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贯则比较直截了当地问:“立了遗嘱没?你家大业大,可不能马虎。” 后初晦冷笑一声,挑挑眉,道:“这么危险?那我倒要一去为快了。毕竟我弟弟和卢梦龙都在那里!” 裴轻炎欲言又止地伸出手又停在半空。他只是陈晓恬女士养在儿子身边的小仆人,并没有资格为后初晦做任何决定。 土御门光见后初晦下了决心,便对腾蛇说:“你去吧。” 腾蛇化为一道金光游弋在漆黑的隧道里为后人照亮脚下的道路。 大家在进入隧道后突然陷入沉默之中,闷头走了很久都不见尽头。 纪贯则从牛仔裤口袋里摸出手机一看才发现手机没电了。 裴轻炎也摸出手机,发现也电量低自动关机了。“好奇怪,我明明充满电出来的……不会用这么快啊!” 土御门光说:“这里已经不是现世了。如果我们走不出去的,就会被永远困在两个世界之间。” 后初晦看了自己的手机,发现同样停机了。于是他按了一下手上的三问,报时齿条滑动勾起低音音锤的簧片,触发低音音锤敲击音簧报时,几点钟就敲几下,“教堂音簧”饱满、悠扬、洪亮,在漆黑的隧道里回荡着赞美诗般的回声。 等报时结束,后初晦叹了口气,进隧道前他看了手机,根据现在的手表报时来看,他们竟然在隧道里走了近一个小时。 “这是什么鬼地方?”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里就是罗刹神渊。”土御门光指着远处一点微弱的亮光说:“恶鬼之王罗刹天,建造此地之人野心好大!” 纪贯则转了转手里的玉笛,冷笑道:“贪心不足蛇吞象。” 远处的光点越来越亮,也许是在漆黑的隧道里太久了,光线的明亮程度刺眼到令人流泪。除了腾蛇和白泽,其他人都捂了一会眼睛才适应了隧道尽头不正常的强光。 看到了勾陈留下的记号,腾蛇一马当先前去支援。 纪贯则怕土御门光吃亏立刻招呼着白泽跟上去。 落在后面的裴轻炎发出一声低呼:“哥哥!”他一路小跑扶起倒在地上的天狗。 天狗大半个身体浸润在鲜血里。抱着他的裴轻炎也被染上血色。 后初晦走上前看着裴轻炎抱住那个长着翅膀,连却和他一模一样的男人。后初晦咬着牙问道:“裴助理,你怎么从没说过有一个和你长得一样却是个鸟人的哥哥呀?” 裴轻炎脸刷地白了,衬得下巴上沾到的血越发刺眼。 “我、我是普通人。哥哥、哥哥是天狗。我……不是!我不是!” 后初晦冷笑一声:“你们竟然混在我身边这么久!” “不、不是的……”裴轻炎被后初晦鄙夷的目光刺痛了,他小声说:“我、是普通人……” 他怀里的天狗突然抽搐了一下,睁开一双琉璃一般的蓝眼睛,一把拉住后初晦的手腕,鲜血染得他手上的白金表壳和蓝宝石表盖上满是粘稠腥甜的血色,黑色珐琅面盘上的哑光灰色涡卷花纹及阿拉伯藤蔓纹饰被遮挡住了。 时间也被遮挡住了。 “去救救雪见!那只黑鸟发疯了!他要烧了这里。雪见受不了这样的强光。” “雪见?”后初晦轻轻甩开天狗血污的手。“我可不认识什么叫雪见的家伙,凭什么救他?我现在在做慈善吗?” “那孩子……”天狗看着后初晦,一咧嘴鲜血就喷涌而出。“那孩子和后来来的龙子长得一模一样。他……他应该就是你弟弟!” 后初晦瞳孔骤然缩紧。“你再说一遍!” “雪见,就是……后……既望。”天狗艰难地说出几个字。靠在弟弟肩上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裴轻炎抱着十多年未见的孪生哥哥,仰望着后初晦。他脸上的表情既让后初晦觉得可怜,又让他觉得可恶! 后初晦目光从狰狞到嘲讽,垂眼看了地上一模一样,却是一人一妖的双胞胎,冷笑一声,向前一刻纪贯则他们离开的方向追去。 ----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老子《道德经》第四十二章 斑鸠:《圣经》中,所献的祭物中有牛、羊、鸽子和斑鸠。斑鸠还预表耶稣的谦训卑微、苦难和贫穷。 顺便说一下,后初晦的手表原型是百达翡丽黑色珐琅表盘三问表5078G,非常漂亮。
第36章 选择 后初晦对于所谓的阴阳师也好,天师也罢,所持的态度都是“为我所用即可”。在他心目中驱魔除祟不过就是念念经文,举行举行仪式,或者画画十字架,撒洒圣水。诸如此类,与眼前的情景,可谓大相径庭。 土御门光满头汗水站在铺满玉砂利的临崖望台上,口中念念有词。他身边没有惯常出现的式神或神将,连跟守财宝的龙一样的牢牢守着他的纪贯则都不见踪影。唯他一个人,右手举蝙蝠扇,扇子收拢抵在下唇,嘴里不停地念着咒语。左手食中二指竖起,三指相触,直直指向天空。 后初晦顺着土御门光纤长的手指望去,终于明白为何这里亮的如此不正常,且温度高到汗流浃背——空中高悬着两轮太阳。 幻日奇景? 后初晦六七年前在瑞典见过一次幻日。两轮假日围着中间的真太阳,场面十分壮观。 可是,在异界也能有? 他转念一想,正是因为在异界,所以有两只太阳也不奇怪吧!有十只太阳都不奇怪。 终于天空中云层翻滚,绕着土御门光指尖的方向旋转起来。随着云层逐渐变厚变深,土御门光整个人似乎不堪重负,剧烈颤抖。 “清阳为天,浊阴为地,奉请诸神守护!白云遮天雨云蔽日!”他紧紧咬牙,将手一挥,大喝一声:“护!” 这头顶上旋转盘桓的乌云一股脑儿将太阳的光和热遮挡起来。