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画家故意预留,想要最后细致涂抹,唯恐不能作出满意作品的画布。 他该是谁? 冤魂般的呼喊在这一瞬停止。 伊塔洛斯染血的指尖抚过他的脸颊:“你要走?想回到他们身边?” 他的话语焉不详,这影子就垂下头心虚地不敢看他。 “……” “怎么,你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人影身形颤抖。 与此同时,伊塔洛斯握住对方的手腕,制止了他热情的回应。匕首哐当落地。 “伊……” “嘘。”刀锋一转,没入对方心脏。他说了,不想听到。 幻影转瞬间露出真容。在精细的伪装下,让人难以想象的,藏着一副丑恶面孔。 伊塔洛斯拔出匕首,融蜡人应声倒地。 它混进去的时机不太巧。
第19章 法涅斯之吻 几道影子拔地而起,黏糊糊地扭动几下,模仿出融蜡人的外表,挑衅地裂口嬉笑。 成百上千的融蜡人从林中出现,前仆后继地朝伊塔洛斯的方向奔来。 它们跃到空中,张开利爪与尖牙,黝黑眼眶中闪过一抹野性的深红。追捕猎物的兴奋在个体之间传播,没有胆怯,没有退缩。不惧死亡,不论对错。 唯一的目标就是他。 以伊塔洛斯为中心展开的游影如同黑色巨浪,翻涌的黑色足足六七米高。它们朝着融蜡人席卷而去,所过之处植物、建筑毫发无损,而怪物却被影子中伸出的触须缠绕、绞碎。 残肢碎肉如雨般坠落,在地上铺了满满一层。 可它们仍然前进,越是死亡越能激发它们对胜利的渴望。 确实是场狂欢盛宴。 游影时刻护在伊塔洛斯身侧,他冲入怪物间挥动刀锋,它们便替他解决漏网之鱼,一个又一个,吞噬名为正义之士的亡魂。 泛着寒光的剑刃逐渐被血色染红,黏腻的血以新覆旧。这片图景在不知不觉中与另一片景象重合。那里天色同样昏暗,没有月亮,只有四周明明灭灭的火把。 这场围剿来得太过突然,谁也顾不上精心养育的植物,所有的心血在顷刻间被火焰点燃,连同善意与真相。 联合圣殿教士的平民勇士高举长剑,或斧头,或圆盾。他们怒吼着将燃烧的投石砸破玻璃,将阵法布置在各处。有穿长裙的佣人听闻动静匆匆出来与他们交谈,但只来得及喊出意愿的第一声就被弓箭射穿头颅。 如此,他们明白没道理可讲。 但有人是一开始便清楚的。 那人站在高处,第一箭射中领袖的头,第二箭射中圣殿一人的耳朵。 等他们发现他,他便做出几个手势,身后阵法启动,万箭齐发。 而后青年借助箭矢的掩护单枪匹马冲入敌人间。他所向披靡,没有任何一位偷袭者可以拖延他的步伐。 …… 这场争斗只会有一个结果,如同百年前。 遍地尸骸。 伊塔洛斯撩起前额纷乱的发丝,右手松开,长剑就被影子们拖入黑暗。他长长叹息,为逝者感到遗憾。 在万籁俱寂中,喷泉继续冒出泉水。 “你在找我吗?” 虚影从他身侧走过,带领他进入到树林。 那影子步伐不稳,随时像要倒下,但又格外要强。 这是他醒来后第二次进入树林,虚影带他走过的路与上次别无二致,但路上没有奇怪的小屋,只有被烧得焦黑的植物。 “我能保护好庄园和你,别拿我跟‘小少爷’比较。” “伊恩。” “你在找我吗?” 这腔调总是容易认出。同时兼备贵族的矜傲与冷血,他好像学不会怎么样温柔的发音,每个咬字都冷清清的。并不张扬,是种内敛的锋利。 一片叶子飘落,地上的枯草动了动,抖掉顶端遮盖的,就露出褐色的绒毛。野兔看着他,伊塔洛斯俯身伸手,发现它已经干透。而后狂风卷起地上的枯草,下面掩埋着成片的动物尸体。 它们的眼珠如同活着时那样清澈,让人生出一种他们只是暂时沉睡的错觉。不过那目光没有看向伊塔洛斯,而是朝另一个方向。 更远,更深刻。 “下雨了,你总是不带伞。” “不要红茶?那来点热红酒?我似乎从没给你做过。” “你在找谁?” “我是谁?” 虚影在他注意地上的兔子时已经消失不见。他只看到自己还是来到那处墓园。 本该矗立为其遮风挡雨的巨树已经折断,粗壮的主干倒下的方向正是石碑,可怖的重量将石碑整个从地里掀起,砸碎。 似乎有段时间了。碎掉的石块上全是泥土,字迹也被磨得不能看清。已经没办法拼合成原本的样子,就算能凑出大部分,也不能完全知道上面镌刻的信息。 可明明两三天前它还被人仔细瞧过,那时它还是完好的。 除此之外,墓被人动过。 本该存放尸骨的地方只有一层泥水。 好问题,他在找谁,这人是谁? 如果他死了,那为什么打开的墓中没有他的骸骨,如果他没死,为什么又在这里为自己竖碑? 【IP104578,服从者贝托尔德完成初始世界任务。主神已看见你的决心,期望你的后续表现依然出色,永夜之所期待你的到来。】 那声通报后,西德里与一众佣人围了上来。他们全都着正装,胸前别着一支白花。 无声无息地缅怀,神情哀恸。 伊塔洛斯不明所以,但他很不喜欢手下人此时的神情与动作,他不悦道:“不打算向我解释?” 