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九鹤叹了口气。 随手点开一支玉简,粗略扫了几眼。 “……死于情劫的仙君是不是太多了些?”他瞧着上面的记载,掐算片刻,拧起眉,“竟有七成?” 情劫这种事儿,就算一时没渡过,也不至于死。 很久以前,他曾闲来无事算了算,发现情劫虽然难过,但死亡的概率却很低,大约只有三成。 比生死劫好多了。 如今却暴涨到了七成,实在古怪。 只不过相关的记载比较零散,暂时无人察觉,他也是费了不少劲才弄到这些玉简的。 方九鹤沉吟。 难不成,明尘下凡历劫遇袭也与之有关? 他琢磨片刻,开始逐一排查剩下的玉简内容。 - 山殷正屁颠屁颠地跟着孟知凡,孟知凡走到哪他就跟到哪。 “道友,道友……”山殷一直在他身边晃悠,聒噪得很,“你说要寻人,寻什么样的人?我可以帮你啊。” 孟知凡被他缠得没法,只得形容道:“黑衣黑发,瘦瘦小小的一个人。” “就这?”山殷环顾四周,采莲节人潮涌动,“这怎么找啊?还有没有别的显眼点的特点……哎,等等我!” 孟知凡没怎么搭理他,避开人潮,走到稍微僻静一点的角落,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沉思起来。 他很快想通了容昭为何没来找自己。 这张面具能隔绝神识探查,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这也是修士用来寻人的手段。 难怪。 摘下面具倒是容易,就是不知是容昭先找到自己,还是其他修士先发现自己。 孟知凡想了想,一转身,差点撞上那个仙道盟修士。 “……” 有这么个尾巴跟着自己,可不好摘面具啊。 山殷浑然不知自己被嫌弃了,凑上来道:“还未请教道友姓名,不知道友出自哪门哪派?” “我姓孟,孟知凡,出自……”孟知凡很配合地回答道,忽然一顿,倏地抬起眸子,望向远处莲湖,“不好,有人落水。” “什么?哪里?”山殷跟着扭头。 就这么一分神的工夫,身后的人便如游鱼般混入了人潮之中,隐没不见。 山殷:“……” 他在人群里找了片刻,没找到,沮丧地敲开鸿雁玉佩,道:“方九鹤,我把人跟丢了。” 玉佩亮了亮,传来方九鹤的声音:“怎么丢的?” “一转头就不见了。” 玉佩在山殷的掌心里安静须臾,又亮了一下:“你呆的那个仙道盟里,是不是没几个能用的人?” “也不是。”山殷不明就里,“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哦,没什么。”方九鹤懒洋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欠扁,“我只是在想,你这样的都能当上管事,大概实在无可用之人……” “啪”! 山殷愤愤地挂断了密音。 他又漫无目的地沿着河岸走了一会儿,忽然驻足凝神,细细感受片刻。 “这是……”山殷惊疑地望向某处,“肉身灵芝的气息!?这地方竟有肉身灵芝??” - 容昭赶到时,那条街已经快被夷为平地了。 他平日里仔细养着、不让磕着碰着的脆弱凡人正被杂乱的灵力冲撞得脸色惨白,蜷缩在残破的墙根下面,满身尘土,唇角还挂着一丝刺目的血色。 容尊者顿时勃然大怒。 他根本没心思去看底下都有些什么人,一甩袖子,浩荡灵力轰然砸落,激起千层尘土,本来就狼藉的街道更是片瓦不剩,统统都碾成了齑粉。 “……什么人!?” “谁偷袭……哎哟这不是蚕灵派吗?你们也配?” “肉身灵芝人人可得,凭什么你们能抢,我们抢不得??” “不知是哪位前辈?香烛教急需肉身灵芝,可否用其他至宝与前辈交换……” 容昭没工夫听下面的人吱哇乱嚷,倏地掠入烟尘里,仿佛一片黑云。 晶莹细丝刹那张开,铺天盖地地笼罩下来,根根如琴弦颤动,刹那爆开数朵血花,不分敌我不论势力,只要是妄图染指自家凡人的,皆一视同仁地绞杀。 一场毫无抵抗余地的屠戮。 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浓烈得令人几欲作呕,动荡翻涌的烟尘逐渐散去,露出满目疮痍和残破的尸体。 幸存的就只有孟知凡和那堵断墙……原本是这样的。 容昭收回绕指柔,血顺着细丝淌下,浸湿了半边衣袍,连发尾都泛着妖异的红。 他抬起眸子,冷冷地看向本不该存在的第三个活人。 山殷:“……” 他自然也在场。 不过不是来抢肉身灵芝的。 一刻钟前,山殷赶到这里,一眼便瞧见了被围困其中、摘下面具的孟知凡。 那眼睛那神态那气度,化成灰他都认得。 所以当那股突如其来的浩荡灵力来袭时,他下意识地转身去回护。谁料刚靠近断墙,就被明尘一把拽住,反客为主地护进了怀里。 …… 如果不是明尘,自己现在大概和那些四分五裂的修士一个下场。 山殷定定神,望向半途杀出来的程咬金。 黑衣黑发,瘦瘦小小…… 等等。 山殷悚然。 这张脸怎么和仙道盟恶人榜第一的容昭一模一样?? 他咽了口唾沫,偷偷用手肘顶了顶孟知凡,小声确认道:“他就是与你走散的友人?” 孟知凡“嗯”了一声,松开他,起身拍拍尘土。 又走了两步,翻开一块石头,捡起被压在底下的面具,戴好。 “来了?”他朝容昭伸手,漫不经心得仿佛刚刚只是在茶楼里喝茶等人,“下次记得走慢点,别再把我丢了。”
