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少年的兰蓝和竹紫觉得非礼勿视,进门的时候几乎全程都是捂着眼睛快速走过去的,或许是因为他们的长相还很稚嫩,那些揽客的姑娘见到他们俩都露出了十分诧异的表情。 小白是在凤晴霜前面进去的,就如他和白旻说过的那样,醉花楼他常来,这里的姑娘们他几乎都认识。拾阶而上的时候,一个穿着红衣的姑娘道:“小白又来了?” 小白道:“嗯,我娘呢?” 蓝衣服的姑娘道:“左右不过是在后院洒扫,平常怎么见的,如今还怎么去见就是。” “不过,你这次可千万得把你的斗笠戴好了,绝对不要像上次那样,让你的真容被别人看见。”这是一个黄衣服的姑娘,“你的样子有多吓人,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小白只能喏声点头:“我明白。” 总算是让他进去了,凤晴霜叹了一口气,抬步就要往里面走,被为首的红衣姑娘拦下了:“这位小姐,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凤晴霜抬头看向醉花楼的牌匾,道:“没错啊,就是这里。” “可我们这里不是女人该来的地方。”红衣姑娘道,“你还是请回吧。” 凤晴霜看着她,也没跟她发脾气,只是悠悠地从袖子里摸出一根金条:“这些够了吗?” 红衣女子眼睛亮了亮,她们这是秦楼楚馆,招待男人的地方。可那些满脑子花花肠子的男人其实没什么好的,她们服侍那些男人的最终目的也就是为了银子而已。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钱都送到眼前了,不要就太蠢了。放女人进醉花楼也没什么,她们这里又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以前就出过好几次正室夫人上门捉奸的情况,其中闹得最大的一次,是一个文官的夫人拿着菜刀上门,险些把丈夫的胳膊砍下来不说,连当初伺候文官的女人都被他的夫人毁了容。 哦,说起来,那个女人,正是小白的娘。 看着凤晴霜消失的背影,黄衣的姑娘走到红衣姑娘面前,笑道:“玲珑姐姐,你说那个女人是来找谁的?” 红衣女子道:“谁知道呢,反正与我们无关……对了,今日你们有谁见到莫琮吗?” “并没有,他已经有许久没有来过咱们醉花楼了。” 黄衣女子道:“哈?他难道还看不上咱们了?他曾经是定北掌门没错,可早就被贬了,还被贬了两次,说出去也不怕丢人,有什么可傲的!!” 红衣女子道:“好了,快别聊这些了,天快黑了,继续招揽客人吧。” 另一边,白旻几个人穿过众多姑娘们的围追堵截,随着小白来到了醉花楼的后院。小白一看见他娘坐在太阳底下洗衣服,昔日俏丽的佳人被毁了容,穿着粗布衣裳满头大汗的样子就十分心疼。他摘下斗笠,哭着扑了上去:“阿娘!” 女人转头看到小白扑了过来,眼前蓦地一亮:“你回来了?” “嗯。”小白点点头,“我挣了好多的银子,有了银子,娘的日子就会好过一些。” 女人道:“你不必惦记我,把银子留给自己吧。我在这里虽然辛苦,但吃穿不愁,凭着我和莺儿的交情,便是在这里养老都是可以的。你不一样,你一个人在外面生活,一张脸又被烈火烧伤,寻常店家都不敢要你,唯恐你吓到客人。你挣银子不容易,听娘的话,拿回去吧。” 小白执着地说:“我挣钱就是为了给娘的。” “等一下,”白旻奇道,“你们两个是母子?” 女人这才看到白旻,为表刚才忽视了他们的歉意,站起来朝白旻行了一礼:“小白的确唤我为娘亲,但我们并非亲生母子。” 她虽然衣衫简陋,脊背弯曲,一张脸更是被划了好几道,面色蜡黄,再也看不出原本的美貌。但她终究是礼数周全,虽是娼妓,却有些高门小姐的涵养,让人心生钦佩。 白旻想象了一下小白母亲年轻时的样子,当时的她容貌还在,又兼温柔如水,窈窕动人,而且如果他猜得没错,小白那么好的琴技应该也是他娘教的。想象一下,这么一个知书达理,琴技高绝的女人,谁见了又能不喜欢呢。 “那有什么关系,你们看上去比亲生的母子还要亲厚呢。”白旻笑道。他的笑容颇有感染力,女人看着他,也跟着笑了出来:“我叫丽娘。” “嗯……你叫什么?”白旻极富感染力的好看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女人又重复了一遍:“我叫丽娘。” 白旻道:“你也叫丽娘?” “也?”女人并没有表现得很惊讶,她道,“这并不稀罕。我们这里所有人的名字都是一代一代传下去的,比如我的名字,我们这里的头牌花魁,就叫丽娘。” 流水的妓女,铁打的名字? 白旻道:“那现在你肯定不是花魁了,你的名字岂不是被别人顶了?” 女人道:“是的。” “那你自己的名字呢?” “我没有自己的名字。”曾经的头牌花魁说道,“我在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装在木盆里随波而下,是醉花楼之前的老板娘救了我。我是被她养大的,一身跳舞、弹琴的本事也是她教的。当我渐渐长大之后,她见我的容貌极佳,便将丽娘的名字给了我。后来我年华不再,容貌也毁了,丽娘的名字自然就给了其他漂亮的姑娘。” 白旻问:“那你的名字给别人之后,又该怎么称呼呢?” 