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面还有一张书案,柳昭走过去看了一眼。 他并不是一生下来就是小乞丐,父母还在时,他家虽不算大富大贵,起码也能保证温饱。母亲送他到书塾里读了几年书,因此他是识字的。看着书案上的书,还有旁边誊写的笔记,他逐字逐句地念道:“子母蛊——只要母蛊不死,子蛊永远存活,若是寄生在人体中,只要被母蛊寄生的人不死,被子蛊寄生的人也同样不会丧命……命蛊,以肉身和灵魂为引,服用命蛊可继承献祭者的阳寿,但切忌,献祭者须得心甘情愿,否则会遭到反噬。” 这里面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他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书桌上还有一个罐子,这个就能看出来是一罐虫卵,并且,有几个虫卵和其他的不一样,肥肥胖胖的身体中间,有一抹红,和其他乌漆嘛黑的虫卵相比,这带着一抹红的卵,就显得十分引人注目。 除此之外,书桌上还有一个纸折的蝴蝶,柳昭将那个蝴蝶拿在手里,发现这蝴蝶叠得有些潦草,虽然腹下有一根隐藏的细线,但叠得不够好,因此蝴蝶的翅膀是扇不起来的。 可巧,在以前他没家破人亡的时候,他娘最喜欢教他折纸。他将纸蝴蝶摊开,准备重新折一遍,要动手时却发现纸的内部写了字,仔细认了认,发现那上面写的是——“姐姐我想你”。 姐姐?谁?葛怜衣?她还有个弟弟? 柳昭看着这一行字,忽然想起来,葛怜衣第一天给他包子的时候,当时似乎就带着一个小男孩,可后来,为什么从来没见过了呢?这弟弟还给葛怜衣送纸蝴蝶寄托思念,不像是关系不好的样子,那为什么不住在一起呢?反而让他住进了葛怜衣的房子里? 柳昭微笑道:“这只蝴蝶像是被放在手里摩挲过好多次,她应该很喜欢弟弟吧。” 那她……喜欢我吗? 怎么可能,才认识了半个月而已。 那以后呢? 算了,我算什么。 等他再大一点,渐渐有了成年男子的身量,两人便不适合继续住在一起。柳昭离开了葛怜衣,但是他每次都不会走得很远,闲暇之时,总喜欢回去看看。两年来,两人之间的关系好了不少,葛怜衣同他说起了很多以前的事,她说她是柏阳葛家的女儿,因为滇南的本家获罪而遭难,后来新帝登基大赦天下,这才得以逃离了虎狼窝;她说她还有一个弟弟,叫少君,自幼体弱多病,沦为奴隶的那五年中,因为连日不断的劳作和恶劣的环境而彻底拖垮了他的身体,导致少君现在必须用子母蛊吊住性命,这才能保他活下去。 大年三十的晚上,柳昭顶着一身的风雪回到了葛怜衣的家。 葛怜衣一见他来了,还浑身都是雪,人都打哆嗦了,连忙将手中的披风给他披上,并痛斥道:“你是不是傻,外面下了那么大的雪,你回来干什么?我稀罕看你是不是!” “过年嘛,当然是要一家人在一起才热闹啊!要不怎么能叫过年。还有……”他揉了揉冻红的鼻子,从怀中掏出红薯,小心翼翼道,“这是我在街上买的,可甜了,你要不要尝尝?” 葛怜衣摇摇头:“你自己吃吧。” “别啊!”柳昭连忙追上她,“姐姐,姐姐!这是我给你买的,你多少吃一口嘛!” 葛怜衣瞪了他一眼,抓着他的手在快凉了的红薯上啃了一口,边吃边道:“现在可以了吗?” 柳昭喜上眉梢,连声说好。 此刻,窗外下着鹅毛大雪,葛怜衣将红薯咽下去,看着窗外的大雪,道:“我记得少君出生的时候,也下了一场如今晚这般的大雪。” 柳昭记得葛怜衣说过,她用子母蛊将两个人的性命连在了一起,葛少君天真地以为自己能活下来是福大命大,却并不知道是蛊术的作用。葛怜衣靠着四处开诊挣钱的时候,曾经救助过一对夫妇,他们成亲多年没有自己的孩子,又感念她的恩情,于是葛怜衣就将少君托付给那对夫妇抚养,她有时间的时候才会回去看一眼。而这个有时间,一般是半年,因为子母蛊本身并不是救命的东西,子蛊会反抗母蛊的控制,这个过程也会让宿主十分痛苦,本来要一年左右才会发作一次,但葛少君的身体弱,所以他身上的子蛊是半年发作一次。 葛怜衣回去看少君的时候,也会将压制子蛊的药混在带去的食物里让他吃下。剩下的时间,她会游历四方给人看病挣钱,然后在菩提山上钻研蛊术,巫族典籍中有不少功效神奇的蛊,这是她能救少君的唯一希望。 “怜衣姐姐,你一定会成功的。”柳昭道,“少君弟弟会没事的。” 葛怜衣道:“他和你是一般年纪,可他的个子比你矮了半个头,你们两个站在一起,叫人完全看不出你们是同龄人。蛊终究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它发现宿主身上已经没有可以吸收利用的东西,它也会毫不留情地去换下一个宿主。子母蛊不是长久之计,可我还能怎么办呢?” 柳昭道:“怜衣姐姐,我说一句不合适的话,你别生气。” 葛怜衣道:“大过年的,你说吧,说什么我都不生气。” “姐姐,你一直都在为了少君弟弟考虑,可有想过自己呢?”柳昭道,“你以后要做什么,是一个人到处开诊,悬壶济世,还是找一个喜欢的人,和他成亲生子,安度一生呢?” “我没想过那些。”葛怜衣道,“葛家被灭了满门,我们这一脉虽说幸存下来,可终究只是苟延残喘。当年的巫蛊之术让天下人惶恐,像我这样的,谁会喜欢?我总不能找个丈夫,还一辈子瞒着他吧,我可做不到。” 雪渐渐大了,葛怜衣生了一个火盆,两人依偎在一起取暖。