第8章 小鸟依人 容昭被这意外之外的举动弄得怔了怔,垂眸看向孟知凡伸过来的手,眉心的戾气微微一滞。 但很快,他又重新盯上了山殷。 还带着血的绕指柔“喀嚓”并作长剑,未干的血液随着动作溅起,几滴不慎沾到了眼角,更衬得容昭眼眸漆黑,静如死水。 山殷被盯得毛骨悚然。 容昭是即将证道飞升的尊者,而自己只有两成仙元在身,但凡挨着一下,他都得收拾行李滚回去见方九鹤。 “我只是路见不平……对这位、呃……孟道友没有恶意。” 这解释相当苍白无力。 容昭连眼皮都没动一下,两指并拢,微微勾了勾。 无数根坚韧的细丝“唰”地凭空出现,横七竖八地错落着,转眼便封死了山殷所有的退路。 他提着那柄染血的剑,缓步逼近。 “我没有……”山殷还打算再垂死挣扎一下。 电光火石间,斜刺里伸出一只手,轻轻捏住了容昭的手腕。 山殷:“!?” “他刚刚救了我。”孟知凡没有丝毫捋虎须的自觉,温声道,“容昭,能不能放他走?” 这话倒也不假。 最初这里只有零星几人商量着分赃,还未起混战,若是没有山殷及时赶到,孟知凡起码得被卸掉一条胳膊。 容昭从未想过自己杀人的时候,竟有人有胆量出来打断。 他缓缓看向那只捏住了自己手腕的手,半晌,冷冷道:“你在教本尊者做事?” “只是商量。” “我从不与人商量。” 孟知凡依然紧紧抓着他的手腕,不缓不急地继续问道:“为何非要他性命?” 容昭皱眉。 他杀人不需要理由。 还是第一次,有人非要问自己讨一个说法。 容昭有点烦躁,抿了抿唇,回想起方才孟知凡抱着山殷的情景,心里那股杀意更甚了。 “他碰了我的东西。”容昭觉得这个理由很充分,也很合理,“让开。” 山殷蹲在墙根底下,无辜得猛眨眼睛。 “碰了你的东西?”孟知凡稍作思索,抓着他的手腕往前一带,“是这样吗?” 容尊者被搂进怀里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刚杀过人,还带着血。 是过去人人都避之不及、令人侧目的模样。 手里的那柄剑绵绵地垂落下来,勾出几缕细丝,半死不活地挂在手指上。细看之下,似乎还在微微颤抖。 孟知凡又轻声问了一遍:“是这样吗?” “……是。”容昭好不容易缓过劲来,想推开他,不知怎地手一滑竟没推动,反而被揽住了肩膀。 “你是本尊者的道侣。他碰了你,就该死。” 虽然在放狠话,但没什么气势。 情形急转直下,看得山殷一愣一愣。 这就是传闻中那个暴戾无常、杀人不眨眼的天煞孤星???瘦瘦小小的,而且一下被凡人拽过去抱住的样子看起来真的很弱。 孟知凡也是这么想的。 他没觉得容昭有多可怕,顶多就是脾气不太好,又不太会控制力量。 修士有点脾气多正常。 “嗯,是该死。”他捋了把容昭的头发,细软舒服,像小兽的绒毛,“所以尊者这是在吃醋?” 容昭点头。 他记得吃醋也是道侣之间该做的事,可以增进感情。 “可他方才也是救人心切,无意为之。”孟知凡微微低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亲,“如果今天你不再继续杀人,我便教你一件真正的道侣之间该做的事,如何?” “我会。” “你不会。”孟知凡用指腹抹掉他眼角的血迹,又在鼻尖上亲了一下,嗓音轻软,气息湿湿热热地扑在脸上,“你从没这样亲过我,只会贴来贴去。” 容昭:“……” 容昭被亲得有些痒痒,推开他,用染血的靴尖用力碾了碾地上的土,不甘心地瞅了两眼山殷。 “我放他走,那你要是骗我,又该如何?” 孟知凡弯了弯眸子,弯起的眼眸里噙着一点莹亮的碎光。 “我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若是说谎,尊者大可将我带回淬玉山囚禁起来,再回来杀人。” 很有道理。 容昭有几分被说动了。 “可我不认得他,若是放跑了,找起来要费不少工夫。” 孟知凡瞟了眼山殷,道:“他自报过家门,我认得。” 容尊者将信将疑:“你肯说?” “山上没有吃的,尊者只要将我饿上几天,我不就什么都说了?” 如此说来,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容昭思忖片刻,终于放弃了杀人的打算,欣然牵起孟知凡的手:“那走吧。我在湖边租了一条船,带你去游湖。” 山殷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 他攥紧袖子里的鸿雁玉佩,不知道该怎么给方九鹤描述目前的复杂情况。 明尘的化身不仅成了肉身灵芝,还被迫做了容昭的道侣,有时会被囚禁在山上,甚至会挨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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