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之中,不久前见过的一幕幕不断掠过脑海:全副武装的警察、咄咄逼人的总统、“藤蔓变人”的真相、二十年前的惨剧…… 一系列或真实或虚幻的场景交织在一起,构成一个令人恐惧的噩梦。梦中的叶辉皱紧了双眉,如溺水的人一般无助地挣扎着。 很快,乱动着的双手被另一双大手牢牢握住,颤抖着的身体也被身边另一个人温热的躯体紧紧贴上。熟悉的气息萦绕在周围,悄然安抚着他紧绷着的神经。 “别怕,”安慰般的低喃声传入耳膜,“老公在,什么都不用怕。” 那声音仿佛具有一股魔力,竟奇迹般地驱散了梦境中的种种恐怖景象。呼吸逐渐平稳,全身都充盈着柔和的暖意,熟睡着的人梦呓了几句,便本能性地钻进了身边人温暖的怀抱中。 一夜再无噩梦。 第二天醒来时,叶辉就这样躺在最喜欢的床上,和最喜欢人肌肤相贴,心里产生了一种自己好像仍在梦里的错觉。 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抚上枕边人的脸颊,入了迷似的凝视着那张颇具古典美感的面庞。指尖划过脸上近乎完美的曲线,落到细长且疏密有致的睫毛上,轻轻拨弄了一下。 眼睑微颤,下一秒,深潭般的墨绿色瞳孔就直直地望进了他的心底。叶辉“嗖”地缩回手指,像是干坏事被抓包了一样,眨着眼睛慌张地看着艾尔斯。 艾尔斯却狡黠一笑,阖上双眸,用手指点了点唇瓣,好似在说:亲一下,亲一下就不和你计较。 叶辉脸颊泛红,咬着舌头纠结了好久,才慢吞吞地凑上去,蜻蜓点水般地吻了一下艾尔斯的嘴唇。但当他欲离开时,对方却突然按住他的脑袋,霸道地加深了这个早安吻。 “早上好,宝贝。”闪着光的绿眸如上好的翡翠。 “早上好。”嘴上说着打招呼的话,脸却转到了别处。叶辉翻身背对着艾尔斯,拽来被子盖过头顶,害羞似的躲进被窝里。 之前对于接吻这种事,他最初感觉羞耻,后来艾尔斯向他提出“交易”,他便例行公事般地向那株植物提供液体,之后的性交亦是如此。 但现在交易已经终止,艾尔斯也并不是真正的植物,或许根本不需要“营养液”。那么,他又为何要继续和艾尔斯亲吻? 他不知道,也想不出答案,只觉得与艾尔斯身体相拥、唇瓣相贴时,身心都如同浸在了一片温暖的海洋之中,既舒适又放松,仿佛灵魂都得到了安抚。 渴望拥抱、期待接吻、想要亲热——叶辉曾在书里读到过这种感情,书中还写着:这就是“喜欢”。 他怔住了,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我……喜欢艾尔斯? 床铺微微摇晃,身后的位置一空,床上只剩下叶辉一个人。他呆呆地盯着被子上的刺绣花纹,任由纷乱的思绪在脑中交错。 洗手间内传来洗漱的声音,几分钟后,厨房里又“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又过了一小会,“滋滋”的煎炸声伴随着食物的香气飘散至整个房间,将叶辉那饿瘪了的肚子勾得“咕咕”叫。 吃饭的本能促使叶辉从床上爬起来,肌肉记忆又带他走进洗手间。穿好衣服并简单洗漱后,叶辉一如既往地坐到餐桌前,夹起盘子里的培根煎蛋,端起热牛奶,开始享受艾尔斯为他做的早餐。 由于资金限制,今日的食材远不如从前,但艾尔斯还是发挥了精湛的厨艺,将最为普通的食材做成了最好吃的菜。 叶辉用筷子戳了戳圆润的蛋黄,看着橙黄的蛋液缓缓流出,再夹起整个煎蛋,连同微焦的培根一起送进嘴里,边嚼边想: 艾尔斯……也喜欢我吗? 毫无疑问,是的,谁会给一个不喜欢的人做饭? 那么,艾尔斯为什么会喜欢我? 叶辉陷入疑惑,嚼东西的速度也慢了下来。两周前,他与艾尔斯素不相识,艾尔斯却第一次见面就吻了他,第二次见面就要和他结婚。 很明显,艾尔斯对此早有预谋,但为什么对象偏偏是他? 答案不难猜:因为他是“地球意识”诞下的孩子,按人类的话来说,他的身上流着一半与艾尔斯相似的血。 也就是说,他有一半是艾尔斯的同类,同类之间相互喜欢,是理所当然的。 但这样问题就来了:他应该也拥有“地球意识”——至少拥有一半。然而不论怎么看,他都只是一个普通人类。 叶辉想起总统说过的话:“莉莉将她残留的力量封存在吊坠里,却没有直接赐予你。” 所以,只要激发吊坠里母亲留下的力量,他就可以成为“地球意识”,成为艾尔斯的同类? 叶辉把剩余的培根煎蛋和牛奶一并塞进嘴里,囫囵吞下,而后急匆匆地跑到玄关,打开门前的柜子翻找着那个雕着百合花的吊坠,却怎么也找不到。 昨晚的情景闪过脑海,他全身一僵,如坠冰窟。 吊坠在那时被总统夺去,现在已经不在他的手上。
