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山与旁的山不同的是,此山上被人为开凿出无数密密麻麻数不清的山洞。洞间烟火袅袅,每个山洞之间有石块、木板和藤蔓做成的阶梯。有稚童在山洞间上下翻腾着打闹,引得母亲们担忧害怕,追在后面大声训斥。 这山,竟是他们住的地方。 “此山名为万窟山,方才你们过来的山,叫做飞来山。不知何处来,不知因何来,一夜之间,拔地而起。只因…”温时务侧头看向翎均,“只因当年万窟山再无洞穴可凿,有不少村民无处可去,便商议着要去京城告御状,告得,便是那花族…” 温时务说着,忽然猛咳了几声,吐出几口血。 翎均意识到不对,上前在他喉间一探,果然… “止言咒。” 一道青光闪过,止言咒解,温时务缓了半晌喘过气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喉结:“仙界的止言咒,困了我这么多年的止言咒,总算是解了。” “这咒是…” “翎均殿下,不必我说,您心里也已有答案了吧。”温时务紧盯着面色苍白的翎均,字字珠玑,“花族当年遭天庭贬谪,无处可去,便占了我们的城池,把我们赶到这山洞之间。” “当初飞来峰一夜间拔地而起,还有无知村民说是上天开眼,当真是上天开眼吗?他花言回这些年在凡间多番经营好名声,连这洞穴间都有不少他的拥趸。我告诫他们不要忘记是怎么被赶到此处的,他们却说,那都是花族祖辈造的孽,是他祖父做的,言回公子定不知晓。” “呵!”温时务冷笑一声,逼近翎均,“翎均殿下,不若今日由你这个言回公子的挚友告诉我,他究竟知不知晓。”
第15章 无由十五 从山中出来,翎均显得分外心不在焉。 他甚至没听见身边人在叫他,直到手腕被抓住,槲栎看着他,很是认真地唤了一句:“翎均。” 这似乎是槲栎第一次喊他的名字,翎均倏然回神,槲栎正神色严正地看着他,眉目间暗藏担忧。 “鬼相...”翎均有些无力地笑了笑,“我没事,就是脑子有些乱,需要理一理。” 他说着,缓步往前走去。 槲栎松开他的手,同他一起并肩向前,听他说起从前的事。 翎均与花言回自小熟识,二人喜好相似,性情也相近,常聚在一处,几乎无话不谈。 当年花族攻上南天门时,翎均因破天失败重伤昏迷未醒。待其伤好回天,事情已尘埃落定。 花言回祖父被杀,花族被贬,宴齐、煜月、雪出云三人都在战场上同花言回割袍断义。 说到这,翎均轻叹一声,胸口有些闷:“我一直以为我是了解言回的,他不是贪恋权柄之人。” “因当时未曾亲历此事,我无法相信言回也支持花族叛上,只能猜测南天门之变是他无法抗衡父辈的决定,又不能弃族而去,两难之下的无奈之举。” “我很想同他见一面,故而下凡来找他。幸而,他所说同我想的无异。他那时被剥了仙骨,只剩半级神格,整个人很是颓废,情绪极度不稳,见到我后才好些。” “之后这些年,他重新带领花族在人界发展,又恢复了往日神采,我很是为他高兴。这次宴会,我也是力排众议来参加。我知道我不该来,但...但我还是来了。” 说完,翎均有些忐忑地抬头看了槲栎一眼:“鬼相,你作为局外之人,如此听来,会否觉得我过于天真愚蠢?花族犯上作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我却因花言回的三言两语就相信他这个花族少主未曾参与其中。” “我知道很多人都会这么想,但我就是无法转圜。与其说是信他,不如说是信我自己。我与他相识几百年,如果连他的话我都不信,这世上,我又该信谁。” “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么想的,可今天看到那座山,看到那些困苦的村民,我忽然觉得,我是不是错了。” “言回的父亲神格有损,心智如同稚儿,花族事务都是由言回全权打理,他不可能不知此事。而我认识的花言回,绝不会做这种损人利己的事情。可事实,就这么赤.裸.裸地在我眼前发生了。” 翎均捏了捏眉心,显得很是困扰。 茫然...痛苦... 槲栎已经很多年没有在翎均脸上见到这样的表情,他曾在心中发誓要护小雀周全,不让他受一点伤。可不曾想除却明枪暗箭,还会有这种杀人于无形的软刀子。 为什么会这样... 花言回会让小雀感到痛苦,是否说明他们之间有情,这是什么情? 他想保护小雀,想让他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不再承受痛苦,这又是什么情? 槲栎不懂,他分不清,他只知道,他此刻很想杀了这个叫花言回的人,因为他让小雀痛苦,因为他... 让小雀在乎。 他好嫉妒。 “我不知道。”槲栎看着翎均,声音有点闷,眼神却带着一丝疯狂,紧盯着翎均白皙的脖颈。 好想让小雀只属于他一人,只看他一人。 翎均闻言失笑,情绪平复几分。其实他平时不会对旁人说这么多,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他长舒一口气,想要让自己平静下来,好好想想之后该怎么办。 槲栎又在此时继续道:“可...不管旁人如何想,如何做,我,不会觉得你天真...更不会觉得你愚蠢。