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是不是有点太难养了? 真是娇气。 容尊者带着个凡人一路杀一路往家赶,完全没有收敛的意思,虽然尊者之间的厮杀寻常修士很难靠近,但总归能留下些蛛丝马迹。 那个无稽之谈似的流言便乘着这点痕迹悄然兴起,一传十十传百,愈演愈烈。 彼时容尊者正在为他家娇贵难养的凡人犯愁,没有注意到这事,后来……却也真被说中了七八分。 容昭没料到。 这无情道最后一重断尘缘,竟令他陷入了久违的瓶颈,险些损了无情道心。
第4章 我辟谷了 九天之上。 天海之境的某座仙府内。 明尘上仙的本体双眸紧闭,唇色苍白,眉间萦绕着一缕黑气。 “怎么样?”山殷在一旁担忧道。 “老样子。”方九鹤收回手,瞟了他一眼,“你还没找到明尘在凡间的化身?” 山殷噎了一下。 “我有在找,但是……没找到。” “不急,能找到最好,找不到也罢。等化身死了自然就回来了。” 方九鹤微微喘息了几下,手抵在唇边轻轻咳嗽两声,脸色竟比入定的明尘还要差上几分,看起来十分虚弱,似乎久病在身。 山殷拽了拽他:“这里有明尘留下来的护心阵,很排斥外人靠近。你身子不好,我们去外面说话。” “我又不是纸糊的。”方九鹤失笑,还是起身离开了屋子,来到长廊上。 “说来也怪,”山殷嘀咕道,“他那化身途经天门的时候遭了偷袭,按理说非死即伤,哪怕顺利到了凡间也活不久……怎么四年了还不回来?” “也许是被什么人养起来了呢?”方九鹤随意地往栏杆上一靠,猜测道,“我们这儿不也有人爱豢养废仙。” “养起来?”山殷悚然,“你是说,有人敢豢养明尘??” 方九鹤“嗯”了声,又睨了睨他:“这是你说的,我可什么也没说。” 山殷:“……” 山殷:“不行,这怎么得了,我得再下凡找找。” “那你找吧,我乏了。”方九鹤打了个哈欠,浑身懒得跟没骨头似的,“没事别密音给我,聒噪得很。” “你就一点也不担心明尘?” “担心什么,化身下凡历个情劫而已,死不了。”方九鹤拍了拍他的肩膀,“再说,我没良心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明尘也知道。走了。” “……哼,老东西。”山殷在背后小声。 “说谁呢?”方九鹤走到一半回头,严肃道,“我们俩都是上仙,只有你还是仙君,没大没小。” 山殷翻了个白眼,没理他,转身进屋打坐,捏了个诀,化分身直奔天门去了。 方九鹤笑意微敛,在门口挑了个地方坐下,给屋里的人护法起来。 - 自云端俯瞰凡间,满目尽是连绵的苍翠山脉,星罗棋布的城镇,浩渺如汪洋,要是丢个人下去,确实难找。 容尊者就住在南边的淬玉山,这不算什么秘密。 山上的小院十分简陋,他也从未花过什么心思打理,顶多比寻常瓦屋结实点,不至于漏风漏雨。 这次捡了个凡人回来养,容昭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思忖片刻,容昭去山下买了一床又厚又软的被褥,捎带买了几个软垫,把他眼里娇贵脆弱的凡人严严实实地捂了起来。 孟知凡:“……” 他虚弱地咳嗽两声,试图掀开一点被子透透气。 又被容昭掖了回去。 “我不冷。”孟知凡掀开被子道,“病倒也不是因为冷,是因为又饿又累,休息几日便好了。” “饿?”容昭疑惑,“你一天要吃几顿?” 虽然途中自己是整天忙着打架,但自从孟知凡那次饿晕过去以后,只要有空,他就会给自家柔弱的凡人喂上一顿,怎么着也不该把人饿病了吧? “被囚禁的那段时日没什么东西可以吃,饥一顿饱一顿的,若说以前……”孟知凡想了想,“我有吃宵夜的习惯,算起来一天四顿。” 容尊者懵了一下。 四顿??且不说自己每天要山上山下跑多少趟带饭,凡人用不了储物袋,这小院子也放不了多少存粮,万一哪天自己紧急闭关,出来岂不就只剩一具尸体了??? 那自己还怎么证道? 他不由深深地忧虑起来,开始思考要不要换个凡人养。 正琢磨着,只见那凡人抿了一下苍白的嘴唇,从层层叠叠的被子里爬出来,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袖子,道:“我会自己做饭,以前也种过一小块菜地,养过鸡鸭,不劳尊者费心。” 容昭神色微松:“好说。这整座山都是我的,随你用。” 孟知凡点点头。 原来方才他没看错,这人真的是因为担心自己吃太多养不起,在考虑要不要把自己扔了。 真不靠谱。 有机会还是得另寻出路。 …… 各怀心思的两人就这么同住在了一个屋檐下。 - 这日。 容昭找了个孟知凡看不见的地方,从袖子里摸出无情道心法,又翻看了两遍。 常看常新。 他还是不太清楚如何养出一个“深爱自己之人”。 以容尊者对情之一字浅薄的理解,大概就是养久养熟了,可以杀了,和凡人养鸡鸭鹅没什么区别。 或者按照他之前的设想,利用凡人对修真者的崇拜敬仰,时不时给点甜头,等到时机成熟自然就会转变成飞蛾扑火的爱慕。 