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蓦地里窜出一只肥猫,四爪连蹬带挠,闹得一众兵丁人仰马翻,这一招替叶重阳抢得一线生机,哪怕逾半刻便要不灵,他连忙趁势跃下云头。只一瞬便影踪全无。 忽的四周止住兵戈,山呼起“陛下”二字来。 众人往上看去,原来昔日太子——今日新君——琼旲被簇拥在五彩祥云之上,正昂然看着这处。“南水济,你精元尽毁,已是一副残躯,辄敢无礼!” 四散的昆吾军霎时间聚在一起,将南、木二人护在中心,他们的外围又是重重叠叠、蓄势待发的天兵。 “好,好,好”琼旲抚掌,“言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原来是本君养兵千日,让你南水济用兵一时。” 一旁伯阳子道:“陛下勿恼,昆吾军誓死效忠陛下,只有这几个叛贼,即刻便料理了。” 话音才落,那一众昆吾军便一齐痛苦大叫,同时身体爆裂开来,四处飞散,顷刻便化为齑粉。其惨烈程度令包围在外圈的天兵都无不惊悚。 木惜迟虽目不能视,却也知道大势去矣,一些话此刻不说,怕再也没有机会。 “师父……” 这两字甫一出口,但觉喉头艰涩,眼泪滚滚而下。 “师父,久别了……” 但觉一只手被慢慢牵起,对面那人似乎踌躇不定,进一步,却要退半步。木惜迟坚定地反握住他手。才要再说话。对方却如颓山倾倒,撞在他怀里。 “师父!!”木惜迟惊声呼叫。 琼旲冷笑一声道:“他精元尽毁,日日拿丹药续命。这时辰早就撑持不住。” 木惜迟又惊又痛,大叫:“什么药,快拿来!” 伯阳子喝道:“来人,还不快将南水济师徒拿下!”
第196章 木惜迟死死抱着南壑殊,一众天兵围上来,为首的那个已将一只手按在木惜迟肩上,却忽觉后背被个利器刺穿,身子轻了一轻,整个人悬在半空。却是被龙爪抓起,在空中游了一圈,又被重重掼在地上。 一时间黑云滚滚,龙吟阵阵。琼旲向那半空的青龙道:“端静,你臣服本君,便仍享尊荣,六界之中,你仍是天族公主,如若不然……” 话未说完,青龙忽然俯冲向下,只冲琼旲面门。尖利的龙爪本要将琼旲捉住,却被后者一闪,只在脸颊上刮出一道血口。 伯阳子抽出随从的宝剑,一剑刺去,捅在青龙腹部,青龙疾啸,那剑便一路划到龙尾。 青龙在半空游弋半圈,将包围南、木二人的天兵冲撞得人仰马翻,终是撑持不住,摔倒在地,现出人身。端静挣扎着起身,却忍不住呕出一大滩鲜血。 她面朝木惜迟低声道:“快去钟粹殿,眼下只得那里……”说着喉咙腥甜,嘴角溢出一线血红,“快!” 木惜迟一咬牙,嘱咐她当心,自己扶着南壑殊突出重围。 “撑得住么?” 木惜迟问。 南壑殊不答这话,只说道:“钟粹殿你去过的,往南走。” “嗯。” 木惜迟随着南壑殊的指引一路奔逃,直至来至钟粹殿左近。 “钟粹殿屋瓦有一处破损,不知可曾修缮与否,我曾随琼旲飞到那上头,从那里进入殿中,鬼神不晓。” “端静所说,正是如此。绾儿——” 这个名字一经出口,两人都感到心腔如遭一击。南壑殊忽然哑然,木惜迟生怕他不好,忙问:“可是身上太痛了?” “没有,”南壑殊道,“你携着我飞到殿顶,能做到么?” “嗯,”木惜迟点头。 “不要弄出动静,被守卫听到。” 木惜迟挽着南壑殊手臂,纵身一跃,上了殿顶,从那一处破洞潜入殿内。 四周珠光宝气,熠熠生辉,对于方才九死一生的两人来说,是难得的静谧。 刚才有话怕来不及说,此时觌面相对,各存心思,本来很近的感情,形迹上反倒疏远。这话就不知从何说起了。 南壑殊看着木惜迟双眼,半晌才道:“绾儿,叶重阳没有将你的眼睛治好?” “治好?” 木惜迟迟疑着,他知道这是两人的心结,现在不肯提。 “你的双目在南明体内存放。我曾多次示意与叶重阳,他竟没有领会……” 木惜迟讷讷听着他说话,心里酸胀无比。 “水火双元,你如今可运转自如了么?” 木惜迟怔怔地点点头。他看不见,伸出手去摸南壑殊的脸,掌心湿湿的,不知是血是泪。“师父……” 木惜迟此刻再无冤仇牵缠纠葛,千言万语也不必再说。他轻轻抱着南壑殊,内心深自伤感,悲苦不禁。他二人身处绝境,南壑殊性命垂危,既有旧伤,又有新疮,如何抵受得住?琼旲迟早要寻到这里,他们乍然重逢,便立时要命丧。 “我将精元还给你,不就好了么?” 木惜迟忽然急急地说。 南壑殊摇摇头,“傻子,傻话。” “那……小白有没有法子救你?” 木惜迟道,“她爱你至深,你的药她必定仔细经管,便是那琼旲毁尽灭绝,小白也必定拼死存下一二。” 南壑殊不回答。 “不好,她与那琼旲缠斗,已经身负重伤,我得去救她——” 忽然殿门洞开,两个守卫直挺挺向后倒下。 木惜迟惊问:“是谁?” 南壑殊手掌覆在木惜迟手背上,“是小白。” 只见公主浴着血,踉跄进门,南壑殊却没有动。 木惜迟问:“小白,琼旲呢?眼下天罗地网,你如何能甩脱他们的?” 