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又原样倒退回来。哭丧着脸道:“你把我弄来,你再给我弄回去。” 凭木惜迟自己的本事,可没法子无声无息地回无念境去。单是结界就能把他挡在外面。 阎罗捋了捋自己的倒八字眉,嘿嘿笑道:“木公子何必着忙,来都来了,签名会前期已筹备妥当。南明公子都坐在签名席上了。” 木惜迟头皮一炸,“他?他怎么……” 阎罗笑道:“身子骨儿弱得很,还在醒盹儿呢。” 南壑殊搞什么鬼?这人看着一本正经,怎么行事这么不着调呢?又跑来南明身上附着做什么? “我看看他去。”木惜迟说着就要往南明停尸的石室走去。 阎罗及时拦住,伸手将他上下一划拉,道:“您这样……您这样不合适。” 木惜迟低头往自己身上瞧了瞧,不解道:“哪里不合适了?” 阎罗:“不般配。” 木惜迟:“……” 阎罗道:“您呐,还是用木晚舟的身份比较好。” 木惜迟道:“那死鬼在棺材里闷了多久啊?都臭了罢!” 阎罗抚掌笑道:“小神替您将棺材换成了沉香木,万年沉香,保证入味儿!” 木惜迟:“……”又不是腌咸菜。 说话间,木惜迟已经半推半就地来到了木晚舟的棺椁旁。阎罗命小鬼打开棺盖,眼风直往棺材里飞。 木惜迟果然嗅到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入鼻。再看棺材里躺着的,那个拥有和自己一模一样脸的人,正无比静谧地阖目而卧,容色倒是比先前鲜亮了些,像是睡着了。 木惜迟指着棺材说:“你想让我以木晚舟的身份与南明见面?” 阎罗点点头。 “也罢,真人不露相。本仙也不情愿轻易以真身示人。”说完驾轻就熟地迈步走入棺椁。 前几次附身木晚舟,起初总要难受一阵子。这一次木惜迟竟然感觉还可以,心里甜甜的,柔柔的,从棺材里起身的时候甚至还由衷地笑了出来。 木惜迟两只手扒在棺材舷上,着急地问阎罗:“我明哥呢?你快带我去找明哥!” 阎罗连忙“哎”的一声,扶着蒲柳弱质的木惜迟从棺材里出来。 木惜迟一壁走,一壁心里砰砰直跳。来到一间开阔的厅堂,远远见到南明局促地坐在一张长桌之后,心里甜甜酸酸的,脆生地喊了句“明哥”,疾奔过去。南明听到这一声呼唤,立刻满面惊喜地起身,将迎面扑过来的木惜迟一把拥入怀中。 “明哥,明哥……”木惜迟将脸埋在南明颈窝之中,柔声喃喃唤着南明。 “晚儿,我的晚儿……”南明嘴唇贴着木惜迟的额发,眼神里要滴出蜜来。 二人软语温柔,缱绻难分。阎罗磕着瓜子瞅着他俩嘿嘿呵呵乐个不停。一会儿又叫来个小鬼,“把上回那个炸苞米花的吃食再弄点儿来。” 那小鬼答道:“上回是判官大人煮苞米时说灶王爷坏话,灶台炸了才偶然得的。这下再要有可难了……” 阎罗皱眉道:“说坏话就能得?便说一车坏话有什么打紧!” “……” 这时又有小鬼来请命:“大人,签名会可以开始了么?” 阎罗扬起眉毛问:“书都卖完了?” 那小鬼道:“供不应求。” 阎罗喜道:“美得很美得很……让他们都排好队,一个一个有序入场,别瞎起哄。提前准备好要说的话,要问的问题,别到时候瞎激动半天一个字儿也憋不出来,瞎耽误工夫。哦,不能在南明公子面前提‘瞎’字,违者请出会场!” 那小鬼应了声“是”。 这边木惜迟问南明道:“明哥,你怎的作了这些书稿。