终于不正常的高温开始缓慢下降。 土御门光大口喘着气,抵在唇下的扇子指向后初晦,汗水顺着他苍白的面颊留下来,他对后初晦说:“快去前面的神社,你弟弟后既望和卢梦龙都在那里。把他们带走,剩下的我和纪贯则能对付。” 后初晦看了看土御门光,确定阴阳师并不需要他的帮助。便转向土御门光所指的方位看去,在碧绿山林里,朱红色鸟居格外醒目。 神社就在不远处。 神社里不知供奉的是什么神,如今看起来如龙卷风过境,一片狼藉。手水舍塌了半边屋顶。第二鸟居被某种极端锋利的武器砍断了一角。参道上的狛犬东倒西歪砸在地上。拜殿的注连绳断了一头垂在地上,窗子也破裂了。 后初晦终于在大门被砸坏的本殿里找到了后既望。他设想过千万种与弟弟重逢的情境,却从没设想过场面会如此兵荒马乱、狼狈不堪。 当他看见一个满头银丝的少年,双眼被阳光灼伤,眼白充血,眼眶通红,泪流不止。裸露在外的皮肤亦被太阳晒伤,开裂蜕皮。 后初晦停下脚步,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有种恍如幻境之感。或者说,其实他从内心并不指望真能找到弟弟,他只是想这件悬而未决这么多年的事情快点尘埃落定。 神社本殿是平入八幡造的样式,大大的M型连列两坡顶覆盖着前后两栋建筑。前屋为外阵,后屋为内阵。外阵是神职人员举行祭祀活动的地方,也就是现在后既望躺着的地方。内阵供奉着作为祭祀对象的“神体”。在神体的位置上,一般安放的都是仿照皇家三神器制作的剑、镜、玉,神明就附在上面。 而这个神社供奉的是一个银盆。 卢梦龙见到后初晦来似乎松了口气。他觉得自己是外国人百无禁忌,索性用本殿内阵里供奉的“神体”——一只银盆做容器,接了手水舍的水,撕了自己身上单衣的白绢袖子给后既望湿敷。 即便如此狼狈,后既望还是显得精美又脆弱。 完美,但不像个人类。 卢梦龙虽然与后既望五官如此相似,却是有瑕疵的,下巴有吃辣长的痘,膝盖有打球磕的疤。但他是温暖的,鲜活的,有一个人类该有的样子。 后既望听到动静抬起头,取下敷眼的冷毛巾,轻声问:“是哥哥吗?我暂时看不清。” 后初晦稳了稳心神,迈开步子走过去,蹲在弟弟面前。15年未见,弟弟长大了,在他面前依旧是小小的。他伸出手握住后既望冰凉的手指。后既望的手在他的手心也依旧显小。 “是我,小望。”后初晦伸手轻轻抚摸后既望的满头白发,柔声说:“对不起,哥哥来晚了。” 后既望眨了眨空洞的粉紫色眼睛,他暂时不能视物,后初晦在他面前,他只能勉强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 后初晦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弟弟通红的眼尾,问道:“疼吗?” 后既望循着声音的方向抬头,伸出手摸索着覆上哥哥温暖的大手。他粉紫色的眼睛满含泪光,声音都有些发抖:“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哥哥了……” 后初晦把弟弟抱在怀里,发现这孩子轻得跟没分量一样。 卢梦龙把湿布从后既望手背上取下来,对后初晦说:“后先生,土御门光大人暂时遮蔽了烈日,但是他并不能坚持多久,你赶紧带后既望离开这里。他这样真会被太阳晒死。” 后初晦听出了卢梦龙的言外之意。“那你呢?” 卢梦龙笑了笑说:“我不能抛下林凤黯自己逃走。” 后初晦说:“你留下又能做什么?把这些留给阴阳师干,我可是付了一大笔钱让他们做事的。” 卢梦龙站起来,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我不走,换做是他也不会丢下我一个人逃走。后既望留在异世太危险。你必须立刻带走他。” 后初晦劝了半天,无奈卢梦龙心意已决,死活不走。他只得接过卢梦龙递来的一件华丽的外衣盖在后既望脑袋上遮蔽日光照射,然后抱起他往外走。 后既望揽着哥哥的脖子,从衣服里露出小半张脸,对卢梦龙扬起嘴角。 计划通! 卢梦龙冲这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笑了笑,转身穿上后既望之前穿的那件直衣,紧张的心情稍微平复。他从本殿被打烂的半堵墙那边直接走向后山,那里隐约传来打斗之声。 白泽大人靠你的障眼法了。卢梦龙握着胸前的玉佩,默念:使汝失心,从此迷惑。 奔跑中,卢梦龙的黑头发瞬间变长变白,虹膜的颜色也从琥珀色转变成粉紫色。浑身上下除了身形比后既望高大壮实了一圈,乍一看就是后既望本人。 他要做的很简单,拖住山神大人直到后初晦把弟弟带出罗刹神渊。如此一来,山神大人给后既望护身的心丹就被带离神渊到了现世,一旦心丹脱离神渊结界,山神力量就会大打折扣。 而纪贯则就能趁此机会杀了山神。 这个不完整的计划制定在半小时前,当时后初晦还在质问裴助理,他们几个就窝在神社拜殿紧急讨论方案。白泽一脸苦恼地说他们客场作战诸多不便。纪贯则不能使出全力,他也不能在别人的地盘大开杀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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