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顶层书房的钥匙。”他说,“我曾带你去过外间,但那只存放着掩人耳目的消遣读物……真正的珍贵书籍,藏在被隐匿起来的里间。” 迟疑片刻,黑公爵缓缓问道:“晏明灼,你想……成为术士么?” 他厌恶术士。 但这份可供人类掌控的力量……是没有对错可言的,就连他自己,也曾是其中一员。 “听上去,是件很有趣的事情。”晏明灼握紧色泽晦暗的金色钥匙,注意到上面布满磕碰划痕,似乎年代十分久远。 也许在顶层书房,除去术法之类的超自然典籍,还能找到他一直在寻觅的历史书,有关庄园的来历,亦或是隐藏在历史一角下的阴影—— 夜郁金香庄园最初建立的时间,远在夜之国有历史记载以前。 晏明灼婉拒道:“我暂时还没有改行换业的打算,如果你愿意同我聊聊术法作为消遣,我倒是很乐意。” “好。” 黑公爵的提议的确令人心动,晏明灼也急需了解一部分相关的知识。 但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在异客们到来之前,按部就班地进修成为术士的前期大量知识储备,只能根据目的,有针对性地选择最为需要的东西。 比如…… 如何解开年轻鬼仆的禁制,让他恢复思考能力,能够正常交谈,而不是出于死灵的天性,攻击晏明灼? 夜晚。 晏明灼的视线,瞥过由紧闭变为虚掩的储物间大门。 他知晓黑公爵已经进去过,只是并未察觉到什么异常,否则晚宴时,藏不住的心事便会与那个与头颅有关的“小笑话”一同提出来。 黑公爵的直率怒火很好安抚的前提,建立在晏明灼没有真正做出过分出格的事情——他从未踩到过伊恩真正不可触碰的底线。 或者说,即便无意中触摸到一点点,也没有留下把柄。 事情也许不会一直如他所愿般,那么顺利发展下去。 晏明灼没法束手束脚,必须主动出击,一旦要调查与庄园诅咒相关的线索,势必要触碰到伊恩不愿提及的某些东西,而在紧迫的时间追逐下—— 这个矛盾,短时间内难以调和,希望它爆发的时间,能够来得更晚一点。 当晏明灼闭眸沉思时,躺在他身边的黑公爵也在同床异梦。 ……为什么晏明灼能够那么心如止水地道完晚安,紧接着就钻入被窝,立刻以标准睡姿快速入睡?!连心跳都不快一秒。 明明他才是真正的人类,没有世俗欲望的吗! 伊恩冷眉肃目地背过身,手指捏住被角,像是在蹂躏一个看不见的人,内心彻底抹去对晚安吻的期待。 就连今晚亲吻指尖的唇,也仅仅克制地落在指甲上……这几日同床时更是规规矩矩。 像是有条无形的线,在限制着晏明灼接受、或是做出更进一步的事情。 黑公爵脑海里,忽然跳出个石破天惊的猜测—— 难道是……他…… 伊恩又翻了个身,死死盯住晏明灼不为所动的侧脸。 忽如其来的好奇,令他忍了又忍,最终没忍住压低身体,倾斜着角度朝下方偷偷摸摸伸出一只手。 苍白的纤长手指,一把扯开被睡着的晏明灼用肘部严防死守压住的被角! 随着屏住的呼吸,指尖溜进去。 隐藏在瘦削外表下紧致的肌肉,腰部热烫柔滑的肌肤,再顺着往下…… ——他的手腕就被另一只白玉般的手,死死锁在原地。 晏明灼的力气,在关键时候,比想象中要大得多! 尽管对怪物而言,依旧轻而易举能够挣脱人类的束缚,做了坏事的心虚之感,令他顿时僵硬在原地,既不猛地指尖前探一解心中疑惑,也不回缩当做无事发生。 掌心肌肉的美妙触感,令人流连忘返。 他干脆抬眼望去,与掀开长长睫羽的晏明灼,隔着黑暗对视。 “伊恩。”晏明灼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注视着他超乎寻常的“勾引”之举。 他低低浅浅道出无奈的叹息:“我是睡着了,但不是死人。” 银眸青年握住他的手腕,停在那里,似乎没有更一步的打算 “……晚安吻。”黑公爵以闪电般的速度收回手,冷静扯开一个理由,试图转移尴尬局面。 他盯着晏明灼支起身体,向自己靠近。 黑夜里仿佛滋生着喑哑生长的细密罗网,铺天盖地压下,将通过唇瓣零距离接触的两人裹在一起。 一个童年从未得到过的,带着祝福的吻。 轻柔落在了怪物的额角。 “伊恩,祝你有个好梦。” 碎发扫拂过朝上的脸颊,黑公爵闭上眼睛,若有似无的香气从晏明灼的颈侧飘入鼻尖,是很熟悉的,属于晏明灼的气息。 他乖乖“嗯”了一声,得到晚安吻以后,不再做乱了。 晏明灼重新躺了回去。 分明得愿以偿。 不分场合的疑心,却在此时忽然乱入脑海,敏锐的嗅觉令黑公爵骤然回想起昨夜抱着枕头时闻到的气味。 清淡的香味,很相似…… 但与今天相比,多了什么东西。