也不怕劳神伤身,你初初复明,仔细眼睛疼。” 南明温柔爱抚木惜迟面颊道:“晚儿,我睡着只是梦见你,醒来也不过思念你。左右无事,何不将一片相思付诸笔端?” 木惜迟道:“明哥常思念我么?” 南明道:“我知道晚儿如今跟随仙家学艺,轻易出不得山来。我又时常昏沉不醒。想你时,我便追忆往昔,再后来,我将脑袋里想的誊在纸上。一日,阎罗大人看了我的书稿,竟颇为喜爱,鼓励我作下去。故此每日源源不绝,哪知已攒了这么多。” 两人还要说话,厅堂一角燃起浓烟。浓烟还未来到近处,南明已经开始咳嗽。木惜迟叫来一个小鬼,嗔他道:“这地府几千年的陋习可要改改了。用浓烟引鬼行路,搞得好好一个清俊公子浑身烟熏火燎。我家明哥身子弱,受不得这个。” 那小鬼飞奔过去禀报阎罗。那边一行死鬼正拿着刚买到手的书,由浓烟引着浩浩荡荡往签名会厅堂中来。走到半途,浓烟散尽,一行死鬼失了指引,一个两个滴溜溜团团乱转起来。 木惜迟见迟迟没有人来,随手拿起一册书翻看起来。半晌皱了皱眉,招手唤来一个小鬼,“去将你家大人叫来。” 小鬼不敢怠慢,忙忙地去了。良久后,阎罗满头大汗地过来,问木惜迟有何示下。 木惜迟道:“敢问大人,这书的纸是何用料?” 阎罗笑答:“木公子,这是棉料。” 木惜迟道:“何不用檀皮?要知道檀皮的用料不够。纸张极易撕破也容易拉手。” 阎罗道:“檀皮价贵。为了成本着想,因此才用了棉料。” 木惜迟又道:“这书里边还有几幅我与明哥的草相,但因用了棉料的关系,润墨和层次都不尽如人意,还是换成檀皮吧。” “这……”阎罗看向南明。 南明道:“晚儿说的极是。那么阎罗大人,劳烦您了。” 阎罗立刻道:“是了是了,小神考虑不周。再版时一定更换。” 木惜迟翻了几页又道:“再说纸的品类呢?” 阎罗答曰:“是赤亭。” 木惜迟眼神暗了暗,“赤亭又名谢公笺,有诗云:‘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我的明哥因着眼疾,于仕途无缘,不得已改从医道,一生未践青云之志。这谢公笺不用也罢。”说完看一眼南明,复又眉目舒展道,“‘对雨静焚香,垂帘孟夏长。横舒金粟纸,篆写《远游》章。’不若便换作金粟笺罢,更兼缠绵之意,恰与此书意蕴相投。” 阎罗喏喏称是。 木惜迟因叹道:“明哥和木晚舟尚在人世时,微如草芥。死后竟有这么多人推崇。也是稀罕。” 阎罗笑道:“凡传奇之人,生前都穷困潦倒,我们这儿文人墨客投胎都是按这个路子打造的。” 闲磕了几句,之前因没了浓烟指引而迷路的死鬼队也到了。签名会正式开始。 一个死鬼拿着书过来签名时问道:“我想请教二位,你们接到阳间亲人烧的纸钱,都怎么分配?” 木惜迟答:“我俩是孤魂野鬼,没人给我们烧钱。” 那鬼不死心,又问:“那生前带下来的财产呢?” 木惜迟又答:“我俩一穷二白,身无长物。明哥就是我最宝贝的财产。”说着向南明看去,南明也正双眼通红地看着他。木惜迟笑容一顿,连忙让他眼睛闭上给他按摩眼睛。 众鬼看得眼睛都直了:“这么恩爱啊!” 又有一只鬼问道:“那你俩要是吵架了,谁先认错儿?” 南明携着木惜迟的手笑道:“晚儿和我没吵过架。” 刚在书上签毕“木晚舟”三个字,木惜迟眼睛一转,道:“有那么一次。那年大旱,我们随难民南迁。途中你让我先走,说落了重要的物什在家中,就要折返去取。