第36章 大风刮来的老公 回想起总统临走时的那个眼神,叶辉更加确信了这一点。现在的问题是,他该怎么办? 冷静。他深呼吸着,强迫自己冷静思考。先找出吊坠的具体位置,然后再制定计划,寻回吊坠。 “怎么了,宝贝?”艾尔斯向叶辉走来,关切地问道,“在找东西?” “嗯,”叶辉眉头紧皱,“吊坠不见了。” “你一直戴着的那个?”艾尔斯笑了笑,柔声安慰,“没事,老公陪你去买个新的。” 叶辉摇摇头: “那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里面封存着她残留的力量,我必须拿回来。” 他稍稍抬眼,望向艾尔斯,眼中流露出请求与期许。 半晌,艾尔斯轻声叹气,似是再也承受不住他这样的注视,作了一个表示“安静”的手势,闭上双眼。 承载地球意识的个体,可以与地球及其他同类共享记忆与视野。看来,艾尔斯正在通过其他“地球意识”的视野寻找吊坠。 大约半小时后,艾尔斯睁开双眼,若有所思道: “南大西洋上空,位置约为东经20度,南纬34度,高度约6千米,速度约每小时800千米。” “那是在……”叶辉瞪大了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在飞行器上。”艾尔斯接道,“总统专用武装直升机,是战前的军事产物,也是当前世界上仅有的一架长途直升机,理论上可以降落在地球上的任何地方。” 叶辉低下了头,心里感到挫败。总统若是像普通人一样乘坐车辆和轮船,现在应该还未能离开南极大陆,那样他就还有机会。但她已经坐上直升机,那么单凭叶辉,怎样都无从追赶。 他挠着脑袋,偷偷瞄着艾尔斯,轻轻地叫了一声: “艾尔斯……老公……” 艾尔斯弯起了唇角,周身的气息都变得暖洋洋的,明显被这声“老公”叫得心花怒放: “宝贝叫我有什么事?” “你能不能,”叶辉咽了咽口水,眼巴巴地望着艾尔斯,“能不能传送过去帮我取回来?” 那一瞬间,艾尔斯的嘴角明显抽搐了一下。但他依旧认真整理了一下语言,严肃地回答: “不能,我虽然能变换形态,但终究还是实际存在的物体,无法‘传送’。” 叶辉想了想,觉得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又问道: “不能传送,那你是怎么来南极的?” “通过两个月前的那场南美飓风。”艾尔斯耐心地解释,“风暴是我在地表和低空移动的主要方式,而巨型植物大多柔韧且轻盈,尤其是藤蔓。我将自己变为藤蔓,就是为了方便搭乘强劲而快速的风暴。” 原来艾尔斯真的是被飓风卷到这里的南美植物。没想到,费舍尔教授随口编的对外说辞竟误打误撞地道出了一部分事实。 “可以带我一起飞到大西洋吗?” “不可以。”艾尔斯想都没想,就拒绝道,“首先,你目前还只是一个普通人类,身体很脆弱,暴风雨会把你撕成碎片。其次,就算我单独去,现在也很难找到合适的风暴行进路线。” 叶辉有些泄气,低下头陷入沉思。还有什么办法能夺回吊坠?他不能传送,也追不上直升机。目前看来,能接触到吊坠的唯一方法,就是在总统将它带下直升机,存放到某处后,他再亲自前往那个地方取回。 于是他又问: “直升机的目的地,可以推测吗?” “不出意外,应该是世界联合政府总部,”艾尔斯边思考边道,“位于大西洋西岸,北美聚居地东部,也是原‘联合国’总部所在地。” 北美? 叶辉回忆起自己脑中为数不多的地理知识,很快就意识到,从南极到北美,足足有半个地球的距离。 “太远了,宝贝,”艾尔斯温言劝慰,“别去,也没必要去。” “可是,我母亲的力量……” 艾尔斯神情微变,墨绿的瞳孔中染上一抹谁都看不清的暗色: “那股力量自封存起,就会逐年衰减,因为力量的源头——也就是你的母亲,已经湮灭。据估算,大约再有一年,力量就会完全消失,吊坠也会变为一个普通的饰品。” 叶辉心里一沉,话音更加急切: “那我必须赶快拿回它。” 说罢,他便披上外套,带上随身物品,快步走到门前,抬手准备开门。然而这时,一只手覆在了他的手掌上,力量不大不小,恰巧让他无法轻易挣脱。 “宝贝,”不知不觉中,艾尔斯已然走上前来,挡在叶辉和门之间,“你不需要依赖那份力量,我也可以保护好你。” “艾尔斯,那个吊坠……是我母亲唯一的遗物。”叶辉用自己的另一只手握住艾尔斯的手,尝试将其挪开,“她去世时我才七岁,现在我已经连她的样貌都快记不清了。” 叶辉的眼眶略微湿润,嗓音也变得干涩: “但我仍时常想起与她相处时的画面:她会给我读童话故事、陪我温习功课、带我在基地里‘探险’……每到这时,‘她已不在世’这个事实总会令我加倍痛苦,只有那个小小的吊坠,能给我带来些许慰藉。” 他擦干眼角,直视着艾尔斯,语气郑重且诚恳: “对我来说,那是我最重要的一位亲人留给我的——最重要的物品,和‘力量’或‘保护’都无关。所以,抱歉,艾尔斯,抱歉……即使你反对,我也会坚持夺回它,无论路途有多远,旅程有多么艰辛。” 更何况,吊坠还是他与“地球意识”唯一的联系。他不想失去这段联系,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过完一生,更不想在几十年后就与艾尔斯天人永隔。 也许是被他坚决的话语所打动,艾尔斯放松了压制的力道。两人的目光最后一次交汇,然后艾尔斯便冷着脸转过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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