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黎刃悄悄窥了祁烬一眼,音量一而再再而三地往下掉,到最后几乎沉默下去。 “但是我可能……没能通过神明的考验。” 绞紧的手指,炙热的鼻息。 一个月,是三十天,是七百二十个小时,是四万三千七百七十六分钟……是让黎刃在第一天就作弊犯规,第二天就宣布退败的难题。 这场试炼,他输得一败涂地。 “我说,这位大将军……”并没有想和谁白头偕老的祁烬,捏了捏黎刃的脸,好笑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那么迷信呢?嗯?还会把无根无据的传言放在心上?” 北族民俗小趣闻暂且放到一边,当务之急是劝退那名‘不到黄河心不死’的皇子殿下。 祁烬扭过头,正想向对方灌输一些‘饭粘子与蚊子血’的大道理,却扑了个空。 病房里。 除了他和黎刃,谁也不在。 “可万一是真的呢?”讶然之余,非要执着于婚前试炼的黎刃,又扯了扯祁烬的无名指尖,企图拉回他的注意。 “万一因为我的失误,导致我们不能永远陪在彼此身边呢?” 如其所愿,祁烬望了过来。 不是因为指尖被拽动,不是因为对方异想天开的追问,而是因为一个词—— 永远。 好像有什么不可理喻的猜想穿云裂石,挤进祁烬脑海,让他迫切地想要将其排出体外。 洛菲对他情有独钟,是原著中固有的情节和设定,他无法扭转乾坤。 而原著中,在‘祁烬’昏睡不醒的漫长时光里,洛菲迫于继位需要,放弃等待,最终选择与其它雄虫步入婚姻,并没有得偿所愿。 作为小说主角,黎刃只顾事业不谈感情,以一己之力推翻帝国对雄雌两性的压迫,更是不可能玩起柴米油盐的过家家游戏。 第一张多米诺骨牌,是什么时候悄然倒地的? 祁烬缩回手,干脆利落地把话摆上台面。 “黎刃,听着,我不可能永远待在你身边。” 他会回到地球,步上原来的正轨。 黎刃会留在文字筑造的世界里,做深受爱戴的主角。 “现在你才十九岁,跟我谈什么永远?你以后还要走更长的路,去更远的地方,打更多的胜仗,而不是瞻前顾后,隔三差五地跑来看我过得好不好,或是局限于做一个等待君令的将军,你懂吗?” “况且我们两个又不是真的要……不,这么说也不太恰当,但我们的婚姻最多只能算是一场互惠互利的交易,你让我得到我想要的,而我也能尽全力帮你成为——” 喉道一梗。 祁烬没再往下说。 瞳孔从下往上转动,他注视着黎刃像是双腿捆绑了重达千斤的钢筋,缓慢地站起,随后朝不知名的方位,轻轻点了点头。 “殿下。”他拾起垂在床沿摇摇欲坠的军服外套,再次将其披上祁烬肩头,从头到尾都没多说一句废话。 他只说: “我送您回家。” ---- 黎刃日记: 失眠第一天,还是好喜欢他。
第14章 “啾唧——啾唧——” 窗外那几只鸟还在叽叽喳喳地乱叫,阳光也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辣,烧得地表蜕了层皮。 许是在病房躺了太久,祁烬难得连续好几个夜晚睡不着觉,间接导致大脑不受控地胡思乱想。 想得越深,愈睡不着。 听闻国境近日纷争又起,两三个野蛮部落联手向帝国边境施压,虽都是些小打小闹,却也让某个令他头疼的年轻少将不可避免地忙了起来。 多亏于此,祁烬可算是得以闲下心来,捋一捋这盘已经被他下得稀巴烂的棋局,到底该何去何从。 但窗外的鸟叫声太吵,扰得他心烦。 与初次的暴躁不同,祁烬这回连出声咒骂的力气都没了,只抬腿朝窗缝碰了一脚,换得片刻宁静。 于是思绪也从天花板飘到了窗台,停留在一个鼓起的包裹上。 祁烬无精打采地偏过头去,定定地盯着那包裹看了半晌,才识别出那是他之前交由军队保管的随身物品,本不该归还他这个罪犯。 而他,也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可既然这玩意儿回到了祁烬身边,而祁烬又回到了家,那就说明‘本不该’的事变得合情合理,法院替他网开一面了。 哪有那么好的事?祁烬自嘲地笑笑。 洛菲前几日不是都亲口告诉他了么?黎刃跟国王谈判,以放弃晋升,舍弃随之而来的声望和钱权为代价,换取他的自由。 这笔买卖,一点儿也不划算。 伸指勾住包裹一角,祁烬把它带上了床,打算看看里头装了些什么玩意儿。 哦……一个鸡肋的白金手环,害他死遁计划失败。一个久别重逢的通讯手环,让他回归冲浪自由。 慢着,压在最底下的那是什么?一块晶莹剔透的……石头? “我身上哪有这玩意儿?” 将那块亮晶晶的石头两指捻住,再抬起,祁烬对着顺沿窗缝倾入室内的一缕斜阳,半眯着眼观察了几秒,耳边遽然荡起一声微弱的呢喃。 ——是你救了我吗。 石块与记忆中的剪影紧密贴合,让祁烬时隔三年,再次听到了黎刃从鬼门关脱逃后,睁开眼,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那时夜深,房里除了月色,没有其它亮光。 正闭眼假寐的祁烬闻声抬眼,只依稀辨出声音来自床上的病号。 