谁知你实则身染重疾,怕带累了我,便欲就此与我分离。我得知真相后,又难过又心疼,和你吵了一架。明哥你还记得么。” 南明静静聆听着,等木惜迟说完,柔声道:“怎么不记得。从那之后,我再也不敢和你撒丁点儿谎。” 众鬼听罢叹息一片,有的鬼甚至偷偷抹起眼泪。 签售进程过半,木惜迟一直在意南明,不断为其添茶加衣。而南明总偷偷握着木惜迟的手不愿撒开。木惜迟面上发烫,嗔他一眼,抽回手来。看得众鬼掩嘴偷笑。 一时又有小鬼来问:“两个人定下终身难道就必须购置房产么?” 木惜迟语重心长地道:“兄弟,无论多么穷,房舍还是要置办的。就说我和明哥,那时住的房子又破又小,行动就磕头碰脚的。但甭管好赖,家徒四壁它也有四壁不是?” 那小鬼闻言耷拉着脑袋走了。等他走远了,木惜迟附在南明耳边甜蜜蜜地说了句:“我骗他的,就算没房也不妨碍咱恩爱一辈子。”说完自己不好意思了。 南明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看了半晌,手上用力,将木惜迟轻轻从座位上拉起身,又携着他穿过众鬼,来到僻静角落,不由分说吻上他的唇。 似乎一下子被打开了某个阀闩,木惜迟心里鼓胀胀的,不由得脸红耳热起来。 这个南明和木晚舟真的只剩了一缕残魂么?怎么劲儿这么大! 作者有话说: 原诗: 关门对雨静焚香, 到地垂帘孟夏长。 小妇横舒金粟纸, 先生篆写《远游》章。 清 金人瑞 《关门》
第17章 两人厮缠一会儿,木惜迟轻轻退开半步,气息不稳地佯怒道:“明哥……太也荒唐,那边还等着咱们呢。” 南明眼神憨得发直,憋了半天才说:“可我当着那么多人面亲你,是不是也不好?” 木惜迟噗嗤笑了,“该夸你是君子呢,还是该笑你是个呆子。”摇了摇南明手臂道:“明哥,咱快回去罢。” 这边众鬼扒着墙缝听壁角。离得稍远些的鬼问近前的,“他两个干什么呐?” 头里的鬼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继而双手握拳贴在一处,立起两只大拇哥当空拜了拜,一边嘴上还“嘬嘬”有声,逗得众鬼哄堂大笑。 正好过来巡视的阎罗看到这一情形,因叹道:“地府里何曾这样开心过。虽说是替人办事,实则咱们自己也有好处。” 随侍在侧的夜叉附和道:“大人所言甚是。这无念境南二公子的东风,大人借得妙极。” 阎罗得意地捋了捋眉毛。 这厢说着话,那边南明已携着木惜迟的手回到座位上。 木惜迟感到南明落座后仍不住地偷瞄自己,心里又欢喜又害羞,拿胳膊肘撞了撞他,道:“明哥,在人前呢,注意一些。” 南明难为情地憨憨一乐,道:“晚儿,你真好看。我看不够。” 一旁等着签名的女鬼听了,掩嘴笑道:“两位公子都是一般的英秀俊拔,万中无一的。” 其他鬼听了也纷纷附和说:“是啊是啊,二位的样貌无论在人间还是地府都是最顶尖儿的。真乃天作之合,一对璧人。” 木惜迟被说得心里痒痒,暗想这才哪儿跟那儿啊,要是这群鬼见了本仙真容,岂不是要跪下磕头?又瞅了眼南明。这家伙的真身那才是六界万中无一的好么!这些鬼都什么眼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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