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蹲下身,与他平视,“我说过,我是妖,学不成人,也当不得神仙。” 他像是骤然看明白了许多东西,那种淡淡的懵懂感尽数褪去。 “陈易年,我突然想到一个名字。” 陈易年:“什么,名字?” “卫阡。守卫山河的卫,断送出古陌荒阡的阡。” 陈易年沉默片刻,说:“你喜欢,就好。” 卫阡伸手,抚过将军刚毅的眉眼,说:“我会记得你。” “你为自己生,为自己死,我也要为自己去恨,去报复,去释怀。” 陈易年:“阿阡……” 他想说些什么,时间却在那一刻,步入终结。 “卫阡。卫、阡。是个好听的名字。” 一道不是很熟悉,却很容易辨认出的声音自青年身后响起,他转身,不出意料的看见一身贵气的玄煜。 玄煜像是完全看不见这满地的尸体,看不见那位刚刚咽气的将军,也觉察不出那个名字的含义,依旧吊儿郎当地冲卫阡笑道:“小红,跟孤走吧。” “不了,快离开。”卫阡仰头看了看天,“我的麻烦要来了。” 玄煜不退反进,“那正好,我的梦想就是弑神,能杀多少杀多少,谁叫他们一天闲得无聊,从天上乱扔火球。” 卫阡笑了,说:“我的麻烦可不止有天上的神仙。” 玄煜:“还有什么?西边的秃驴?” “不。”卫阡垂下眼眸,眼尾的艳色漫出刺骨的杀气,“是地下的鬼怪。” 玄煜有些惊讶:“你怎么招惹了这么多仇家?” 卫阡:“我布了一个法阵,想要强留一小部分‘历史’。不顺应天地,自是会付出一些代价。” 玄煜没有细问,只道:“我帮你。” 卫阡摇头,“不用。” 玄煜:“为什么?” 卫阡挑眉轻笑,妖冶又自信张扬。 他说:“因为我足够强。” …… …… 寂静片刻,锡西不禁追问:“然后呢?你赢了没有?” 卫阡笑道:“现实不是已经告诉你答案了吗?” 锡西愣了下,又问:“那规则又是怎么一回事?” 卫阡解释道:“本来我布的阵法是让边城成为一个炼狱,待城中人受刑百年,届时尘归尘土归土,我也能放下仇怨潇洒人间。” “可惜国师是位悲天悯人的活菩萨,他耗费修行,给法阵加上了限制,而这个限制就成了以前的那座边城,如今的这个小镇的规则。” 沈昌宇:“什么限制?” 卫阡:“只要边城的人能够定期为阵心供给残魂,就能使法阵延期起效。但那残魂不得是从活人身上获取的。” 锡西想了想,突然瞪大了眼睛问道:“规则已经打破了吗?” 卫阡点头。 锡西立即指向邱婷,惊恐道:“那邱姐现在魂魄不全?!” 邱婷本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卫阡说:“她晕过去的时候魂魄离体,待老人做了招魂的动作后,规则已经被打破,我就把她离体的魂魄送了回去。放心,没有后遗症。” 邱婷咽了咽口水,默默后退一步。 锡西刚想松一口气,又想起:“卫哥,那外边现在……” 卫阡微笑:“他们靠不完全的阵法活了这么多年,我守着阵心也守烦了。所以,我只是改了下阵法轨迹,直接送他们去重新投胎罢了。” 锡西:“……” 邱婷:“……” 沈昌宇:“……” 你这话说的,他们是不是还应该谢谢你哦? 锡西抹了把脸,小心翼翼地说:“可是,你杀了这么多人,尚华那边?” 卫阡还没回答,沈昌宇便说:“他没杀人。” 锡西:“???” 不是,大哥,你这说什么梦话呢?都被送去投胎了好不咯!难道还能留口气?! 沈昌宇瞥了他一眼,说:“那些人,早就死了。” 锡西略一思索,明白了:“法律越不过时间去审判历史嘛,我懂我懂。” “那我们需要……”他压低了声音,活像准备做什么坏事,“收尸吗?” 卫阡:“不用,都化成白骨了。” 锡西:“……骨头,也还是埋一埋会比较好吧?万一有人路过,确定不会被吓出毛病吗?” 卫阡:“别操心,有人会去处理。” 锡西惊讶道:“谁啊?镇上还有其他活人?” 卫阡:“……” 不得不说,你惊讶的样子,比我还像个反派。 青年无奈道:“我还是很讲信用的,说了救她丈夫一命便不会玩语言上的把戏。” 锡西沉默了,然后说:“但留他一个人,真的好吗?” 卫阡摆手道:“没事,给他时间清醒的道别,然后我去阵心把法阵彻底毁掉,他便也会随着爱人而去了。” 说完,青年转身想走,却听见锡西在后面喊:“卫哥!” 卫阡回头,浅笑着看向他。“还有事?” 锡西紧了紧手,说:“那、那个幕后黑球背后的幕后黑手还抓不抓?” 靠! 我tm都在说些什么?! 锡西内心欲哭无泪。 卫阡想了想,说:“此事了结后便陪你们去吧。” 青年再度转身要走,锡西望着他的背影,突然高声道:“卫哥!你是个好人、不对,你是只好妖!” 卫阡顿住,然后轻笑一声:“你真有趣。” 两日后,阵法被设立人亲自摧毁。 这天阳光正好,一场跨越无数光阴的仇恨,总算是在这一刻彻底终结。