第24章 兰泽尔家族 “晏……” 想起什么不对劲的黑公爵侧过脸,想要再次推醒睡在身旁的人,问些问题。 他手臂刚刚抬起,往这边靠近,便被闭着眼的晏明灼熟练捉住。 白皙纤长的手指顺着肌肉线条下滑过手腕,和昨晚一样,握住黑公爵的手,干燥温暖的掌心紧紧相贴。 “……” 算了—— 黑公爵沉默着闭上眼,心中的不安与焦躁,莫名被渐渐抚平。 不必急于一时,明早再问也是一样的。 等到第二天,面对言笑晏晏的银眸青年,他原本几欲破土而出的问题,却怎样也说不出口了。 之后接连几日,晏明灼许是意识到前些天太过冒进,他转而安安分分下来,拉着黑公爵在庄园内各处“郊游”。 抛弃了将死灵们作为写生对象的热情,晏明灼反倒对荒芜野林里那些奇形怪状的野草、挂藤、枯枝等等植物,滋生出极大的兴趣。 在黑公爵的陪伴下,夜郁金香花田他也去过一两次,其中一次还与正在为父亲亲手磨制墓碑的花农无意中打过照面。 在黑公爵眼前,晏明灼与花农并未过多交谈,只是略一点头。 拉开一小段距离后,背着画板的晏明灼状似无意回头,倾听着背后传来的喃喃自语。 “再过四日,又到该给花田除草的日子了。”失去名字的花农,低头跪坐在尚未刻上姓名的灰石墓碑前,手指摸着石块粗糙不平的棱角,又重新拿起放在身旁的磨轮,道,“爸爸,我会记得的。” 晏明灼听明白了花农隐晦的提醒。 他自然没有忘记当初的七日之约,于是在交谈时,漫不经心地对黑公爵提议道:“我们去中心雕塑那边写生吧,有其他元素作为搭配,画面才不会太单调。” 以地点回应时间,神不知鬼不觉传递暗语。 晏明灼对夜郁金香庄园表露出兴趣,这是黑公爵愿意看见的事,他自然没有异议。 上次他们乘坐死灵马车来到花田时,晏明灼曾撩起窗帘,远眺到花田中心的格外引人注目的巨型水泥雕塑。 巨大的雕塑,低下看不清五官的头颅,跪在大片大片相连的黑色花田中央,灰与黑的边缘在夜幕中模糊,交织成晦暗不明的底色。 他当时便注意到黑公爵对它的回避态度,因此当时只是暗暗记在心里,没有多问,免得本就情绪不稳的怪物再受强烈刺激。 这次借机稍一试探,原本晏明灼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心理准备,未料黑公爵却一口应下。 “伊恩,为什么花田里会有座雕塑屹立在此?”支开画板,晏明灼用画笔在盘子上调试颜料时,带着几分好奇问道,“是有什么特殊寓意存在么?” 作为画家,对笔下景物产生应有的探究心理,这是顺理成章的事。 黑公爵起初不愿答话。 奈何禁不住晏明灼恳求式的一再追问,他抱住手肘,终究还是被磨得松了口:“……这是,我曾经认识过的一个故人。” 与他轻描淡写的解释相比,眉眼里因提及雕塑而深深郁结着的狠厉,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故人?” “其实不算关系太好,不过是在我年轻时萍水相逢,有过几面之缘,之后……都是些过去的事情了。”黑公爵摇摇头,“我不想再提起。” 黑公爵年轻的时候。 也就是说,这是他当年还曾是人类时的回忆。 “我们还是走吧。”黑公爵皱起眉,拉住晏明灼的手臂,“花田对人类来说不是个好地方,我不该一时心软,昏头应下你的无知请求。” “好。”晏明灼顺从着黑公爵的力度,并未抗拒。 反正,下一次,伊恩依旧会嘴硬心软。 晏明灼聪敏的思维与极佳的洞察力,令他很快察觉到如何撒娇才最令怪物受不住,而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理性神经,令他毫不犹豫选择将优势发挥到极致。 繁忙而充实的日常安排,让黑公爵一时犹豫的疑问,彻底被抛诸脑后。 晏明灼在给花花草草写生时,黑公爵有时陪伴在他身边,静静地观看着他的作画。 偶尔,他心底也会对晏明灼以后要为他画的肖像画,而感到些许不由自主的期待。 但黑公爵私心更希望,正式开始画肖像画的日子,来得越晚越好。 这样,他便有充足的理由留下晏明灼。 时至今日,他对人类是否被诅咒困住,依旧抱有困惑,对轻而易举便能试探出答案的问题,他却迟迟不肯带晏明灼去亲身试验一次。 对黑公爵而言,目送着在意的人离自己而去的过程——哪怕这过程是假的,依旧令他无法忍受! 为此,他宁可承受住疑心与揣测的反复折磨,将一切按捺在密不透风的心底,绝不向外透露分毫阴暗。 黑公爵没有陪伴在晏明灼身边的时候,他往往在处理灰衣鬼仆们难以应付的“棘手麻烦”。 画笔在洁白画布上轻点,落下鲜血似的红颜料—— 背景是远远传来的几声模糊惨叫,伴随着灰鸦扑闪翅膀的死亡呼啸! 作画时的晏明灼显然不够专心致志,他总将大半注意力放在风中传来的林间动静。 大多数时刻,黑公爵都是三下五除二地快速解决战斗,偶尔也会碰上比较难缠的异客,或是组团来的异客团伙,镰刀与不同武器交错,发出刺耳相击的声音。 每当这时,晏明灼就会停下手中画笔,扭头凝视着隐隐传来声响的方向。 他脑海中盘旋的想法,很不符合正常人该有的反应,晏明灼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不打算改变——比起能够无限次复活,对死亡也保持嘻嘻哈哈态度的异客们,性格强硬却往往单打独斗的骄傲怪物,明显更会让人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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