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悦一乐:“英雄所见略同。” 他在被窝里打开手电筒,开始看小说。 路昭可不像他能熬夜,每天九点半爬上床就乖乖闭上眼睛睡觉,他心思简单,夜里就不常做梦,往往一夜好睡直到天明。 不过,今天也许是睡前被宋悦提了一句看电影,他睡着之后,竟然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老家,走在小县城那条走过无数遍的主街上,身旁有面目模糊的同学拎着小板凳,一边招呼着他,一边急吼吼往前跑。 “快快,电影要开始了!” “走快点啊路昭!” 路昭便也跟着他们跑,一直往前跑,眼看要跑到那幕布前黑压压的人群里,他忽然撞上了一个高大的男人。 男人转过头来,正是方曜。 路昭想问:“方先生,您怎么会在这里?” 可是,他说不出话来,仿佛哑了,无论嗓子怎么用力,都发不出一丝声音。 这时,男人肩上冒出了一个小脑袋。 肥嘟嘟的脸蛋,大大的黑眼睛,正是方恒。 路昭想摸摸他的脑袋,抱抱他,可他却疑惑地盯着路昭:“爸爸,他是谁啊?” 爸爸? 路昭吃了一惊,仔细去看这个圆滚滚的胖崽,竟然越看越陌生,根本就不是方恒。 是方先生的孩子?方先生结婚了? 他和谁结婚? “怎么还在这里站着,电影要开始了。”他身后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是方先生的爱人吗? 路昭连忙回头去看。 可还没看清,他就从梦里惊醒。 屋外仍是一片黑夜,宋悦那边的床铺还隐约透出手电筒的灯光,路昭躺在床上,仍带着几分噩梦后的心有余悸,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开口:“几点了?” 对面床上的宋悦被他吓了一跳,从被子包里探出半个脑袋:“你还没睡?” “我睡了一觉,做了梦,醒了。”路昭说着,觉得有些口渴,就下床去喝水。 宋悦拿起搁在床头的手表看了一眼:“十一点四十。” 路昭借着他手电筒的灯光摸到自己的水壶,喝了一口。水壶里的水早已经凉透,从喉管灌进去,冷冰冰的一直凉到胃里。 可是这个点,楼下接热水的小屋早就锁了,他没有热水瓶,就只能喝冷水。 路昭抿了抿嘴,忽然又想起梦里的场景。 方先生结婚了,有了孩子,他们一家三口一起去看电影,自己只是与他们擦肩的一个陌生人。 喝进去的那口冷水在他胃里翻滚着,让他有些难受。 宋悦从床上探出头来:“你在那傻站着干嘛?喝了水就上床啊,下面多冷。” 路昭抿了抿嘴,又喝了一口冷水,才盖上水壶盖子。 宋悦看见他那毫无热气的水壶,说:“这会儿水都冷了吧?你真该给自己花点钱,别买什么香丸相册的,那都是白花。花在自己身上的,才……” “我明天就去买热水瓶。”路昭说。 宋悦一愣,不禁嘿呦一声:“开窍了嘛。” 路昭爬上床,缩进被窝里。他刚刚下床了这么一会儿,被窝里已经冷透了,二手的旧棉被硬邦邦沉甸甸的,盖在身上根本暖和不了多少,而身下垫的还是夏天来时买的棕麻垫,上面铺了张薄床单,睡着和睡木板没什么两样。 他咬咬牙,说:“我还要打一床新棉被,这个旧的当褥子。” 宋悦在那边附和:“再把那双运动鞋买了,你每次去百货商店都看,售货员都快认得你了。” “……”路昭默默在心里算了算钱,觉得一次性花出去太多了,便底气不足地说,“运动鞋还是下次吧。” 作者有话要说: 阿昭真的很逆来顺受 不被激一下,就不会动 不受刺激的话,一辈子也不会买运动鞋…… ——
第40章 第二天,路昭特意白天带着小胖崽多玩了一会儿,晚上早早把胖崽哄睡,赶回学校,到宿舍旁边的旧货市场去买热水瓶。 那个他老早就相中的,瓶身上有一束野菊花的热水瓶,冬天来时他还去看过好几回,可惜这么久了老板一直不肯降价,非得五元才卖。 他赶到旧货市场时,这家铺子的老板正准备关门打烊,路昭连忙跑过去:“等等!” 老板回头一看,就见常来他店里的那个小同学大口喘着气跑过来:“我来买热水瓶!” 老板便把正要挂上门的大铁锁搁在一边,重新推开了店门,打开灯:“看看,要哪个。” “就要那个有一束野菊花的,我问过你好几回那个。”路昭喘着气,脸颊冻得红通通的,呼出来的白气在他睫毛上凝结成了一层白霜。 老板却说:“那个啊,前阵子卖掉了。” 路昭一愣,登时瞪大了眼睛,连忙走进店里往货架上一看,果然那个野菊花热水瓶摆放的位置,已经变成了另一款热水瓶。 老板在他身后无奈地说:“你老来看,也不买,可不就叫别人先买走了。” 路昭扑了个空,心里失落落的,听老板这么说,不禁十分后悔。 他撇撇嘴,问:“还有别的吗?” “都在这架子上呢。” 路昭抬头看了看,那些热水瓶要么就是太旧了,要么就是款式土气不好看,价格倒都比他原先看中的那个要便宜。 但有它们对比,路昭就明白那个野菊花热水瓶能卖五元,是有理由的,看过了它,就看不上它们了。 他最后也没能挑出一个满意的热水瓶,蔫蔫地走回了宿舍。 