公主似乎说不出话来,她一步步艰难走近。“驸马,你可……”她指尖微动,有什么自她袖口溢出。 木惜迟抱着南壑殊的手但觉一沉,“他怎么了?” 南壑殊已然昏迷,公主扶着他泣道:“驸马才受过重刑,恐怕他……” 木惜迟不可置信,忙问:“你可有法子救他,琼旲曾说他叫丹药吊着命,你可有那药?” 公主道:“原本这药取之不尽。只可惜被琼昊全部毁掉。若要炼制,时日须长。眼下却来不及。我随身只有一味九转还魂丹,能救得他一时。” 木惜迟忙道:“快给他服下。” 公主却不即刻答话,他看着木惜迟,一字一字道:“可你自己也危在旦夕,你摸摸你肋下,是否痛得厉害。” 木惜迟依言在自己肋下按了按,立刻痛得几乎叫出来。 “方才打斗之时,你受的伤,可不是小事。琼旲一心要治你死地,兵刃上早已淬了剧毒。这唯一一枚九转还魂丹,你服下便可无虞。给了你,他死。给了他,你死。要如何抉择?” “给他!”木惜迟无一丝迟疑。 公主口中喃喃,似在自语:“你若自救,我尚可留你性命。可你既如此,我便当真不能容你了。” 方才他们一致对抗琼昊,丝毫未曾提防彼此。听得公主此番说辞,一时反应不过来。他也看不见公主握紧了手中的宝剑,眼神狠厉地铸在他身上。公主心中恩仇消长,爱恨交争。终于还是高高举起了剑,盯牢了受的胸膛狠狠掼了下去。 忽然眼前乍现一团黄光,将她逼得倒退几步。再看时,却是个呲牙裂眦的丫头。 “休伤我相公!” 正是七妹。 “相公?”公主先是一怔,立刻知道她指的是木惜迟,不觉冷笑,“原来你无耻奸诈至此,使唤女子为你卖命。” 又对七妹道:“他何曾是你相公了。丫头闪开,免得白白丢了性命。” 七妹道:“除非我死了,魂飞魄散,否则有我在,没人伤的了相公。” 公主摇头,“好好好,好一个痴女子,我本怜悯你,可你护的人偏是他,那么休怪我。” 公主才要对付七妹,岂料七妹将身一缩,现出原形,变成个黄鼠。公主在下界时一直只当自己系蛇蟒一族,被同族警告要远离黄鼠一类天敌,因此每每在田里丛中见到黄鼠,便如见到克星一般十分害怕。她虽已脱身草莽,也知晓自己真身系龙非蛇,但旧时记忆深深印刻,挥之不去。看见硕大一只黄鼠,一时竟生出胆怯之意,将剑也拿不稳。 那七妹呲牙扑过去。公主一时唬慌了手脚,勉力撑持了几个回合,那七妹的尖牙便在她身侧颊畔来回不断,公主仓皇之下,剑却已被夺去。木惜迟在后呵斥七妹,七妹救主心切,生怕公主再要相害,便只将其驱赶至远处。 公主一壁抵挡,一壁试图返回木惜迟身边,七妹自然知道她的意图。七妹原本与公主不识,但见她一心要加害木惜迟,心想如若不除掉她,相公又如何能完全脱险,于是乎不再只一味驱赶。她既夺了剑,对方又如此惧怕自己,不如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眼见七妹要一剑斩下,公主叫道,“干什么杀我?我与你有何仇怨?” “你要害我相公,所以咱们有仇!” 原来,公主早已看出这七妹心智愚钝,于是用言语激刺,“你相公?真是好笑,他何曾拿你当夫人过?不过当一个使唤丫头,如今更躲在你身后当缩头乌龟,诓得你在前头替他拼命,他何曾真心待你,你今日就便死了,他能为你掉一颗眼泪不能?隔天就会忘了你是谁。好像你从来没有来过这世上,更从来未与他相识。” 见七妹眼中惶惑,料定她必已中计。果不其然,宝剑轻易易主,已被夺回。公主本可以趁其分神,立刻将其毙命。但心中怜她与自己痴情相似,竟不忍下手。转而去攻击倒在地上的木惜迟。 七妹猛然醒过神,见公主已来至木惜迟身畔。一发千钧之际,七妹顾不得多想,飞扑在木惜迟身上。 “相公小心!”及喊了这么一句,剑已透胸而入。这柄剑乃玄铁铸就,寻常血肉碰上一碰,便要灰飞烟灭。七妹早已不支,但她记挂着木惜迟,拼尽全力撞向公主,奋力在她颈上咬下。公主大惊,只当七妹竟被剑刺伤而不死,一时拿不准她有何蹊跷,只得掀翻了七妹,捂着颈上伤口,持剑逃离。 这里七妹力尽神危,再也支持不住。 木惜迟已知七妹舍身救了自己,也渐渐察觉小白竟有余力从琼旲手下逃脱,这一切有多么奇诡。恐怕他兄妹二人早已沆瀣一气。 他抱着七妹,感受她气息渐弱。 “相公,我不能护着你了……”七妹说了这么一句,口中不断吐出血沫。“七妹是个低贱的妖怪,相公不嫌弃我丑陋,愿意让我陪在身边,只怕就拼尽了我一生运气,七妹此生已得到太多……” “七妹,你这是何苦。我配不上你这样待我……” 七妹累极,凄凉地笑笑。 “便是知道你心里没我,我也当你是相公。今后……万不可再图轻生……” 木惜迟这时才知道自己彼时因南壑殊自弃,令七妹耽心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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