我,支持你,不管是什么。” 不对事,不辩理,没有理由,只…对你。 有些人,生来就该被偏爱的。纵然不能独自占有,槲栎也想让翎均迷茫的时候也觉得身有依仗,而非孤立无援。 翎均讶然抬眸,从槲栎那双眼睛里,他看不到任何的动摇。 他选择与花言回维持旧交这件事,所有人都持反对态度,连向来把他说的话奉为圭臬的凤栖,也曾扭捏地表示不满。 翎均理解他们的想法,也知友人与弟弟是担心他的安危。 翎均向来珍视每一份情谊,今次之事,把花言回换成其他人里的任何一个,他还是会那么做。 受到的质疑多了,翎均也会希望有人会不分析利弊,不考虑前因后果,只因是他的决定而支持他。但也只是想想,真有那样的人来了,他只怕又要怀疑其是阿谀奉承,别有图谋。 而现在,面对槲栎毫不犹疑的承诺,翎均的心里却除了感动再无其他。 他此刻的心态,真是像极了那种只听得进吹捧顺言的昏君。若真如此说…那他身前的鬼相,岂不是要变成妖妃了... 翎均没忍住低头笑了出来,见他开怀,鬼相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翎均手抵着下巴,面上笑容难藏。 他正要再说些什么,忽被一声呼喊打断:“殿下!” “殿下您去了哪里,可叫我好找。” 来人正是芳蔼,翎均谦和笑笑,道:“只是随意转转,怎么了,找我何事?” 芳蔼喘了口气,脸上浮现出笑容,道:“言回公子回来了,派我来接殿下,殿下快随我前去吧!” 芳蔼说着便急匆匆地要带路,自顾自往前走了两步,却见翎均未曾跟上来:“殿下?” “哦…来了。“翎均想了想,道,”我与鬼相大人同去,刚好介绍给言回认识。” “这…”芳蔼面色有些为难,“不瞒殿下,公子知道您此番有人相伴,特意叮嘱我只带您一人前去。” “殿下不要多想,”见翎均面色有异,芳蔼解释道,“公子只是许久未同殿下见面了,想先与殿下单独叙旧,之后定还有机会将鬼相大人介绍给公子认识的。” 翎均看向槲栎,一时有些犹疑:“那…鬼相,你先在落云台等我。” 看出鬼相眼中的抗拒,翎均轻笑着摇了摇头。不会有事,就算言回真的做错事,也总没有混账到要对他下手的地步。退一万步说,言回也没有那个能力对他下手。 “我先去了,不必担忧。”翎均留下此句,便跟着芳蔼离开。 槲栎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神色晦暗不明。 他此次前来幽月城,是因为前段日子感受到这里无端泄露了些许魔气。 他本无心管旁人的闲事,却在几日后听到小雀要来此处赴宴的消息。 槲栎当夜就来了幽月城,把城里城外悉数探查了一遍,连块地砖都没放过,却并未察觉到异样。 他觉着奇怪,便一直在此蹲守。从翎均进城后就默默跟随,本想在暗处保护他,可看到他险些被人推倒时,又没忍住冒了出来。 看现下的情景,他猜测那魔气恐与花言回有关。 槲栎的眼神渐渐冷下来,片刻后,一道黑雾飘过,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 “殿下,就是这了。” 镀金的殿门打开,长风拂面,带着莲花的清香。 翎均抬眼向殿内望去,入目是大朵大朵盛放的莲花飘于碧绿水面上。殿门前有一道青石板铺成的水上小路通往殿中,每隔几步便悬挂着一面绿色青纱,被风吹着徐徐摇曳。 翎均向芳蔼颔首,随即踏步入内。他注意到脚下每块青石板的四角都镶嵌着上好的宝珠玉石,殿中其他地方也放置了诸多华贵摆设,繁复多样,让人目不暇接。 看着这比天宫还要奢靡几分的内殿,他不禁又想起方才所见的万窟山,心里猛地一沉。 复又走了几步,才终于得见如今名声在外,拥趸众多的言回公子。 他坐在高台之上,身穿一袭青色薄纱,下半身浸泡在水里,正赤着脚拨弄着水中的莲花。他发丝未束,乌黑长发披散在身后,被水打湿了几分,显出些许潮意。 花言回相貌不凡,亲眼得见,更是要比画报上俊美三分。他皮肤是近乎病态的苍白,堪称冰肌玉骨。左边眼尾的一颗红痣点缀在那张姣好的脸上,着眼便动人心魂。 他身前放着一木桌,本在兀自斟茶,抬眼看到翎均已至,一双潋滟水眸满是惊喜:“翎均!” 他招了招手,又速速往对面的杯子里斟茶:“快来。可让我好等,茶都温了几遍了。” 翎均压下纷乱思绪,缓步踏上高台在他对面坐下:“是我来迟了。” “来迟,当罚。”花言回抬手敲了敲他额头,翎均身子一顿,到底没躲开。 “快些喝了,这可是用我的真身花瓣泡的,我对你可好?忍着疼硬生生摘下来的。”花言回歪着头,眨着眼向翎均邀功。 翎均垂眸看向杯中茶,暗自用神识一扫,未曾察觉异样,便端起喝了。 花言回脸上的笑僵了一瞬,又很快恢复。 翎均饮毕,放下杯子看了看这高台,也是一样的奢靡华贵。 他敛眸,复看向花言回:“近些年父皇隐居不出,我接手的事务愈来愈多,与你多是书信来往,倒是很久没来过你的住处了。” “是啊。”花言回抬手给他添茶,“你可很久没有来看我了,久到,我都觉得你要忘记我了。怎么样,这幽月城被我打理的还不错吧?落云台,你可看了?”
54 首页 上一页 11 12 13 14 15 1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