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封只有这点时间能跟伊塔洛斯单独相处。 “跟我来。”伊塔洛斯说。 “去哪?”郁封嘴里又被塞了一颗软糖。 “还喊疼么?”伊塔洛斯握住他的手腕,颜色依然狰狞可怖,冰冷僵硬,完全不见好。看着要是再不诊治就会废掉的程度,也亏他能面不改色继续闲聊。 这人昨天不知道早去医务室,倒向他喊疼,留着来给他看。 郁封:“……” “去医务室。总不能去找你的旧友,要他以命抵命。”伊塔洛斯淡声道。虽然他很想那么做,不过眼前人才是起因。 如果他亲爱的能再懂事一点就好了,要明白他不属于他自己,所以他没有权利让伤痕出现。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吵闹苍蝇就更没理由了。 握住他的手腕时,伊塔洛斯想要更用力些。如果能让本就充血破碎的血肉更加严重,将他人留下的痕迹完全碾碎,最好不过。 “他帮我做了验证。”郁封抽手,“命令约束已经失效了。” 这可以理解为永夜之所判定,他们不会再对对方做出背叛行为。所以就算现在他们被迫与他人组队,他们的个人意志也远大于支配规则。 这是伊塔洛斯一直以来抗拒的事情,虽然他最后接受,不过现在失效对他来说算是个好事情。郁封这样认为。 伊塔洛斯没什么惊喜感,或者说,他已经不在意。嗓音轻飘飘的:“我知道。” “你知道?你怎么知道?”郁封脸色沉下来,就连他也是刚刚才注意到这个事实。 “别告诉我你还没有放下那些不合时宜的念想。” 他竟然期待这人得知真相那天会是什么反应。他会喜悦吗,还是嫉妒,还是说会泄愤地用自己曾交付他的招式对付回来? “哦?”伊塔洛斯拖长声调,“你看起来不希望它失效。” “是,我转念一想,又不希望它失效了。”郁封说,“你应该时时刻刻在我身边。现在命令对你不起效了不是么?” “你为什么不等我?”郁封质问他。他在说昨日伊塔洛斯独自外出的事情。 理直气壮的模样倒是一点没变。 伊塔洛斯:“可是亲爱的,你看起来并没有很想同我一起的打算,如果你想见我,难道不该更迫切一些么?” 医务室此时只有一位值班医生,他正撑着脑袋在那打盹。 轻轻扣响房门,校医睁眼坐直,让他们进来。他似乎还未从睡梦中回过神,因此木讷呆板。 除此之外,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这种感觉他们今日在冬陌身上感知过,校医明显少很多。但这不能说明冬陌比他严重,在人们趋向同化的世界,难以察觉的恰恰致命。 总之,第一面的异样让他们心生戒备。 踏入房间那刻,甜腻的咸腥扑面而来,于是他们又在校医身上品出一股恐惧。气味黏着,似乎尝到了味,让人浑身不自在。 这难道就是人们讨厌看医生的缘由吗?郁封不明白,这跟治愈绷带上的药剂、宠物医院里的消毒水、赫林自然神殿里的挥之不去青草汁不同。 它与生命息息相关,却不该长久驻留。 校医:“你们是新来的初学者?欢迎,欢迎。所以,谁出现健康问题了?” 郁封递出手腕,伊塔洛斯站在他后方仅一步的距离。 “哦,哦。让我仔细看看。”他埋头解开绷带,露出那些被钢线穿透、绞碎的骨肉,“这很严重,非常严重,怎么会这么严重?你做了什么,出了什么意外?” 校医轻轻牵扯伤口,冰凉的手指让郁封肌肉抽搐。他的手已经很冷了,可是校医的体温还要更低。 “来之前出了意外。”他含混回答。 校医起身,他肢体稍有僵硬,步伐缓慢。他领着他们往前往更里处:“放心,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只需要一个小手术就能解决。” 手术间设备齐全,他带上口罩,也不要求清场,也没呼叫助手,就示意郁封躺上去。就在这时,有人送来手术的必需用品,他们以为这人会留下,但他放下东西就离开。 伊塔洛斯:“就您一个人?不用叫别人么?” 如果拥有治愈力量,那么一人足够,如果拥有超前科技,那么他会看见智械或医疗舱。但伊塔洛斯现在看见的,只是一团银色丝线,几根透明长条,白色与蓝色的雾。 郁封对此同样疑惑。倘若他们看得更仔细,就会头晕目眩,大脑空白。 校医摇头:“对于这个问题,我可以理解你,但请你对今后的一切不要有质疑态度,否则我会向考核官举报。” 他将郁封手臂固定,拿出透明长条,先后使用。 “我在学校学习时,社会考核可是第一名,在专业考核中也名列前茅。你不用怀疑我的职业素养与专业水平,那绝对在平均之上。”校医伸手,银色丝线便缠绕在他手上,柔软灵活地切开肌肉,将长出的息肉切除,破碎的骨渣取出,白色与蓝色的雾不断交替擦拭,于是处理好的部分被清理继干净而止血。 郁封垂眼旁观:“愈合需要多久?” “嗯,这个嘛。”校医顿了顿,“愈合很慢,至少十天,在它愈合后你也不能过劳使用,包括搬拿重物,保持一个动作之类。完全恢复需要一个月。” “不能再快些吗?有没有那种促进愈合的药物?” “鉴于你是病人,你得到了第二次宽容谅解。”校医浑浊的眼睛注视他,态度比起伊塔洛斯时要好很多。说话时手下没有半点停顿。当他的脸被口罩遮住大半,郁封不能感受到他的气息。也就是在这时,他们发现校医的异常。 他的咽喉不曾滑动,胸膛没有起伏,眼珠没有转动。在他苏醒时,他像一具按照程序开机启动的傀儡,与他们见过的空壳蝴蝶没什么不同。 瞧瞧他们发现了什么,一具会进行手术与闲聊的尸体。 校医浑然不觉:“当然不能,一切遵从自然秩序。如果你想要早点愈合,你为什么不能控制自己意外时减轻伤情呢?换句话说,你应该避免意外。不过既然已经这样,就不要再想那些加重自己负担的事情了。”
