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摇头,混浊的双眼似在追忆什么:“若非亲眼所见,我也不会相信,当年仙魔大战之前,谢长生的确飞升过。” “那日我刚从皇城里降伏了一只小妖,却在夜深无人之时,仰头望见那位剑尊脚踏月色走上天梯,好似那不是一场飞升,而是天地间万千神明都在迎接他。” “可就在下一瞬间,无念海发生暴动,魔族毁掉了海底封印,黑洞肆虐人间,整片大陆都为之颤动,于是我看见,谢长生在即将踏上最后一层天阶时,回了头。” 苦心修炼数百年,世间有几人能抵抗住飞升成仙的诱惑?老道士不过一介俗人,常常为了几两碎银坑骗富人,自然对此嗤之以鼻,可那日却是他亲眼所见,有人拒不成仙,竟为凡人留守人间。 那一战,七天七夜之后头顶黑云方才消散,或许是心中被那一幕竟无雷劫的飞升震撼,他鬼使神差跋山涉水往无念海而去,终于在最后一日赶到。 他实在好奇,放弃飞升为代价的英雄,最后是怎样结局。 在路上时,他便听闻谢长生以身祭剑,与魔尊葬生与无念海。 可一个已然可以成仙之人,又怎么会与俗人同归于尽? 老道士不信,驶一叶小舟,穿过无念海时,他看见无数似在寻找剑尊踪迹的仙门弟子,他看着他们将无念海围了起来,心里却不禁狐疑,这到底是在找人,还是抓人? 好在他不过是个略通术法的凡人,无人将他放在眼中,也无人知晓,他真的在岸边看见了浑身浴血,撑着长剑坐在礁石上的剑尊大人。 剑尊本是微阖眼皮,察觉他的目光,缓缓睁开了眼,冲他笑了笑,“这位老伯,可否请你帮个忙?” 老道士万分讶异,他从未想过,魔界恨之入骨修真界敬仰却又忌惮的剑尊,会是一位笑起来灿若朝阳的少年郎。 他嘀咕道:“外面那么多仙门弟子都在寻剑尊,什么忙还需贫道一个凡人代劳?” 剑尊只是认真道:“我不会让你平白跑这一趟,我会付报酬的。” 仙人的报酬,老道士转了转眼珠,的确心动了。 “剑尊您说,除却杀人放火,贫道都能做。” 剑尊将手中剑递到他面前,“劳烦你将此剑,在一月以后送到沧澜山,无需送给谁,插入山腰处的剑碑旁便可。” 老道士:“就这样?” 剑尊点头:“就这样。” “可是这样简单的事,剑尊完全可以自己做。” 剑尊却道:“我做不到。” 老道士一愣,这才看到剑尊胸口还插着一把魔刀。不怪他此刻才看见,实在是剑尊风姿绰约惊才绝艳,的确乱人心神。 “至于报酬……”剑尊想了想,将最后一口仙气送入他灵台,“愿你此后无病无灾,长岁无忧。” 至此百年,他一介凡人却得以长生不死,虽穷困潦倒,却无病无灾。 剑尊渡完仙气,踉跄着起身,竟朝无念海走去。 老道士难得良心一痛,想要阻拦,却听剑尊说,劫难尚未结束,他要去无念海海底,以仙躯填补阵眼。 这一日剑尊永坠海底,天道震怒,降下千道天雷,无念海百年冰封,不见阳光。 至剑尊死后,修真界再无修士飞升,因为那最后一阶天梯,只为谢长生而留。 前程往事说完,殿中死一般的寂静。 再座皆是天之骄子,那些往事先辈在年少时也曾与他们讲过,只是前因后果却并不相同。
第129章 因为那是天道的惩罚,害死谢长生的惩罚 谢梧记着自己并未一觉又睡了半年之久,但推开房门,却发觉往日蹲守在庭院各处的仙门弟子都没了踪影。 难道玄蝉那家伙终于良心发现,不管他了? 不待多想,李楠兴高采烈的声音就从庭院门口传来,“大师兄!” 谢梧挑眉:“从正门进来的?” 李楠点头,颇有一种偷情修成正果的骄傲,“嗯嗯,昨夜溜出来时被玄少主抓住了,他让我以后都走正门。” “师兄,我想开了,今天可以继续教我练剑吗?”李楠眼巴巴地瞅着他。 “好不容易这几个家伙肯让我活动筋骨,咱们也别偷偷摸摸了。”谢梧摩拳擦掌,已然心痒难耐,“把莫子业他们都叫去练武场,让我看看你们这半年来的长进。” 李楠有些不乐意,独乐变成众乐,不能独占师兄,好难过。 还不如偷偷摸摸呢! 谢梧抬腿就踹在他屁股上,“快去。” “大师兄你好凶!” 李楠说完,捂着屁股跑了。 谢梧失笑,在后面高声道:“男子汉大丈夫,皮糙肉厚踹一脚怎么了?我看你们这群兔崽子就是欠磨炼!” 一连被师弟们缠了几日,谢梧缓过神,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不论是刚到灵越谷的宋九卿还是秋月白等人,这几日都像是人间蒸发一样。 就连一日不落给他把脉的玄蝉都忙得不见踪影。 以前他也没见这些人如此忙碌。 不对劲。 天色渐晚,谢梧告别了被他按在地上揉搓的弟子们,打算去玄蝉院里一探究竟,却在半路看见一个令人意外的身影。 老者仍旧穿着那袭长山门掌门独有的法袍,脊背微微弯着,满头白发如枯槁,正坐在一棵榕树下看蚂蚁上树。 谢梧此前并未见过他,因为玄蝉担忧白虞时而疯癫误伤他。 这是半年后他第一次再见白掌门,却从对方身上再也感受不到半分掌门该有的气势。 