女人道:“白露……因为我被捡到的时候,正好是白露时节,算不上正经的大名。” “其他的人也没名字?” “她们并不都像我一样是刚出生就被抛弃的。”白露道,“这里的姑娘们来到醉花楼的时候,大多都已经能走会跳,容貌也长开了,自然有花名之外的名字。当然,能沦落到这种地方,大多都身世不好,不是因为生为女儿身被父母抛弃,就是因为家中败落,落籍为娼。” 这倒是实实在在的实话。但凡有半点出路,世上女子都不会想沦为娼妓。只是真的听说了这些风尘女子的身世后,白旻就觉得十分怜悯。他道:“那小白又是怎么来的?” 白露道:“小白是我捡来的,一直养在醉花楼中。只是他年纪小的时候能养在这里,等他长大了,自然要被送走。小白12岁的时候离开了我,我却不能跟他一起走,因为我的身契在这里,哪里都去不了。” “那你们的脸……” “小白被送走之后不久,我就被一位高官的夫人毁了容貌。那件事闹得很大,几乎满城的人都知道,重压之下,摆在我面前的几乎就只有死这一条路。”白露说道,“柳莺儿,也就是如今醉花楼的老板娘,她原本想让我自行了断,只是没想到,当晚醉花楼突发大火,那天晚上小白偷偷地跑回来找我,第一个发现醉花楼起火,因为发现得及时,大家都只是受了点小伤……但是小白,他发现柳莺儿还被困在里面,于是不顾一切地跑进去救她,最后被烧断的房梁压住,差点送了性命。柳莺儿很感激我,便对外谎称我已经死在了那场大火里,但其实她却将我留在了醉花楼,让我做些洒扫浆洗的粗活,累是累了些,但就像我刚开始说的,吃穿不愁,而且她还让我见小白,这对我来说已经很好了。” 白旻微微一怔,早已经泪流满面:“你们……呜呜呜……太惨了,太可怜了!” ……虽然他们母子俩的遭遇是不太好,但比起那些居无定所,四处漂泊,每天在生死之线游走的人来说还算幸运了。他们自己不觉得生活过得苦,这位素昧平生的少年却在听说了他们的遭遇之后泪流满面,还真是个性情中人。 而白旻呢,他当时问的时候并没指望他们能回答,不过随口一问罢了。谁知,他们居然说得毫不迟疑,于是白旻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心意:“不就是身契,不就是没钱吗,我有!你们两个带我去找那个什么柳莺儿,我这就让你们自由!” 白露却道:“不必劳烦公子了,我和小白并没有觉得如今的生活不好!” 小白也道:“对于小白来说,只要知道阿娘身体健康,三天两头能见她一面就很好了。” 白旻嗤道:“现在的生活如何好了?就算你们没觉得有什么,那也是因为你们没见过外面更广阔的世界,你们凡人真是奇怪,明明喜欢,却要嘴硬说不喜欢;明明过得很苦,却偏要说自己乐在其中,我就不明白,说句实话很难吗?” “公子是性情中人,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白露道,“但是自由,我觉得靠着自己的双手也能得到,不过就是晚一些罢了。” 柳树的枝条在风中飘扬,太阳渐渐西沉,白露母子和白旻对峙着,谁也无法说服谁。兰蓝和竹紫互相看着对方,不知道是该帮哪一方。就在双方胶着的时候,凤晴霜狂躁地将后院的大门一脚踹开,年久失修的木门在凤族王女这一脚之下直接裂成了两半,倒在地上后震起不少的尘土,很呛人。但是凤晴霜完全顾不上那些,她死死地盯着白露,咬牙切齿地道:“千停呢!” 凤晴霜原本就不是一个好相与的性子,如今和千停沾上了边,身为姐姐,她更是半点理智也无。她怒气冲冲地闯到后院时,衣裳和头发都有些乱了,后面还追着一位体态颇有些雍容的女人,据白露所说,那人就是醉花楼的老板娘柳莺儿。 “这位夫人,您就是要捉奸,也不该来后院啊!”柳莺儿还以为凤晴霜是来找在外偷腥的丈夫的,这种事她见得多了,自然见怪不怪,因此即便是追出来好远,人都累出汗了,语气也算是平和。 但是凤晴霜可不会好好跟她说话,她只死死地盯着白露,咬牙切齿地问:“你身上有千停的味道,你见过他!” “你找错了人吧。”柳莺儿听着“千停”这个名字十分陌生,不记得长陵城里有那个大家公子是叫这么个名字。 “有你什么事!”凤晴霜勃然大怒,手心里已经搓出了一颗小火球,只要这个柳莺儿敢再多说半句,凤凰天火很快就会将她烧成灰烬。 不过,在场的还有这么多人,肯定是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白旻道:“我的好姐姐,你有什么话不能一次说清吗?直接怒气冲冲地上来要人,人家估计都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听我的,先消消气,然后把这事从头到尾说一遍,能动嘴的事就不要动手,太伤和气!” 凤晴霜却是先看到了不着痕迹挡在白露和柳莺儿前面的兰蓝和竹紫,这估计是白旻支使他们这么做的,要不然这两个人可能不会动作那么快。如此一来,不管她愿不愿意“好好说话”,这火球肯定是丢不出去了。 “你应当是知道,我和千停是一母同胞,天生就有着对对方的感应。”凤晴霜道,“而现在,千停的气息出现在了这个毁容的女人身上,可如果千停没事的话,他早就会出来找我,不可能避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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