46.十七层墓 卫阡解决了阵法问题后,几人还没走出树林,就被迫停止了脚步—— 一个人身蛇尾的男人躲在树荫下,用那双暗黄色的眼珠直直地盯着他们,竖立的黑色瞳孔里满是冰冷与邪恶。 但这并不是几人止步的主要原因。 那个男人手里握着刀,稳稳地架在被他挟持的人的脖颈上。 ——是席钰。 卫阡面上的笑淡下去,他刚上前半步,男人就条件反射的拿刀逼近席钰的脖颈。他张开嘴,声音粗哑,仿佛还染着阴冷滑腻的湿气:“别动。” 他的声音随着风钻进卫阡的耳朵,青年眯了眯眼,随后止住动作。 男人见状,嘶哑着声音笑了笑:“我姓范,名光伟。啊,多么讽刺的名字,所以我一直不希望别人知道。但你不一样。” 范光伟花纹斑驳的蛇尾在地面上扫过,带起一片沙沙声。“卫阡阁下,你当年与天地争斗的那一战,真是震惊三界,哪怕岁月匆匆,也无法抹去你的光辉战绩。我,着实敬佩——” “够了。”卫阡打断他的长篇大论,冷声道:“有话直说,我应该没耐心跟你兜圈子。” 范光伟笑道:“既然如此,我自是要遂你的心愿。我此次来,还带了点小礼物,就是想请卫阡阁下让我有机会进入当年你重伤仙君后,夺得的玲珑塔。” “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塔被你用作了阵心。据说,玲珑塔一共十七层,只要能到达顶层就能实现一个愿望,什么愿望都可以。”他阴测测地笑了,“那么,你是把塔陪葬到了墓里,还是——把陈易年葬在了第十七层?” 卫阡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的愿望是什么?成妖?” “成妖?”范光伟冷笑,“如果你去问溪桦镇里缩着的那些半人半妖的怪物,他们自然会这么回答你。” 卫阡:“你难道就不是半人半妖的怪物了吗?” 范光伟:“是,当然是。我现在是,”他动了动刀,冰冷寒气在席钰的肌肤上蔓延,“但很快就不是了。” 卫阡望着席钰,男人现在面色青白,嘴唇也毫无血色,但他的目光依旧如同掀不起风浪的深海,没有恐惧,而是令人探究的沉默。 青年挪动视线,平静地与范光伟对视。他问道:“你这么肯定我会为了一个人类,交出入塔的钥匙?” “不,不是交出。”范光伟纠正道:“只是放我进去罢了。这个小小的恳求,想必我已经献上了足够的诚意。” 卫阡陷入沉默,没人能透过他的眼神看懂他的思绪。 半响,他说:“跟我来。” …… 卫阡走在前面带路,范光伟拖着蛇尾巴,挟持着人质往山林深处走。至于沈昌宇等人,早已被卫阡赶下上去了。 没多久,卫阡在一小块空地上停下,然后法诀一捻,山体震动。 ——被埋葬了千年的玲珑塔重现人间。 范光伟仰头望去,越往上看他的嘴角咧得越大,兽'性的眼瞳里是不加掩饰的野心与欲'望。 “把他还给我,然后你就能进去了。” 范光伟应声望去,卫阡正站在塔门前,笑容清浅。 范光伟笑了两声,然后低头对席钰说:“送佛送到西。劳烦席先生再走几步,以后我定会感谢你的大恩。” 席钰一言不发,他从始至终都在盯着卫阡看,一步一步,不像被人胁迫,反而像回家的旅人,正走向自己的爱人。 终于,走到门前。 席钰张嘴,唤道:“阿阡。” 满是思念与眷慕。 卫阡瞥了他一眼,没有回应,而是对范光伟说:“放开。” 范光伟对上他的视线,瞳孔紧缩,竖立的黑瞳近乎化作一条直线。他笑道:“那就请卫阡阁下,先把门打开。” 卫阡手一挥,精致古朴的大门自两侧缓缓移动,露出里边望不穿的黑暗。 “请进。”青年勾唇,半点没有被威胁的愤怒或窘迫。 范光伟虚起眼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咧嘴大笑:“你是个人物!” “可惜,千年前你被一个人类困住,今天,你注定重蹈覆辙!” 话音未落,他扯着席钰一同往门内蹿去。 卫阡皱眉,站在原地静默片刻,随后不慌不忙地迈步走进。待到隐入黑暗的那一刻,塔门也渐渐闭合。 十七层玲珑塔,层层危机四伏,或是幻象,或是妖兽,或是生出灵识的刀剑,而最后一层…… 卫阡没去管范光伟和席钰,而是直接去到了最后一层。 这里有一个棺材和一块墓碑。 他站在墓碑前,有透明的灵体靠近:“卫阡,你怎么又回来了?” 卫阡转头看向玲珑塔的塔灵,扯出一抹温柔的笑意:“来找你帮忙。” 塔灵绕着他飘了圈,稚嫩的嗓音里有着好奇:“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 卫阡:“进来了一只半妖和一个人类,帮我把他们分开。” 塔灵猛然逼近,笑问:“你想救谁?又想杀谁?” “哎呀,这么问不大对。”塔灵退开稍许,重新问道:“你想谁杀你,还是谁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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