语气间隐隐愠怒,双眼冷厉地投向西德里,希望他的好管家能继续跟他解释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西德里来到他身侧,把手中多余的白花放到伊塔洛斯手中。他紧握伊塔洛斯的手,好让他把花牢牢捏在掌心。那苍老粗糙的皮肤不带任何温度,不太柔软,血管虬曲甚至称得上丑陋。与平整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正装对比鲜明。 庄园里敢这样做的人不多,除了那位外只有管家。女佣们也曾私下疑问过,他们的身份其实差得不多,为什么西德里总敢向老爷提意见,还敢在没经过主人准许的情况下触碰他。 后来她们想通了,因为她们鲜少将自己摆在朋友这个位置。而西德里年岁太高,他照看他们已经数不清多少年,庄园里的每个人都像是他的年幼孩子,年轻的友人。 她们知道老爷的身份不会太简单,而那时,他恰好需要一位经验丰富的人协助。 西德里对他说:“时间快要到了,您就快离开了。我知道您会离开,但我们不知道您是否还会回到这里。” 就算伊塔洛斯还会回来,他们也不会永远站在门口等待着迎接他。 说着,西德里拍了拍他的手,自己走到那脏乱的墓坑旁,把自己胸口别着的白花扔了进去。 他动了,身后的佣人们也跟着一位位上前,纷纷扔下身上的花。很快,它们就被那层泥水遮盖,只露出一点饱满的花瓣。 西德里示意伊塔洛斯该有所动作。 伊塔洛斯:“里面没人,你们在葬谁?” “您忘记了吗?”暮色中,西德里对他说,“如果您不愿意想起,这不是我该多说的。” “那石碑已经坏了,反正也瞧不出名字,姑且就当做什么都没刻。您看见了,这里只有我们,所以,您就当这些花是给我们的,好吗?” 如他所愿,伊塔洛斯把花扔进了墓坑。 【IP107642,服从者柳青逸完成初始世界任务。主神已看见你的决心,期望你的后续表现依然出色,永夜之所期待你的到来。】 最后一位客人也完成了任务。 这代表着他们所剩的时间不多了。 【初始世界:。现存参与者成功完成任务,请各位参与者前往庄园大门,世界将在五分钟后关闭。】 老管家流露出复杂的神情:“时间到了。我们自知无法留住您,也从没想过留住您,对于那时的事我们抱有愧疚,希望您有朝一日想起后会原谅我们。不管怎么说,我们带着最诚挚的真心祝福您。” “太阳西落后还会东升,我们短暂的相处不值一提。我知道,您是灼灼燃烧的银色火焰,您是诸天之上悲悯世人的皎月。没有什么不幸能把您击倒,没什么困难能把您拖延。您只要知道,我们对您的真心亘古不变。您只要知道,我们希望您得偿所愿。” 他们从未背叛他,一如当年。 佣人们低声对他说了些祝语,随后一位位离去,头也不回。西德里把一本小小的诗集放到他手中。他张了张口,只是嘱咐他,一定把诗集带上。 伊塔洛斯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不过他显然不会再怀疑西德里的忠诚。除非他再次见到西德里,不在庄园,在别处。 在前往大门的途中,手中的诗集一直在颤。里面传出道娇弱痛苦的呐喊。 它还在哭诉着伊塔洛斯把它关在黑暗的地方,那里冰冷如同牢笼,无声如同深海。 求求您,求求您!让我出去吧!别把我关在这里! 您不会抛下我,您凭什么抛下我! 这不是您想要的,对吗?您一向心善,舍不得的。 我们是不可分离的,你不要离开,不要食言! 您忘记承诺了吗? 软话得不到回忆,那声音便尖叫起来,十分痛苦。 不过伊塔洛斯从始至终也没有回应过它。 终于打开诗集,先前被他夹在书页中的,镶有金边的铃兰已经被厚实的手工纸吸干了水分。它变得枯黄,薄如蝉翼,失去鲜活的色彩与气味。 那声音戛然而止,似乎是知道哭喊再也没有用。 除此之外,伊塔洛斯还在另一页发现了天鹅遗留下来的幼羽。 …… 人们陆陆续续站在庄园大门,没有人说话,他们静静地望着四周。 此时是深夜,大雾散去了,红月也没有出现。他们能在黑夜中看见很远的雪山,那白色十分亮眼。还有草地,树林,湖泊,农舍。野外的风景很好。 空洞的倒计时响起时,庄园内才出现了稀薄的白雾。宅邸中亮起的灯一盏盏熄灭,西德里站在宅邸的门口,就那样看着他们。 在倒计时归零时,这座庄园又变得死气沉沉,重新隐没在大雾之下。 手中诗集缓缓成为灰烬,一根幼羽化为耳坠出现在他右耳下。
第20章 至高星辰 很快,周围的环境被另一景象取代。黑暗中,飘飘袅袅的蓝色星点悬停,触手可及。远处,是正在转动的巨大星轨,是从虚空倾泻的金银色砂砾,以及无数散布空间的奇怪符号。 机械运转,沙尘掉落之声环绕四周,空旷深远。一切都被深沉而诡秘的色调笼罩。
206 首页 上一页 16 17 18 19 20 2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