第132章 秩序沉默 医生嘱托郁封每三天来医务室检查愈合情况,他给了一瓶维生素软糖,让伤员一天一粒。 被透明玻璃瓶装着的五彩斑斓的动物形状软糖,是学校内少有的鲜色。它适合安慰还未踏入医院就哭闹、奖励乖乖听话的幼童。事实上,学校里的孩子过于沉默,不会发生预想中的状况。 他们的食物,酒水间饮品被限制在屈指可数的几个种类里,倘若想要别的,就需要花费大价钱,而且还不一定有。因为它们大部分属于管制物品。 这使得它成为人们枯燥日常中容易获取的特殊之一。 也许不枯燥,毕竟人们看起来乐在其中。 从医务室另一侧的通道离开,空旷,阴森。 病房中床被整洁,透过窗黝黑一片。人们不常生病,也就没人住在其中,只有走廊上照着明亮灯光。 与校医交谈,或听他诉说时,会有微妙的感触。那像是透过层层叠叠的玻璃准确理解它们的层次,像是通过溪流的分支关联更多未知地,逐渐开阔。 这样的感觉,他在教室听R老师说话时也有。 校医的年龄看起来并不比R大,相反,他更年轻。但伊塔洛斯从他身上感受到的奇异更明显。 他问郁封是否也有这样的感觉。 对方思索片刻,有些不太确定:“或许有?” 那实在太细微,模模糊糊的一点,不能让他像伊塔洛斯那样从只言片语中自然而然拓展到更多信息。他只能理解自己所看见的,所听到的。 虽然不明白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通过考核,不过现在的情况看起来不糟。 从上个世界到现在没留下太多时间让他们独自相处,偶尔的几个间隙,就算沉默无言也有奇妙的新鲜感。 不算严格的分离只是调和剂,让人期待见面时会发生的一切,如此甜蜜,如此难耐。 不过现下无论何时都不是他们谈心的好时机,充其量只是饿着肚子来一点无关紧要的开胃甜品。比起伊塔洛斯的坦然,或者说他的平淡态度,郁封的反应要有趣得多。 他仍然会理直气壮地说一些事情,不过他的心脏会砰砰直跳,变相让言语委婉不少。 在他们步伐稍顿的空档,两名洁者从走廊转角出现,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伊塔洛斯与郁封为他们让出主道,但这两名从未谋面的洁者停留在他们前方。 毋庸置疑,就是来找他们的。 可是,他们似乎没有做出格的行为。这一路上他只短暂握着郁封的手腕,目的是查看伤情,就连对话也进行很少。 伊塔洛斯对上洁者纯粹公正的双眼。 她说:“你们在外独处的时间已经超过每日半小时。” “根据Z307辛时远的检举,我们合理怀疑直到现在为止,你们仍然保持着不道德关系。” 辛时远?他说了什么? 郁封听到洁者口中的名字比听到独处超过每日半小时就是不道德关系还要难以理解。 辛时远今天才被带走,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见面,不出意外他的结果应该跟冬陌一样。可是,为什么是辛时远而不是冬陌? 不利情况让他们没有更多时间仔细思考。 “Z311郁封,请跟我们走一趟。” 伊塔洛斯回到宿舍区时,苏维正在必经之路的玻璃后等他。 同样要与他谈论一番的还有法瑞尔。 “你回来得很晚。”后者莫名哀怨,“让我猜猜,你是跟他待在一起是吗?” 伊塔洛斯再次拿起生活手册。 法瑞尔自顾自道:“老板来找过你,我知道为的是谁。” 他双手撑在身后,翘着腿仰头笑,忽然又对伊塔洛斯的动向不在意了。 法瑞尔试图轻松地与他交谈,于是找了个新话题:“我们和平相处不好吗?难道非要用冷漠的态度相待?我不喜欢那样,我喜欢热情一点的。” 在之前,他试图命令对方,伊塔洛斯没有回应,那些命令石沉大海。法瑞尔在那时心惊胆战,是系统不再起效,还是哪里出了问题?不过也还好,伊塔洛斯没有不可控。 “我以为现在已经足够和平。”伊塔洛斯眼也不抬,“难道你还不够满意?” “当然不够。”法瑞尔笑起来,“我想跟你好好相处,我们应该没有人会想走到不可挽回的那一步吧?我知道你没有在寝室就寝,E老师来查寝的时候我帮你瞒过去了。你要谢谢我。” 他们不能在外面独处超过半小时,但在宿舍却能同眠一整个黑夜,在酒水间也能谈笑上小半日。这些规则并不是不能被眼睛看见,他们所处的每个地方无时无刻不被监视。这种矛盾是理所当然,还是恩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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