见他不出声应答,对方便忍着遍布全身的剧痛,警惕地挪到墙角,凭借朦胧的视野,朝他颤颤巍巍地伸手,将一块黑暗里独自发光的石头递出,像是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祁烬认出了那是什么,并不合时宜地笑了一声。 “救你的不是我,是它。”他没拿走对方手里的结晶,而是轻轻一触,“它这次救了你一命,指不定以后还会替你化险为夷。” “所以,你得把它给收好了。” 实际上祁烬并不确定,黎刃有没有听到他这番话。 谁让对方在他碰到结晶的那一瞬就又昏睡过去,还要他帮忙调整好睡姿呢? 斜阳穿透晶体,跃入祁烬虹膜,晕开一片金蓝交织的湖海。 他的大脑没有急于寻求一个答案,查明这块价值连城的结晶为何出现在这,而是一下又一下地催促他: 快点。 快点打开这扇窗,快点往下看。 敌不过主宰行为模式的大脑,祁烬只得照做。 窗门在开启的过程中发出‘吱呀’一声细响,微不足道,却足以让藏于树荫的某个身影循声侧目——与朝楼下望去的祁烬,恰好视线交汇。 相汇的时间很短。 短到祁烬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表情是和往常一样呆板,还是眼睛又被晒出了汗。 “躲也没用,我看到你了。” 支着下巴靠在窗边,祁烬看着躲在树干后的衣角,随他的话摆了一摆。 还不肯出来?祁烬作势关了半扇窗:“行,那我可就接着睡了啊。就是不知我这一睡,下次醒来会是什么时候……” 风吹树响,也惊动了那个不敢露面的少将。 “……早安,殿下。”黎刃慢吞吞地从树下挪到窗底,怀里捧着一大个白色礼盒,面上还缠了几圈金边丝带。 “早。”祁烬强迫自己别去看对方头顶的几片落叶,忍笑回了句,“仗打完了,又来视察我的饮食起居了?” 昂头的动作维持太久,理应导致脖颈发酸,可黎刃只觉得眼眶涨得厉害。 “殿下,您过得并不好。”他沉下声,目不斜视地盯着祁烬消瘦的面颊,泛白的指尖掐得盒角凹凸不平。 眉梢半挑,祁烬睨过对方眼下的青黑,说:“彼此彼此。” 轻佻的腔调堵得黎刃吸了口气,什么精心准备的关切之语都缩回喉里,只蹙眉望着祁烬,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怎么,生气了?” “没有。”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好吧。”祁烬踌躇着,“其实我有件事儿瞒着你……担心你会生气就一直拖着没告诉你。” “不会!”黎刃一怔,随即正气凛然地保证,“我绝不会生您的气!” “那你可要说到做到哦。” 笑意层层放大,祁烬手上把玩着那颗结晶,用颇为惋惜的语气说道:“刚把你捡回家那阵,你不是一直昏迷不醒么?所以我有时会拿笔在你脸上涂涂画画,还会给你扎双马尾来着。” “你也知道。”他眼尾上翘。 “我最怕无聊了。” 不等欣赏对方的反应,祁烬转身离开窗台。 缺乏睡眠的身体竟无比轻盈,他快步跃过楼层,打开房门,饶有兴味地将雌虫的反应尽收眼底,又问:“没生气吧?” 绿叶已飘至地面,留下一头被风打乱的细短碎发。 黎刃死死低垂着头,试图掩盖他滚烫的耳根和面颊,沉吟半天,如实答道:“没有生气……” 高高抛起的结晶受重力牵引,落回祁烬掌心。 “不愧是黎将军,果真言出必行。” “那我奖励你样东西,怎么样?” 说罢,那结晶被祁烬甩手掷去,激发出雌虫士兵体内最为纯粹的血性,开掌一挡,迅速将其揽入手心。 棱角分明的触感由指腹传来,黎刃蓦地抬头,正对上祁烬似笑非笑的神情。 “黎刃,你真是什么好东西都往我这送啊。”祁烬微眯着眼,大发慈悲地替黎刃理了理交错的额发,“说吧,是趁着帮我穿防护服的时候塞进我袋里的,还是为我编辫子的时候?” 雄虫身上独有的香味萦绕鼻尖,黎刃却顾不得迷恋这清幽的馥郁。 “抱歉……殿下,我并非故意隐瞒您这件事,只是……”话音卡顿,黎刃停了几秒,“只是我怕您说……您并不需要它。”就像在候审大厅,越过我身旁那样。 黎刃的想法并不复杂。 这块雌父赠予他的结晶,当初能助他逃离囹圄,那么一定也能为殿下提供庇护,使他安然无恙。 抱着这般侥幸的想法,黎刃在搀着祁烬下飞舰时,无声无息地将结晶放入了对方袋中。后来意外频发,让他一度忘了追寻结晶的去向。 兜兜转转,却又回到他手中。 汗水沾湿指尖,祁烬悻悻然地收回手,往屋内退了两步。 他一手叉腰,一手朝满脸写满落寞的黎刃招了招:“愣着干什么?还不进来。” 进了屋,那股香味就浓了。 捧着个盒子杵立在玄关,黎刃明明在这住了两三年,却表现得像个初来乍到的客人。 “是要我请你入座吗?大将军。”祁烬懒洋洋地瘫靠在沙发一角,拍了拍抱枕,“把门带上,麻溜儿地过来,别墨迹,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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