副官,“切断报警器,守卫除掉,尽量控制研究员,随时听从白先生的指令。” 他让白澄一使用“精神控制”,时刻监督这队士兵的行为。 “是。” “先生,那我们呢?”信使上前一步,“我们如何行动。” “跟我一起,”沙星末说,“保护你们的主。” 头顶的希尔开始挖洞,土块掉落,人们退到一边,白炽灯的光线射入地底,一条触腕搭起上升的阶梯,上面响起惊恐的骚动声。 几个穿白衣服的人从洞顶探出头,其中一人拿着枪,颤颤巍巍地对准下方。 他们钉在原地,如石化的雕塑。白澄一在最前面,他终于舍得把背包和拉杆箱还给沙星末,两手空空走了出去。 这里果然是生化所的主楼,不过不是后厅,而是一间实验室。十几个带着口罩的研究员正围在桌前,上面躺着个血肉模糊的人形,胸膛起伏,还在呼吸。 可怕的威压降临,头顶的灯泡炸裂,他们眼前升起一簇光,黑白相间的触须爬满整个房间,堵住了所有出入口。 白澄一立在房间中央,手一挥,落下一朵花,这次不是白色的,而是血红色的,如一口大盆,绽开的花瓣中心包裹着金黄的液体。 “这个,是赐给罪人的。”白澄一合上眼,脸上不带丝毫怜悯。 他们趴到地上,如着魔一般,争先恐后地涌到血盆面前,头埋进粘稠的水里。饮入了金色水体的人,身体急速变异,皮肤起泡,四肢畸变,嘶叫着爆出血浆,顷刻间,墙壁和屋顶都溅上了血。 “白澄一!” 沙星末刚上来,就看到这炼狱般的场景。他大声喊他的名字,对方却像没听见一样。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沙星末把手里的箱子塞给信使,上前拽住白澄一的手。 “澄一,你干什么?”他掰着白澄一的肩让他面对自己,“这个圣水不是用来精神控制的吗?怎么全都死了!” “他们,对你不好,”白澄一面无表情地说,“我不想要他们。” “你怎么又不听话了!你.......”沙星末闭上了嘴。他看见白澄一的眼仁布上血丝,深蓝的瞳孔深处泛起暗红。 这令他感到陌生。他突然意识到,在这清纯可爱的人形下面,他依然是那个来自异空间的,远高于人类存在的生物。 “他们,对你不好,”白澄一重复着,“对我,也不好。” 他指着那张实验床,上面的人形已经残破到无法辩识。 “就是,这个地方,”他说,“就是这个地方,他们折磨我。” “为了跟你在一起,我让这群食材,随意妄为,”白澄一捧着沙星末的脸,抹开他脸颊上染上的污血,“我不想要他们。” 最后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消失,实验床上的人也没了气,空间里是诡异的安静。人们围在洞口处,宛如无事发生,连曲陆也一脸漠然。 只有封全全,他躲在两个黑袍子身后,拳头紧攥,垂下的刘海遮住他的表情。 大门砰砰作响,有人在撞门。白澄一捂住沙星末的眼,对着士兵下命令:“你们,去把门打开。其余的,按主人的计划进行。” “是。” 沙星末听见大门弹开,人群如丧尸般嘶吼着涌入,他们全都趴到那个血盆前,在黑暗中,唯一的红色荧光处,疯狂吸饮。后来的人把还趴着的人推开,踩在他们身上,扭作一团。 那血盆压塌下去,流出金色的浆液,又弹起来,浆液涌出,流了一地,人们跪在地上,埋头舔入混着血浆的“圣水”。 失控了。这疯狂的场景,和直接抛出生化弹不同,人们丧失理智,变成空壳,争先恐后扑向地狱的熔浆。就连沙星末都感到一丝惧怕,寒意顺着他的脚底往上爬,白澄一抱着他,捂住他的耳。 “对不起,宝贝,我过不去......”白澄一唇贴在他的头顶,“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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