宋悦早洗漱完窝在床上看小说了,路昭自己洗漱洗了衣服,就把自己大半年打工存下的钱全部找出来点了点,发现竟然有七百多元。 这可是不小的一笔钱了,要是换作几年前的那套最大面值只有十元的纸币,七百多元足以把他的小荷包撑满。 路昭把这些钱来来回回数了好几遍,计划着给自己买点东西。先去百货商店,买一个一模一样的、全新的野菊花热水瓶,十五元应该够了。还要打一床新棉被,冬天的厚单人被估计要六斤棉花,再加上买被面、人工费,约摸要三十元。 一下子就要花掉四十五元,路昭心疼得不得了,攥着那些钱数来数去,直到寝室熄灯,才终于狠狠心拿出五十元,剩下的赶紧收好,打算明天就去银行办个存折,把这些钱全部存起来。 等到新学期开学,路昭终于用上了崭新的热水瓶和棉花被。他把存了七百元的存折小心地藏在衣柜的旧衣里,打算继续好好攒钱,以后留在首都工作,用这些钱在首都买房子,把妈妈接过来住。 首都的冬天十分漫长,一直到三四月仍然很冷,学生们刚刚过完春节,兜里有了点压岁钱,心思就开始浮躁。老师在讲台上讲课,不少同学在下头交头接耳,讨论着下课后去哪里玩。 同学们讨论得多了,路昭多多少少也听到一些,他们在说要去看《牧马人》,说看过的人都觉得特别好看。 宋悦最近也念叨着去看这个,又不愿一个人去看,天天都要来路昭跟前磨一磨。 路昭正发愁找不出时间,方曜却忽然告诉他,文越这阵子回首都来了,要把方恒接回去,路昭暂时不用过来工作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路昭先是一愣,而后心头忽然涌上一阵恐慌。 这段时间他在这里干活,待得太安逸了,几乎已经习惯了每天都能看见小胖崽和方先生,把最重要的一件事忘了——方决先生和文越先生只是暂时把小胖崽寄养在方曜这里,一旦他们解决完外地的工作回到首都,必定会把方恒接回去,到时候方先生就会按照雇佣协议上约定的那样,解除雇佣关系。 这份工作其实非常不稳定。 路昭勉强把心里的慌乱压下去,小声问:“那,文越先生大概要把方恒接回去住多久呢?” 方曜坐在书桌前,翻了一页书,道:“一个月左右。他这次好不容易多争取了些时间待在首都,想好好陪陪方恒,明天一早就会接他走。” 听他这么说,文越先生在外地的工作应该是还没忙完,路昭稍稍松了一口气。 不过,一个月都见不到方先生…… 路昭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问:“那,您这段时间怎么办呢?” 方曜略带疑惑地看向他:“什么怎么办。” 路昭被他一看,立刻舌头打结,结结巴巴地说:“我是说,您的早饭、晚饭,还有,还有家里打扫卫生……” 方曜低头继续看书:“这本来就不是你的工作内容。” 一盆凉水当头浇下来。 路昭还以为这大半年来朝夕相处,自己细心的照顾能换来他一些动容,没想到他把这些直接划分为“工作内容”。 这话的意思,还有点像嫌他多管闲事。 路昭忍不住在心里想,方先生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他有些生气,但又不敢生气。因为他自己也明白,方先生是绝对舍得下他的,是可以云淡风轻说“再见”的。而他,物质上他需要这份薪水糊口,精神上他舍不得方先生。 他太在乎这份工作,所以他没有资格发脾气。 路昭只能憋着气,说:“好的。那等方恒回来了,您再打电话到学校找我。” 他提起这个,方曜似乎想起什么,合上书,抬头看向他:“你的导员今天给我打了电话,进行家访。” 路昭一愣,他自己都快忘记这回事了。 方曜:“你的导员说,你在学校和同学相处得不错,学习认真刻苦,期末考试除了微积分,都考得很好。” 路昭:“……” 方曜:“你的微积分只考了六十三分,是全班倒数第二名。” 路昭根本没料到导员会把具体分数都告诉他,还说了自己微积分是倒数第二名,顿时羞愧得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怎么会这样?你其他的科目明明都很好。”方曜看着他。 路昭欲哭无泪:“我数学很差的。早知道经济学要学这么多数学,我就不来上学了。” 方曜微微蹙眉:“既然来上学了,就不要说这些丧气话。你找班里数学好的同学多问问。” 班里数学好的同学,就是宋悦。说来也奇怪,同住一个寝室,路昭和王志分别位居微积分倒数第二、第一,宋悦却是顺数的第一名。 当然了,他的其他文化课一塌糊涂,之所以数学考得好,据他称是因为数学不用背太多书。 也许学数学的本事就是天生的,羡慕也羡慕不来。 路昭垂头丧气的,说:“那我多找同学请教。” 方曜点点头,站起身去一旁的书架上翻找了一会儿,抽出一本笔记本:“拿去看。看完了得还给我。” 路昭接过来翻了翻:“这是您的课堂笔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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