就像屋子旁那块刚开垦的地,撒下的菜籽儿,到秋天自然而然地收获。 但现在问题出在—— 这凡人好像对自己没有什么崇拜敬仰,动辄呼来喝去,前阵子还蹬鼻子上脸,支使自己去给他帮忙搭鸡舍。 容昭合上书,陷入沉思。 林子里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啾啾啾,几只嫩黄的鸡崽率先冲了出来,孟知凡在后面紧追不舍,颇有些忙乱。 容昭搁下书,垂眸看向鸡崽们,一挥袖。 地上卷起一阵轻柔的风,将这堆毛茸茸送回了孟知凡怀里。 “尊者怎么在这?”孟知凡抱住不安分的鸡崽们,略带歉意地冲他一笑,“鸡舍的门坏了,我得去修,能否劳烦你照看一下这群小东西?” “……”容昭拒绝道,“你不能找个筐把它们装起来吗?” “尊者说笑了,你这儿哪有筐,连个畚箕都没有。”孟知凡上前两步,不由分说将攒动的鸡崽塞进了容昭手里,“很快就修好。” 容昭尚未习惯这个胆大包天、不把尊者当尊者的凡人,猝不及防之下,被这群毛茸茸弄得手忙脚乱。 好不容易捏了个简易的阵法把鸡崽圈起来,一抬头,孟知凡连个影儿都没了。 再低头一看,那本无情道心法的封皮上被拉了一泡鸡屎。 容昭:“…… ……” 等容尊者清理干净鸡屎,带着一点不知朝何处发泄的怒气,用衣摆包着一群鸡崽回来的时候,孟知凡已经修好了鸡舍的门。 他站起身:“尊……” 没等他说完,容昭上前,一把扯起他的衣摆,哗啦啦把鸡崽倒了过去,气急得甚至忘了自己还能用灵力。 倒完鸡崽,他一拂袖,转身走了。 孟知凡不由失笑,耐心地将鸡崽一只只捡进鸡舍,关上门,做饭去了。 等他做好饭,容昭也回来了。 孟知凡拎着锅铲,闻声回头:“今天炒了蒲瓜,你要不要尝……哎?” 他被揪住后领,拽到了院子里。 容昭的动作有点粗暴,孟知凡扶了一下石桌,才稳住身子。 “怎么了?” 然后眼睁睁看着容昭开始掏储物袋,掏出了竹筐、簸箕、畚箕、米斗……各式各样的农具,变戏法似的堆了一地。 掏完东西,容昭一抬眼皮,问道:“还缺什么?” “……不缺了。” 容昭满意颔首,收起储物袋,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又转头道:“你要的那些食材都不能久放,我不喜频繁下山……” “没事。”孟知凡弯腰拾起一只簸箕,没流露出半点失望或烦躁,十分随和,“腌制和晒干的东西也能吃,等田里的菜苗长起来就有新鲜的吃了,运气好还能在山里猎点野味。” 容昭顿了顿。 这凡人说话做事都有种处变不惊的稳定。 明明这些日子遇见的事情是凡人一辈子都无法想象的,几番起落,孟知凡依然像一汪幽深平静的湖水,窥不见底,只能见到湖面上偶尔荡开又消失的涟漪。 容尊者尚未察觉,自己正不由自主地被这样的稳定吸引。 “别打断本尊者说话。”他皱眉,重新抓出储物袋,在凡人眼前晃了晃,“我买了很多新鲜食材,放在里面不会坏,想吃什么就说。” 交代完这事,容昭打算回屋换掉这身满是鸡味的衣服,忽然被人从后面抓住了手腕。 容昭:“?”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先在抓住自己的那只手上定格片刻,然后往上移。 容昭正犹豫说“放肆”还是“放手”。 “多谢尊者关心。”孟知凡看着他,眼眸含着温和浅笑,亮得像融了一颗碎星,“今天的菜不小心烧多了,味道不错,尊者想尝尝吗?” 容昭眉心跳了跳,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看着那双眼睛,一时竟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旋即猛地回过神来,冷漠地抽回手,道:“本尊者早就辟谷了。” 随后进屋,“砰”地关上了门。 作者有话说: 容昭:我真的想修无情道。 孟知凡:不,你不想。
第5章 吃一碗宵夜 容昭在屋里等了会儿。 那凡人很识趣地没有追进来。 不消片刻,窗外开始响起“沙啦——”“窸窣窸窣——”的声音,似乎在整理自己扔在地上的那堆东西。 没多久,又变成了碗筷碰撞的叮当声。 容昭很克制地没有展开神识去探查,可惜耳力太好,光听声音就能猜个七八分。 孟知凡喜欢在院子里吃饭。 他盘坐在床上试图入定,屡试屡败,耳边总似有若无地萦绕着响动,稍不留神就分了心。 ……吵死了。 容昭面无表情地想。 等证道那日,定要将这凡人的舌头割下来。 虽然眼下并不是舌头在吵闹。 容尊者又努力了片刻,始终无法入定,遂放弃,推门而出。 “哗啦——” 井边,孟知凡正在打水洗碗。 “尊者?”他额前的碎发沾着零星的水珠,稍微一晃动,便折射出细碎漂亮的光芒来,“有事?” 容昭顿时被晃了眼。 他眯了一下眼睛,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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