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很久以前,有一个小国家里出了一位骁勇善战的大将军名叫陈易年。 他年纪不大,但天生神力,一人一刀,便能于千军中生取敌将的项上人头。 人人都敬他畏他,知他杀敌时犹如杀神再世,却不知他曾小心翼翼地捧起一朵濒临凋谢的花。 有一日,陈将军再次战胜归来,进入边城时,人们发现他身后跟着一名少年。 红衣墨发,容貌精致近乎妖冶,看人的时候冷着张脸,有些矜傲,但冲陈将军却笑得犹如稚子,天真烂漫。 民众心生好奇,不敢去问陈易年,便悄悄找他身边的副将打探:“大人,那位小公子是打哪儿来的啊?” 副将如实道:“是将军养了好几年的花化成人形了。” 在这个年代,灵气充盈,诸神暗斗,精怪妖邪也层出不穷。其中有些与人交好,甚至有一只鱼妖成了一个大国的国师。而有的则霍乱苍生,犯下无数杀孽,这时修行者便会祭出法器,纵使对方远在千万里,也要不论死生、替天行道。 所以来人也不惊讶,只问:“那陈将军为小公子起名了吗?” 副将答道:“没有,将军要他想个自己喜欢的。” 如此,年复一年,红衣花妖一直跟在陈易年身边,从少年长成青年模样。他不上战场,因为那样会徒增麻烦,但他一直看着,谁都不能在他的保护下伤陈将军性命。 渐渐的,两人的名声传了出去。 ——一个人,一只妖,在乱世里牢牢地守住了一座边城。 还说,那只花妖,容貌倾城,天下无双。 这话传到了北方一位国君的耳朵里,他饮下玉樽里的烈酒,疏狂笑道:“有趣,有趣。那便让孤去见见那位天下无双的美人吧。” 他自小修行,天赋极高,如今心念一至,起身后,眨眼间便从宫殿里消失无踪,徒留那些宫人愁苦道:“国主又不知往哪去了,待会儿那些大人寻不得人,怕是又要发一顿脾气。” 另一位宫人安慰道:“别担心,不就听一耳朵骂罢了,他们不敢多做什么。” 而他们的国主已经赶到了那座边城,毫不见外的施法入内,没走两步便被一位红衣青年拦下了。青年看着他,明明是艳色无边的一张脸,却冷得像冰山上的雪。他质问:“敌人?” 年轻的国主笑了,说:“孤对这座小城可没半点想法。” 他走近两步,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带着极大的压迫性,沉声道:“孤只是想来采一朵花。” 话音刚落,他往一旁撤步,一柄长刀自空中划过,凌冽的刀光映出他波澜不惊的神情。“哟,这位就是陈易年,陈将军了吧?真是好刀法。” 红衣的花妖转头,一下子便扑进手持长刀的男人怀中,“一年,就是他用法闯进来。” 年轻的国主便看见,那位传言中凶神恶煞的陈将军抬手抚了抚青年的长发,神情温柔的夸赞道:“真厉害。” 青年听了,冲他笑。 年轻的国主看着那抹笑,愣了片刻,又吊儿郎当的上前调笑道:“小花啊,要不你跟孤走吧,你想要什么孤都双手奉上。” “我都不知道你是谁,为什么要跟你走?” 青年蹙眉道:“还有,不要叫我小花。” “好好好,那就……小红!” 年轻的国主顺利的为自己招来一顿打。 打斗途中,两人不约而同地停手往北方望去,坠落的天火映入瞳孔之中。 “这是……神明的手笔?”青年疑惑道。 年轻的国主则神情凝重,拂袖离去的同时只留下一句话:“孤名玄煜,改日再来找你。” 青年歪了歪头,突然勾唇一笑:“真是个奇怪的人。” 陈易年走到他身边,问:“你喜欢他?想和他交朋友?” 青年看向他,“父亲,什么是朋友?” “朋友就是……”陈易年思忖了会儿,说道:“愿意对你好的人。” “所以,要是别人对你不好,你再喜欢也不能和他做朋友,要远离他,知道吗?” 青年眨了眨眼,说:“我记下了。” 秋叶换夏花,几月过去,红衣花妖再次见到了当初那个奇怪的人。 玄煜似笑非笑地走近他,绕着他走了圈,说:“真没想到,你居然会做女儿家学的绣工活。” 青年睨他一眼,说:“一年尚未娶妻,我自然要帮他处理这些琐事。” 玄煜的笑容顿住,然后抿直了嘴角,“你同意他娶妻?” 青年疑惑:“自然,大丈夫娶妻生子不是人之常情吗?” 玄煜眉头隆起,“你不会心中不快?” 青年也蹙眉道:“我为何会心中不快?” 玄煜沉默片刻,说:“孤明白了,都是陈易年那混账东西蒙骗了你。”他眯了眯眼,似有熊熊火焰于深处燃起,“孤去找他算账。” “站住!”青年放下手中的衣物,拦在玄煜面前,“你突然辱骂一年作甚?又为何要与他算账?” 玄煜气道:“他骗你感情,让你帮他守城,为他缝衣,还想要妻儿傍身,这种人,你还要护着他?!” 青年摇头:“一年没有骗我感情,为他做这些,是我心甘情愿。” 玄煜怒极而笑:“好一个心甘情愿!” 他抬头看了眼寻声而至的陈易年,然后振袖离去。 红衣花妖站在原地,望着离人背影的样子有些呆愣。 陈易年:“怎么了?跟朋友吵架了?” 青年下意识的反驳:“我没说他是我朋友。” 陈易年笑道:“你的心思全都写在脸上,与我有什么好遮掩的。” 青年沉默片刻,把刚才两人的对话转述了一遍,然后问道:“父亲,他为什么要生气?” 陈易年捏了捏他的脸,温声道:“因为他喜欢你,却误以为你痴心于我。” 青年眨了眨眼,若有所思。 陈易年道:“下次再见他,便告诉他,是我怕有无数烂桃花缠在你身后,才让你在他人面前唤我名字。他知道了,就不会再因此生气了。” 青年点头:“好。” 但世事难料,他没等来玄煜,反而等来了一场灾祸。