靠得太近了,柳昭有些情不自禁,他长这么大没接触过一个除了娘亲之外的女人,葛怜衣是第一个。从她把自己捡回来的那一天开始,他们就同吃同住,同进同出,虽说葛怜衣的脾气不怎么好,但却是他唯一能接触到的女孩子。 渐渐长大了,对那方面也逐渐有了懵懂的认知。每到夜深人静时,他总是会想到葛怜衣,如今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柳昭有些抑制不住躁动的心,慢慢将脑袋放在了葛怜衣的肩膀上。 “你都多大个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葛怜衣推了推他的脑袋,“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你如今贵庚?” 被推开的柳昭又死皮赖脸地凑过去,笑得很无赖:“我再大,还能比姐姐大?” 葛怜衣:“你是在说我老?” “没有。”柳昭道,“姐姐永远貌美如花。” “油嘴滑舌。”
第40章 【葛怜衣卷】邀舞 那天,在葛怜衣睡着之后,柳昭爬到床边,胆大包天地在她脸上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他喃喃道:“姐姐,能遇见你,真好。” 姐姐,你要过得幸福啊。 他的这点小心思,葛怜衣不知道,甚至他还能自欺欺人告诉自己,那不过弟弟对姐姐的依赖罢了。但是,却被一个素日里经常笑话他有娘生没娘养的混蛋小子给说了出来。 “你真觉得人家能看上你?”这是那滚蛋小子的原话。 柳昭试图辩驳:“她是我姐姐,对我有救命之恩,教诲之义,我感恩戴德还来不及,怎么敢对她有非分之想?你别胡说八道,否则别怪我手下无情?” 那小子道:“哟哟哟,还‘手下无情’,你觉得你打得过我吗?” 柳昭捏紧了拳头。他原本就不容易吃胖,家道中落后流浪了一年多,更是瘦得像皮包骨头一样,这两年在葛怜衣身边才吃回了一点肉。可面前这个小男孩却不一样,他被父母溺爱,自小就大鱼大肉吃个不停,一个顶他两个壮,实力差距实在是悬殊。 “是不能。”柳昭老老实实回答,“但你力气大,也不代表你可以胡说八道。” “我就胡说八道,你能把我怎么样?”男孩叉着腰,蛮横无理地道。 柳昭摆弄着手里准备送给葛怜衣的纸蝴蝶,忍气吞声道:“你找别人去吧,我走了。” 他转身离开,男孩在他身后道:“真是个懦夫!我们家看门的狗,都比你有种!” “你还有完没完?”柳昭转过身来,口气骤然冷厉,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男孩一愣,愣是没往下接话。 两人最后还是打了一顿,男孩的力气很大,但柳昭也是下了狠手,到最后谁都没捞到好处。柳昭的头发被硬生生薅下去几撮,脸也一块青一块紫,顺发附赠一汪童子尿;那男孩则是被咬掉了一块肉,身上不少地方也都有淤青。 和男孩打了一顿的体验很爽,抬起头,是葛怜衣面无表情的脸。 “我……我的脸已经破相了,不能再打了。”柳昭不敢看她,垂着脑袋小声提着自己的要求。 葛怜衣也不跟他客气,说不打脸就不打脸。但是屁股就没那么好运了,当天晚上就被打开了花,只能趴着睡觉。葛怜衣给他上药的时候,他还有功夫调侃:“姐姐,你说你打了我,还要给我上药,然后照顾我,你图什么?” 葛怜衣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你还有完没完!” “姐姐……我错了……”柳昭憋着眼泪求饶。 上好了药,葛怜衣端来一张凳子,气定神闲地在他床边坐下来,手里还拿着一份古籍,他不用看都知道,这肯定又是在琢磨巫蛊之术。 “姐姐,这个给你。”柳昭将纸蝴蝶交到葛怜衣手上,“是不是比你弟弟折的要好多了?” 葛怜衣道:“都差不多。” “你就不能夸我两句?”柳昭道,“我都被人打了。” 啪,一个纸团准确击中了柳昭的脖子,没什么杀伤力,却让柳昭抬起头来,正好对上了葛怜衣难看的脸色:“怎么,你吃亏了?” “那倒是没有,我也把他打得挺狠。”柳昭默默把纸团收好,“可是你不关心我也就算了,怎么还打我呢。” 葛怜衣挑了挑眉,问道:“那你们两个为什么会打起来?” 柳昭道:“因为……我们两个本来就有矛盾啊。” “什么样的矛盾,能让你们俩一见面就打起来?”葛怜衣道,“总得有个原因吧。” 葛怜衣道:“就是在大街上,他看见你了,然后就能打起来?我怎么不相信呢。” 柳昭道:“你爱信不信,反正他总是欺负我。谁让我爹娘都死了呢,他就不一样了,爹娘健在,还只有他一个独子,自幼备受宠爱,无法无天。” 葛怜衣一笑:“原来是羡慕人家有父母关心啊。” 柳昭道:“还好吧。” “说起来,你也快13岁了,也快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可有喜欢的姑娘?”葛怜衣道,“如果有,不如说给我听听。除了那些高门大户,高不可攀的人家我绝不考虑,其他差不多的,我倒是能去给你说和说和,到时候我把这些年的积蓄拿出来给你撑撑场面,应该能给你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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