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令人感慨,身在其中的周嶂和金掌柜可谓是妥妥的一个大字——冤。 尤其是金掌柜,因为这件事,金夫人生产那日十分辛苦,若不是最后母子平安,那金掌柜可是被这件事连累大了。 李大人也觉着有些对不住金掌柜,“我行事鲁莽,知府大人已经斥责过我了,我想着,跟二位公子说完这件事之后,就前去食客楼,跟金掌柜和周嶂道个歉。” “诶?”苌舟略显诧异地打量了一眼李大人,“你之前在食客楼嚣张得很,可不是这样说的。”前几日甚至还拔刀威胁人家。 这是转了性子? 看来这李大人,也没苌舟想的那么不堪嘛。 李大人挠挠头,“我那个时候只是公事公办,性子是急了一些……” “哦……”苌舟拉长了尾音,“我懂我懂,你不用向我解释,只要金掌柜和周嶂能原谅你,一切好说。” 苌舟往后靠了靠,果然碰到了冥王的胸膛,他头向后仰,笑道:“青毓,我们也去食客楼看一看,好吗?” 青毓眼中没什么情绪,低低应了一声,“好。” “等等!” 身后传来知府的声音。 知府今日换了便服,瞧着没那么威严,反倒添了几分平易近人。 他冲苌舟和青毓一一颔首,道:“这食客楼,我也该去上一趟。手底下官差办事不力,惊扰了百姓,与国主昔日的旨意不符,我合该也去食客楼赔罪才是。” 知府的反应更是在苌舟意料之外,身为知府,官与民的相处也太融洽了些。 不过想想也是,在记忆球中,上官榆就是乐意亲近百姓的,他亲自提拔的官员…… 随他的性子,倒也能理解。 知府随后遣人安排了两辆马车,一辆是苌舟和青毓,另一辆则是知府自己。 当然了,李大人肯定是没有马车的。 他望着远远驶去的马车,迎风抹了一把老泪。 谁让他就是干这种事的呢? - 恰逢食客楼客人较少,知府和苌舟他们到了之后,不至于被往来的客人频频注视。 不过就算是这样,蝻風睹珈金掌柜也忙得不可开交。 原因无他,金夫人还在修养,如今不能见风,金掌柜一边看着孩子,一边照顾自家夫人,还得时不时往大厅瞧一眼,可谓是脚不沾地。 知府来时没有大张旗鼓,只是说明了来意,让小二去后方厢房将金掌柜叫出来。 金掌柜出来时闹了些小动静,说是他家的小娃娃哭得厉害,一定要抱着,所以没办法,金掌柜便将孩子也一道抱来了大厅。 出生几日的孩子,已与苌舟印象中那个小娃娃的模样相差甚远,但奇怪的是,那小娃娃竟还记得苌舟。 被自家父亲抱着,双眼却一直盯着苌舟。 “这孩子与你有缘。”知府如是说。 “可能吧。”苌舟挥手逗了逗小娃娃,得到他一个大大的笑容,笑得苌舟分外愉悦。 “本官……不,我这次来,不为公事,只是带着官差,与金掌柜你,好好道个歉。” 知府斜了一眼李大人,李大人会意地上前,冲金掌柜行了一礼,“那日在食客楼,吓到了金掌柜和夫人,实在是对不住。” “这……”金掌柜如果不是抱着孩子,只怕下意识就要去扶,“我哪能让知府和李大人道歉啊?协助官差查案是我们的本分,无事的,不用道歉。” “金掌柜这是不原谅我?”李大人作势要撩开衣袍,金掌柜连忙拦住了,“别别别。” 这厢李大人与金掌柜一来一回,苌舟四下看了看,却没发现周嶂的身影。 那张红木桌空置,放了一个木牌,写的是:今日休沐。 还挺会享受的。 苌舟笑了笑。 转过视线,李大人好不容易从道歉这件事过去了,就连知府也露出了少见的笑容,正逗弄着金掌柜怀中的小娃娃。 可惜那小娃娃目光一直在苌舟身上,笑得不见眼,甚至还想往苌舟这处靠过来。 金掌柜诚心地建议,“公子,要抱一抱他吗?” “不了。” 苌舟倒是想抱,但他怕自己抱了就不松手,这小娃娃长得讨喜,实在是可爱。 金掌柜只得抱着孩子,转了个方向。 苌舟摸索着向后伸手,揪住了青毓衣袖一角,眼神之中满是艳羡,“你说,我们的孩子,会长得那么可爱吗?” 青毓掌心包裹住苌舟指尖,“像你,便很可爱。” “噗。”苌舟笑出了声,“从未有人说我可爱,你骗我的吧?”苌舟眼里心里尽是笑意,“不过,我倒希望他像你。” “为何?” 像冥王的话,一定十分聪颖,且遇事淡然,处变不惊,这种性子,苌舟觉着比自己的要好,一听就是帝王相。 说不准以后能混个帝君当当呢? 不过,这些话苌舟没有告诉青毓,他怕青毓自傲。 说起来,苌舟可真是为青毓考虑,青毓能有他这样的……嗯? 打住! 胡思乱想! 苌舟咬了咬下唇,有些赧然。 “国主有令。”斜方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彻底打破了此间安宁的景象。 有侍卫走进一楼大厅,单手按刀,冲着苌舟和青毓行礼,“请二位公子,随我入宫,国主想见二位。” - 去皇宫的路上,苌舟寻着机会问了问引路的侍卫,他想知道上官榆让他们进宫是为了什么。 面对幻象,苌舟有些拿不定主意。 不过那侍卫并未透露许多,只说国主见他们不是坏事,这让苌舟更疑惑了。 