思虑再三,他还是走了过去。 他有很多疑问不得其解。 谢梧并未刻意收敛脚步声,白虞扭头看来,眸色清明,并无半分癫狂之态。 “他们竟舍得让你一人出来。” 谢梧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瓷器,若是连独自出门的权利都没有,和废物有什么区别?” 说着,他又露出一个毫无诚意的假笑,“当然,我不是说您。” 白虞没生气,却也不似曾经那般总是笑脸迎人,只是淡淡道:“你想知道什么?” 无事不登三宝殿,更何况谢梧与他本就不是什么和善的关系。 “下山之前,我曾听师父说,白掌门天赋极高,虽是符修,却有不俗练剑天赋,本可从附属门派进入沧澜剑宗拜为内门弟子。”谢梧道,“可你却毅然脱离门派,自立长山门,并借浮世镜之能,引诱世人放弃修炼以直播长生。” “那时仙门百家尚且未曾妖魔的伤痛里脱身,若没有浮世镜,凭借你的天赋勤加修炼,地位实力未必会不如今日,可你却放弃了自己的天赋,毅然选择用浮世镜赌一把。” “是什么迫使你对修炼不抱任何希望?” 在当时的情景下,只要白虞不告诉世人直播可长生,修炼仍旧是唯一可长生的路,可他却选了截然相反的一条路。 白虞沉默良久,眼睛与他对视,却又像透过他看到了更久远的记忆。 “你知道为何五百年来再无人飞升么?” 谢梧一怔:“为何?” 白虞蓦地笑了笑,“因为这是天道的惩罚。” “当时的仙门百家百般忌惮谢长生,只要谢长生在一日,他们就永无出头之日,他们以为只要把谢长生逼到绝路,逼迫他舍生取义,就能夺走他身上半分机缘!” 白虞扫过他惊愕的神情,“谁知谢长生宁愿将机缘渡给一个凡人,宁愿堕入无念海,也不留给他们,虽然谢长生或许只是为了镇压封印,但仙门百家就是如此揣测,你又能如何?” 说到此处,白虞淡然的神情逐渐褪去,染上癫狂,“若是我不知道真相便罢了,偏偏让我捡到了浮世镜!偏偏让我从浮世镜里得知了一切!前一日夜里我还在为自己的天赋沾沾自喜,后一日浮世镜便告知我,我此生都不能飞升了!” “不能飞升,那我要这天赋有什么用?!难道我还要放着安全的长生法子不用,去遭受一次又一次的雷劫,去听旁人夸我天赋卓绝却与飞升无缘吗!” 白虞站起身,恨声道:“我又不曾害死谢长生,天道为什么不直接劈死那些人,为什么要斩断我的飞升之路?为什么谢长生死了还要挡别人的路?你说啊!为什么?!谢长生,为什么你要挡我的路!” 说着便要朝前攥住他的双臂。 谢梧侧身躲开,左手拔出腰间木剑,一剑将人挑飞。 “什么叫做你没害他?这修真界难道是他一个人的吗?如果你在那凡人之前寻到他,救回他,那口机缘不就是你的吗?”谢梧忍着心头莫名的痛,万分恼火,心绪难平,“你怎么可以怪他!他都死了,为了你们死了!” 然而白虞已经失去理智,沉浸在自己的执念里,又从地上爬起来朝他冲过来,谢梧正欲一脚把人踹开,却有人先他一步将人炸飞。 谢梧鼻尖还能闻到符箓爆炸的气息。 垂眸可见,白虞被符箓炸毁了双手,正面目狰狞地惨叫。 “没事吧?”司徒瑶走过来,想要查看谢梧的手,却被他躲开。 伸出的手落了空,司徒瑶垂眼敛住落寞神色,自始至终并未给白虞任何一个眼神,只是轻叹:“每回见你都是在为别人出头,什么时候也为自己出气一回?” 谢梧没有迁怒他人的习惯,纵使对白虞百般憎恶,面对司徒瑶,也不会让方才剑拔弩张的气势波及到她。 他重新将木剑挂回腰间,挑眉摊手,又恢复了嬉笑神色,“你不是已经为我出气了?” 司徒瑶不自在地侧过头,耳尖微红,“你真是……” 话未说话,忽而又被谢梧打断。 少年状若随意开口:“你这是刚从外面回来?为何我从你身上感受到了无念海的气息?”
第130章 谢梧,你信人有前世今生么? “嗯。”司徒瑶眸光微闪,“宗门里派我去无念海办了点事。” 谢梧点头,又问:“你知道玄蝉他们去哪了么?” 司徒瑶疑惑道:“他们出去了么?这我的确不太清楚,不过这半年来好歹都已是元婴期的修士,没了直播,总得给自己找点提升修为的事做,或许他们只是去秘境历练了。” 谢梧觉得也是。 大家都是修士,外出历练什么的,本该是习以为常。 “到喝药的时辰了,我先走一步。”谢梧转身要走,又被司徒瑶叫住。 “谢梧。” 谢梧停下脚步,扭头看她,“怎么了?” 司徒瑶:“谢梧,你相信人有前世今生么?” “凡人有前世今生我是信的。”谢梧托腮沉思,“只是修仙本是逆天而为,修仙者就未必了,若修仙还能有前世,那得积累多少功德才能让天道都不忍啊?司徒前辈这样问,可是在无念海见到了谁的前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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