45.终结 不知从何时起,有一则谣言渐渐在城里传开了,说陈易年天生凶煞,乃煞星转世,总有一日会丧失理智杀了全城的人。 红衣花妖本想制止,想解释这只是敌方的一计阴谋,却被陈易年拦住了。“父亲,你为何拦我?” 陈易年苦笑道:“因为你怎么做,都是无用的。” 青年问道:“为何会是无用?他们不知真相,被敌人散播的谣言误导,我去说清楚不就好了。” “这种事,说不清楚。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陈易年叹了口气,道:“人言可畏啊。” 见青年还不明白,陈易年又道:“无论对错,人们都只信自己,而这件事……其实他们早就信了。” “我明白了。”红衣花妖敛下眉眼,也把冷冽的目光一并遮下,“人总会畏惧自己得不到的力量。” 陈易年:“大约如此吧。” 青年:“可这般下去,大战在即,着实对你不利。” 陈易年沉默片刻,而后仰头,去看无边无际的天空,似渴望自由的笼中鸟,又似即将搏击长空的雄鹰。他说:“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 青年问道:“何事?” 陈易年:“无论如何,不要插手。” 青年一愣,而后慢慢簇起眉头,“就算你要死了,我也只能看着你去死?” 陈易年目光温柔地看着他,嘴里却说着现实残忍的话:“人总是要死的。我是人,你是妖,我能够顾你一时,却无法伴你一世。我们,本就会分开,或早或晚而已。” 青年攥紧手,反问:“那就不能选择晚一点再分开吗?有我在,你一定能够长命百岁!” 陈易年转开视线,低声道:“有的时候,不是我不去选择,而是我无法选择。人活于世,最重要的就是坚守底线、保持自我,所以有些路,从一开始就不能去走。” 青年慢慢地松开手,他看着陈易年,整个人在一瞬间出奇的平静。他说:“可你,斩断的是自己的生路。这样也无所谓吗?” 陈易年:“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我希望,我的生死都是有意义的。” “你的生,你的死,你的大义。”青年嗤笑一声,感叹道:“陈易年,你这个人,活得真够无情。” 陈易年愣住,然后急忙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只是认为——” “认为什么?”青年上前一步,陈易年未尽的话语全都被他此刻眼中的暗色所吞没。“认为你我的相逢只是一场意外,认为我们都只是彼此的过客——你从来没有把我当成过家人。我不过是你在路边随手救下的一朵花,你浇了水,把花救活了就可以无牵无挂的离去了。真是……”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居然想跟你学做人?我明明就是一只妖,为什么非要学做人。” 青年转身离去,陈易年想要挽留,却突然发现自己连一个名字都喊不出来。 黄昏落日,边城之上,威名赫赫的将军负手而立。余晖洒在他的身上,渐渐暗淡的光,照不清他此刻的模样。 七日之后,敌军进犯。 因敌方人数众多,陈易年不得不率全城兵力出城抵抗,最终敌方撤退,陈易年惨胜。 他领着所剩不多的残兵归城,高鸣号角,城里无人应答,城门紧闭未开。 三日后,敌军再犯,陈易年和剩余的士兵拼命搏杀,最后,战死沙场。 当时,阳光落下,红得似血一样。陈易年单手握住长刀,插'入地面,支撑起他摇摇欲坠的身躯。 又一柄大刀袭来,可他却已无力动作。 眼睛还没闭上,却猛地睁大。他低喃道:“你终究,还是来了……” 青年一袭红衣,手中未握刀剑,只抬手间盈盈出现的花瓣,看似娇弱,却在眨眼睛便能将一个人彻底割裂。 战场上,敌方还剩万人,坚守边城的却只剩一个即将死去的人,和一只入世不久的妖。 杀。杀。杀。 鲜血将土地染了色,称得上,血流成河。 青年一步步朝陈易年走去,他走得慢,却不是因为受了伤。 将军艰难的抬起头,扯出一个笑:“你来了。谢谢。” 青年注视着他,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目光,像是在探究什么,又像是在感慨什么。“不必言谢,救命之恩,不为过。” 陈易年:“可,这么多,杀孽,于你日后修行,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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