这疑惑一直持续到国主寝宫。 苌舟本以为会见到什么华贵的场景,没想到国主寝宫还挺淡雅,淡雅到连上官榆出行的那辆马车都显得华贵一些。 国主寝宫没什么特殊的装饰,苌舟跟着侍卫踏进寝宫,一路瞧见的许多物件,比如摆放的瓷瓶啊等等,都是素色。 淡得仿佛下一刻便要随风而去。 侍卫引苌舟和青毓行至里间就退了下去,隔着屏风,苌舟看不到上官榆的模样,只听得里面似是有人说了一句,什么君与民始终有别,剩余的就没听清了。 屏风另一头传来上官榆的声音,“撤去屏风。” “国主……”里面人的话被打断,恭敬地应了声“是”。 屏风撤去后,苌舟得以看见屏风后的场景。 除了上官榆之外,里面的人应该是太医。 太医俯身,在上官榆耳边说了些什么,随后行礼退下了,寝宫内的宫人也都退了下去。 借着日光,苌舟看清了上官榆的面色,竟是比上次相见还要更加苍白。 眼下乌青明显,面颊也凹陷了一些,这样的神态,已与久病缠绵于病榻之上的人不分上下了。 上官榆怀中抱着一只小狐狸。 苌舟一见纤雪狐就刺眼睛,目光瞬时有些气愤,如果不是因为幻象,施术影响不了什么,苌舟肯定让青毓将这只纤雪狐料理了。 清蒸狐狸肉! 红烧狐狸腿! 上官榆注意到苌舟的目光变换,以为苌舟仍是在意那日梓狐抓人的事,便道:“二位不要介意,这只小狐狸,是我在山脚下捡到的,它那时受了很重的伤,兴许是被刺激到了,所以对生人都很凶。” “梓狐。”上官榆顺着狐狸毛,柔声道:“你看,就是因为你凶,都吓到了客人,以后你再不听话,我就不抱你了,知道吗?” 狐狸听不得这样的威胁,它用头讨好般蹭了蹭上官榆的手,轻轻嗷了一声,看着很是乖顺。 听上官榆所言,原来他就是梓狐在凡间的恩人,难怪梓狐宁愿冒着被天道惩罚的风险,也要复活上官榆。 不过,上官榆大约是被梓狐骗了。 这只狐狸此时看起来乖顺听话,骨子的疯狂与偏执却不会消除,看梓狐日后怎么诓骗苌舟的就知道。 演技精湛,谎话张口就来。 真是只坏狐狸。 上官榆揉了揉狐狸的脖子,抬起视线,温声道:“二位应当很疑惑,我为何要让二位进宫吧?” 上官榆抱着狐狸站起身,他行走之间有些艰难,过了一会才走到苌舟和青毓面前,“其实,我本应该出宫去见你们,毕竟你们为我羟国破获了奸细一案,我身为国主,亲自感谢也不过分。” 话说到这里,苌舟忽然明白了。 合着上官榆是将他和青毓当作能人,想替羟国将他二人收入麾下。 礼贤下士,亲自相见,可不就是招安么? 果然,上官榆下一句便道:“二位气宇非凡,想来并非常人,如若二位愿意入我羟国,我必,以礼相待。” “承蒙国主夸赞,我和青毓属于众生,沧海一粟罢了,不值得国主器重。”昔年苌舟跟在帝君身边,惯于说这种场面话,轻飘飘就将上官榆的话推了回去。 上官榆笑了笑,很淡,没有被拒绝的恼怒,他看了一眼天光,眸子里和煦,“二位,不要这么快下决定,可曾听过,坊间传言?” 苌舟摇了摇头,“愿闻其详。” 上官榆嗓音和缓,娓娓道来:“昔年,我亲征靳国,听得坊间之言。他们说,十五国中,靳国为虎,羟国游鱼。游鱼不知苍穹,独守一方,安于现状,而猛虎心有壮志,力大无穷,斧劈山河。” 人间十五国,靳国强而羟国孱弱,这些,苌舟在金掌柜和周嶂的记忆中见到过,只是他以为,一国之主到底在乎颜面,不会当着外人的面承认本国弱势,没想到上官榆却能直言。 上官榆不仅直言,还袒露了三年前靳国与羟国之战,“事实上,那年我率兵,曾踏入靳国领土,直指城墙之下,破了他们三座城池,游鱼,也有斗虎之能。” 上官榆转过视线,定定瞧着苌舟,“二位应该知道,天下大势,如今以战为趋,各国纷争,多是为权,太多人被无辜卷入这场争夺之中,他们要权,我偏偏与他们不同,我夺天下,为的是世人安稳。” 嗓音铿锵有力,驱离了苌舟眼中所见的病气,那时的上官榆,就像在日光中缓缓朝他走来的神祇。 上官榆比任何人都应该飞升。 这是苌舟脑海中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 如果苌舟真的是身处凡尘,所谓能人的话,那么他此刻很想接受上官榆的邀请,与上官榆一道见证羟国的未来。 那一定会是盛世。 可惜苌舟不是。 指尖被青毓握了一下,苌舟呆望着上官榆,忽然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已经走神许久了。 上官榆的话苌舟还没有回答。 “国主,你所憧憬的未来,我也想看到,可我们,并非一路人。” 苌舟见上官榆眼眸黯淡了一瞬,竟升起一丝不忍心,下意识便道:“你有没有什么心愿?我们无法入羟国,不过这心愿,说不准有朝一日,我能帮你实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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